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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鞍白马醉春风(三)

    四月倏忽便至。

    金勒人户繁盛,街市交错,茶房、酒肆、旅馆莫不整齐,饭馆和商铺布满了大街小巷。

    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蒙蒙的晨雾未散,巷子里升起了一柱又一柱的炊烟,路边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清晨现挤的牛奶放块茶砖,再放入适量的盐调味,在铜锅中熬煮而成的奶茶咸鲜可口,奶香四溢。若是再配上一块热腾腾的烤镶饼,或是刚出锅的油塔子,吃完真能让草原上的牧民们生出用不完的力气,去往呼犁坡上多遛几只牛羊。

    寻常猎户打扮的年轻人似有些仓促,对路边商贾小贩的叫卖声充耳不闻,快步流星地走入了一座茶馆。

    陈设虽略显简陋,可仔细看来,桌椅摆放得整齐有序,地面也打扫得干净无尘。此刻不过辰时初,茶馆里仅零落的坐了几人。

    年轻人在最里面的角落坐下,额角尚有汗迹,招呼伙计要了碗粗茶,心思却完全不在店内,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了木头窗户。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门口一道倩影飘现。雪色纱裙笼着纤巧玲珑的身段,清若冰莲,单论这份气韵,心中也可认定是位少见的美人了。

    或许是二人提前有约,又或许是心有默契,她一进门就望向了年轻人所在的位置。

    见到这身影的一刻,年轻人急切地站了起来,那女子也一阵风似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少女//优雅地掀起斗笠的白纱,眉眼弯弯,笑道:“无忌,好久不见。”

    一年多的时间,说长其实不长,而是盼者错觉度日漫长。裴无忌心中堆积了千言万语。可他向来是个话少的,又正值十七八岁的年纪,羞涩得紧。于是乎,只是直挺挺地坐在那里,表情也硬梆梆的,活像一根成了精的木头。

    兰昭儿存心逗他,所以也不说话,双手交叠托起尖尖的下颔,与他大眼瞪小眼,场面颇有几分滑稽。

    过了一会儿,裴无忌感觉必须开口了,踌躇好半天,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干巴巴的一句:“你......要喝茶吗?”

    兰昭儿似笑非笑地乜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喝,怎么不喝?这碗茶可得你请我!”

    察觉到她话中的戏谑之意,裴无忌终于放松下来,遂招呼店中伙计,要了店里最上等的新茶。

    裴无忌不如世家公子那样白净,一张脸被阳光晒成了淡淡的小麦色。右侧的眉骨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凶险非常,若是伤口再偏上一点,这只眼睛恐怕就保不住了。

    兰昭儿望着少年的面容,记忆在微凉的晨风中延展。

    去年年初,她在王府后院呆得无聊,于是跑到小王爷跟前又是撒娇,又是卖惨,非要上街买胭脂水粉,要不然就闷死在屋里了。

    小王爷很想陪她一起,可那段时日铁豹骑的发展恰值关键阶段,事情极多,委实抽不出身。见女孩一付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好由着她去了。

    一出门就像脱笼展翅的雀儿,发完积攒的疯,望一眼天色发现未暗,于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走上了一条没人的街道,然后碰巧就遇到了行凶现场。

    十数个恶仆地痞将裴无忌堵在巷子胡同,围成密不透风的人墙,轮番对他进行拳打脚踢。可不管被揍趴下多少回,少年都能够再次爬起来,挥起拳头砸向眼前的敌人。竟是就算自己挨三拳,也要拼尽力气揍一拳到对面的身上。

    兰昭儿躲在石墙拐角,微微侧过脑袋,飞快地朝那厢瞄了几眼。

    少年的脸上满是血水,露出来的皮肤已是成片成片的青紫,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肉,看这样子,肋骨似乎也断了好几根。

    大汉又一拳挥出,少年避闪不及,颧骨豁地肿了起来,鲜血从口鼻汨汨淌出,仿若连珠,滴嗒嗒地落在了黑石地面上。

    人对自我的认知常有偏差,兰昭儿自认并非热心肠的好人,不欲多管闲事,遂抬脚欲走,余光又莫名其妙地瞟了过去。

    少年似乎是说了句话,声音很低,听不大分明,却让那流氓头子勃然大怒,丑陋的面孔变得益发狰狞,朝地上啐一口发黄的黏痰,抽出污渍斑斑的砍刀,径直向少年砍去。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出人命。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兰昭儿探针投掷而去。

    只听“叮当”一声脆响,恶汉的砍刀脱手飞出,经历几番滚动,躺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银色的长针掉落在地,通体镂刻着咒文,打造得极为精致。掷针准头既正,暗藏着充沛的力量,然与习武者的内功有本质上的区别。其所过之处并不似刀剑那样锋利凌冽,而有如春风化雨般的缠绵缱绻之意。

    但在此情形下,在场者无一人对此钢针投以过多的关注。

    恶仆头目怒然回望,却惊讶地发现,投掷暗器之人为一位少女,银质的雕花面具遮掩了大半容颜,仅余薄而艳红的唇露在外面,观其身形......甚至尚未及笄?

    一众流氓恶仆颇觉疑惑,来不及出声呵斥,又见少女从袖中摸出了一块乌黑的令牌,看质地当是最上等的陨铁,剑齿豹的图腾凿刻其上,尖长的獠牙暴突,极是慑人心魂。

    南翎城家喻户晓——剑齿豹乃是小王爷新定的家徽。

    空气在这一刹仿佛凝固了,巷子里阒然无声。

    明明时处元月,说句天寒地冻都不为过,这群人的脸上却不约而同地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汗水汇集形成汗珠,如同少年止不住流出的鲜血,沿着下颚“啪嗒”滴落。

    来的时候有多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就有多无声无息。

    裴无忌面白如纸,倏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有如被抽丝一般泄了力,背靠着墙缓缓地滑了下去。

    飕飕的冷风刮过,少年受了这般严重的伤,倘若放任不管,第二日早晨街上就会多出一具冻僵的死尸。兰昭儿思忖了片刻,决定将好人做到底。

    先是去就近的医馆,雇了医馆的伙计将裴无忌抬了回去,然后“借花献佛”,很是大方地留了一整锭金子,吩咐老大夫不要吝啬用药,一定要好好治云云......

    来不及歇口气,兰昭儿一看时辰,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医馆。她不是梁国的郡主了,她是青玉的小圣女,必须在天黑前赶回去,否则小王爷会不高兴的。

    过了几天,兰昭儿来看过裴无忌一次。

    他的伤好的很快,不过短短数日,行走已基本无碍了。医馆里弥漫着草药的清香,少年披着一件粗布的外衫垂首坐于床弦,赤//裸的上身缠满白花花的纱布,给人一种莫可名状的孤寂感。

    阴郁之气充斥了满屋,兰昭儿有一点点儿发怵,出于师父教授的礼仪,挪脚来到他的跟前,招呼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少年抬起沉冷如死水的眼睛,冷冷地觑了她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缄口不言。

    僵持了片刻,兰昭儿心觉无趣,遂转身欲走。刚踏出门槛,忽地听到身后的人扯动嘶哑的嗓音,低低地说:“......多谢。”

    这件事本应就这样了结。

    若不是后来,裴无忌干出那件骇人听闻的大事,这狼崽子恐怕也不会来金勒城,还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当上了军中队长。对于平民出生的男子而言,已然是十分的不易。

    兰昭儿暗想:“他现在的样子,一点儿看不出那时候的狠劲啦......也对,毕竟是大仇得报,可我的仇却遥遥无期......”

    裴无忌斟酌了一刻,朝喝茶的少女询问:“你此次来金勒,要待多久?可有什么物件需要置办?”刚说完就感觉自己在犯蠢,兰昭儿呆在小王爷身边,吃穿用度自然都是顶好的,需要置办什么?

    兰昭儿扁一扁嘴,表情中隐有无奈:“呆多久?只怕我说了不算......这些个事情,恐怕殿下都做不了主。”

    裴无忌在御都军中当差,对王室内部的龌龊也有所耳闻。

    南境封地中留有的十万驻军,多年以来一直是辽月国君的眼中钉、肉中刺。从巴林灭国、南方疆域向西疾速扩张就可以看出,小王爷绝非善茬。更何况,小王爷还是南方接壤大国云理默认的继承人......

    不待深想,兰昭儿忽地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些了。”

    她盯着裴无忌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耳根都要红透了,适才咯咯地调笑道:“小军官,你现在可出息啦!”

    裴无极苦笑道:“怎会?还差得远呢......”

    兰昭儿思索了一下,竟然点头道:“嗯,确实差的远。”接着一本正经地说:“毕竟你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

    听到这话,裴无忌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愈发温柔。

    两人也不打算久坐,兰昭儿熟练地戴好帷帽,便与裴无忌一前一后出了茶馆。

    集市上,商贩正自叫卖新鲜的瓜果蔬菜,街边的粗布地摊上摆满了黄澄澄的铜质器具,以及各式各色的香料布匹,让人目不暇接。

    买卖竞争激烈,街道两旁的店铺、地摊暗暗向路中扩张,使得道路狭窄难行。至于骡车和马车,那便更不必说了,大多堵在街头巷尾,根本挤不上道。

    金勒不愧是王都,兰昭儿悄自想。

    但金勒再怎么繁华,也是万万比不上长安城的......长安比这里繁华十倍,不,百倍不止!

    如是想着,不免意兴阑珊起来,可隔着那层遮面的白纱,便谁也看不出了。

    两人并排走着,兰昭儿眼望熙熙攘攘的人流,随口问:“我见着好多驼着木箱的马车在往金颂台里跑,可是近来有事发生?

    裴无忌想了想,“围猎在六月......是了,该是王后侄儿侄女的生辰快到了。”

    不料提及这个,兰昭儿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连声音都拔高了好多:“王后的侄儿侄女?可是前两年去了边境和市的双生兄妹,龙格和龙沁?”

    她鲜少露出如此急迫之态,裴无忌心头浮起一线诧异,慎重回答道:“是他们两个。”

    似乎察觉到自个儿的失态,兰昭儿随之沉默下来,身侧的手攥得发白,几乎要掐出血来。

    发觉她状态不对,裴无忌不敢再轻易开口。两人默默地走着,仿佛与周围的喧嚣隔绝了。

    “老天爷,能不能劈死那两个畜生啊?”兰昭儿咬牙想。

    然而,与其将希望寄托于漫天神佛,不如靠己行动。

    她须想个周全的法子,替死掉的……报仇雪恨。

    遇见了十字街口,兰昭儿的步履渐渐停了下来,掀开遮面的纱帘看向裴无忌,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紫眸在阳光下闪着明媚的光彩,活泼泼的,甚是动人:“我这就回去啦,你别一个劲儿巡逻,记得吃午饭。”

    裴无忌望定少女的眼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小军官,改日见!”

    留下一句饱含笑意的话语,兰昭儿便飘飘然地走了,也不回头看一眼留在原地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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