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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载酒不知愁(二)

    巨大的木堆劈里啪啦地燃烧着,映红了半边夜空。火光冉冉,在少年轮廓分明的面颊投下阴影,明暗交错之间,让人看不清神情。

    因感肚饿,吉布拍一拍屁/股后面的灰尘,跑去临时搭建的集市里买了一张烤馕。

    馕饼还热乎着,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吉布呼啦啦地撕下一半,扭头递给旁边静坐着的少年。

    虽然裴无忌毫无食欲,依旧接过半张馕饼,道了声谢。

    馕饼方才出炉,很是烫手,吉布吹着气,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裴无忌答道:“我姓裴。”

    吉布完全没发现不对,大口啃着烤馕,借着马奶咽下:“裴队长,你是金勒城本地的人吗?”

    裴无忌道:“不是。”

    吉布又问道:“那你是从北边来的,还是从南边来的?”

    “南边。”

    吉布随口道:“既然是从南边来的,那想必对南翎城也很熟悉了。”嘴里嚼着馕饼,含含糊糊地问:““你以前可听过兰祭司的名字?”

    裴无忌一顿,目光似有些怀念:“她那时,还没有这么出名。”

    吉布摸摸自己的圆脑袋,对此感到十分疑惑:“为什么?”

    像她这样的人,注定光芒万丈,不可能籍籍无名。

    裴无忌面色不变,“她出门要戴帷帽,偶尔也带面具。”

    吉布恍然大悟道:“是了,兰祭司这般美貌,又柔弱,万一有坏人对她起了色心该怎么办?”

    这次终于抓住了重点,追问道:“裴队长,你可是以前在南边见过兰祭司?”

    裴无忌朝高处望一眼,“是见过几次。”

    轻薄的锦纱随风扬起,银弦凝绝,寒泉幽涩。仿佛是被琴声所感染,场中气氛随之冷却。

    吉布挪了挪位置,靠近裴无忌小声道:“兰祭司有好多朋友,你们应该也是朋友吧?”

    裴无忌却是不答,凝望着高处的紫裙少女,良久之后,吉布听到他嘶哑低沉的声音说:“不是......不是......”

    火星高高溅起,弦声疾厉,骤然破冰。

    弹奏的少女羽睫静垂,雪白的肌肤令人目眩,焰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恍然间,让人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凡尘。

    明明是如画的美景,吉布心里却莫名有些犯怵,遮掩似的喝尽最后一口马奶,“裴队长,你以后还要回去吗?回南边去探望家人?”

    裴无忌只是摇头,“我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吉布听见一个充溢着悲伤的声音响起,“我......前几年我的家人遇害,都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随口一问,竟揭出这样惨烈的往事,吉布涉世不深,难免心生愧疚,喏喏不再言语。

    裴无忌却不看他,面色已然恢复平静:“但我已经为她们报了仇。”

    夜风吹过,吉布借着倾斜的火光,此时才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军官眉骨处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看样子应该是刀伤。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这短短的一句话中,饱含着浓重的血腥气:“怎......怎么报的仇?”

    裴无忌咬一口已经冷掉的馕饼,没有再接他的话。

    转眼便来到九月。

    刚下过雨,天空瓦蓝瓦蓝的,草原依旧浩瀚无边,宛若一张连绵的绒毯铺于眼前,秋风吹过的时候,碧绿的长草染上了枯黄。

    御都军营的演兵场,副统领冷汗浸了满身,两只眼睛盯着青石地面,大气不敢喘一口。

    新兵选拔本是雷都统的差事,往年他不过打个下手。可是上个月的围猎途中,雷都统唯一的爱子受了重伤,右腿被落石砸得血肉模糊,只能通过截肢保命。入秋后伤口益发疼痛难耐。雷都统不得不上书告假,演练选拔一事便落在了这位新任的副统领肩上。

    新兵选拔一事虽然流程复杂,但放在往年,也不过就是需要多操操心罢了,但今年......

    副统领双腿绷直,站姿简直是一丝不苟,生怕在这位杀神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差错。

    大风卷过,旌旗招展。燕珩端坐上首,转着食指上的墨玉指环,“去,把那群孩子都叫过来。”

    副统领的身体一震,一句话不敢多问,大声回道:“是!”

    贺景恒方才晨起练武归来,手持金刀,一身玄黑的劲装还未褪去,便有侍卫匆匆来报:“殿下,秦王殿下请您到御都军营中去。”

    贺景恒停下脚步,目中闪过一线疑色:“什么事?”

    侍卫恭敬道:“回殿下,没有。”

    贺景恒看向来人,皱眉问:“只叫了我一人?”

    侍卫道:“回殿下,不只是您。王爷的意思是,金勒城中的贵族少年,能去的都去。”

    贺景恒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夏季接近尾声,也到御都军演练选拔的日子了。燕珩让这群贵族子弟前去军营观战,应当也是存了激励、检验之意。

    贺景恒一想,兰昭儿正好今天休息,于是飞速来到侧殿,一把提起正在看书的少女,一块儿往城外的练兵场看戏去了。

    慕子明见到他二人,活似猴子发现了粉桃,高高地蹦跳起来,一点儿都不成熟稳重,与一旁玉树兰芝的白少阁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王爷!兰姑娘!这边这边!”慕子明挥舞着手臂。

    军鼓大振,鼓声愈发激昂,演武场内兵刃相接之声尖锐刺耳,贵族少年们自小养尊处优,不堪其扰,悄悄捂住了耳朵。

    贺景恒看向练武场。

    身披铜甲的少年稳稳占据上风,攻势迅猛。他双手持剑,两剑长短不一,身形进退灵活。对手的武器是一柄锥枪,本是冲刺的利器,却被铜甲少年凌厉的攻击完全压制,一步步地败退下去。

    “好身手!”贺景恒眼中出现赞赏之色,问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白亭回忆了一会儿,道:“应该姓裴,去年演武场夺冠的便是他。”

    贺景恒总觉得这个姓氏有点熟悉,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兰昭儿的胳膊:“你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也姓裴?”

    兰昭儿笑道:“殿下,不就是台上使剑的那个?”

    贺景恒剑眉一纵,心道:“这小子可真行,在南翎城捅了那么大的篓子,跑来王都不过一年,就能混到军中,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侍卫们飞快地搬来椅子,整整齐齐地放在了燕珩的下首,态度恭敬,引少年们一一入座。

    大雁翩然掠过天际,身影消失在了云层中,徒留下一道无色的优美弧线。

    耳边回荡着演武场的呼喝声,慕子明似是被这雄浑的氛围所感染,一双小狗眼晶亮,提起自己的宝剑,道:“我去和他们比一场!”

    燕珩微微颔首,“去吧。”

    白亭来不及阻止,方要出声,但转念一想,今日不过是比武演练,大家下手当有分寸,应该不会被伤到,便也由他去了。

    按照慕子明以前的功夫,对上裴无忌,恐怕二十招之内便会败退。

    可慕小将军自从坠崖受到刺激,整个人“洗心革面”,话本子都看得少了许多,和以前相比,何止是勤奋了半点?所以慕子明竟然一时与裴无忌打得难舍难分。

    在第三十七招后,宝剑脱手飞出,霍然扎入擂台,慕子明接连踉跄数步,堪堪稳住了身形。

    慕子明抚胸喘气道:“你赢了......你出剑好快!”

    裴无忌双剑回鞘,抱拳道:“不敢,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慕小将军海涵。”

    燕珩肯定道:“不错。”

    他转向侍立一旁的副将,询问道:“和慕子明对战的士兵叫什么名字?”

    副统领恭顺道:“回王爷,他叫裴无忌。”接着细细解释起来,“他在去年的选拔中,表现出色,现在已经破格提拔为队长。”

    燕珩沏一沏瓷盖,呷入一口茶水,举止之间游刃有余,“唯才是举,任人唯贤,这样辽月的人才才会越来越多。”

    副统领察觉燕珩话中的肯定之意,不由得喜上眉梢,背上的冷汗都出得少了许多。

    燕珩环视一圈,笑问:“你们还有谁要上擂台?”

    少年们闻言,却都低下头去,喏喏不言。看样子,一个个恨不得原地遁走,竟无一人敢出头。

    燕珩叹了口气,转向贺景恒,缓声道:“你的武功最好,怎么不上去比比?”

    不待贺景恒回答,燕珩似是突然起兴,“我来陪你练练,如何?”

    贺景恒微怔须臾,望他展颜一笑,朗声道:“岂敢扫王叔的兴致?”抄起朱雀金刀,大步流星地步入演武场。

    燕珩唤人取来长枪“玄龙”,箭步走上高台。

    鼓声震耳,耀黑的枪锋点地,反射着森然的锐光。燕珩单手执枪,手腕劲力一振,沉重的玄龙架在他的右臂上,缓缓拉开。

    贺景恒后退一步,缓缓拉开距离。

    弯刀映着太阳,金光倏然闪灭,散发出炙烈的杀气,台下的士兵都不由抬起手臂去遮挡眼睛。

    坐席上无人出声,演武台下更是静到了极致。每个人的心弦都骤然绷紧,心跳如鼓,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演武台,根本挪不开分毫。

    贺景恒动了。

    金光疾闪直冲对手面门挥去。燕珩长枪一抖,枪杆震动着发出龙鸣般的咆哮,激发出声声暴烈的空震,急速连击,密集如雨。贺景恒步伐灵活,弯刀挥舞犹如闪电,掠带凌厉可怖的疾啸,狂风向四面八方卷席而去。

    双方的速度和力量不相上下,乌金交错变幻,金属的震鸣声不绝,一泼又一泼的银光飞溅出来,没人能够看清刀和枪的轨迹,两人快得几乎只剩下一道道残影,竟是在几个呼吸之间过了百招。

    演武台由坚硬的花岗石铺就而成,二人余锋掠过,石面已出现无数裂纹。台下的士兵为劲风波及,皆是连连后退。

    席间的人看得胆战心惊,只觉得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脸色煞白,拳头也不自觉地攥紧,神情激动又畏惧。

    他们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念头——未来十年,不,百年,都不会有比这更神妙的武技了!

    兰昭儿心神为之大震,“若霍家大哥在此,能否在他二人手下走过三十招?”

    难!

    少女的呼吸急促起来,扶在木椅上的手指握得发白,“难道大梁当真国运已尽?”

    千百回合之后,金属相撞,倏地激发出清利的鸣响,巨大的声浪仿若狂烈的大风,滚动着震散出去,双方骤然止戈。

    众人呆若木鸡。

    ——难道两人打了个平手?

    贺景恒虎口微麻,钦佩之心油然而生,对武学的领悟在一招一式间更上一层,心境都开拓了不少。

    和风徐徐,少年英俊佻达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扛刀潇洒道:“是侄儿输了。”

    燕珩含笑摇头,目光中满是赞许之意:“你刀术精绝,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输赢似乎已经不太重要了。

    席间众人均是胆颤心惊,慕子明整个人向前探得几乎悬空,嗓音带有明显的战栗:“我以为,那日破石斩狼已是武学的极致,没想到......”

    白亭亦是恍惚,光滑的扶手已被握得汗渍斑斑。

    “好......好!”一个年轻人的眼神异常炽热,霍然起身,不知痛般地拍打着双手。

    众人反应过来后,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眼中也逐渐染上狂热、崇敬之色。

    震耳欲聋的掌声轰然响起,海潮般回荡在演武场上空。

    慕子明心神激荡,窜跳而起,高声喝彩起来:“二哥!——王叔!——”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侧目,目光颇有些困惑:“慕子明是独子,哪里来的什么大哥二哥?”

    一些与慕子明交好的少年,听闻慕子明的大吼大叫,脸皮发热,只能在背后默默扶额。

    演武场中人潮沸腾,无论是士兵还是贵族,从这一刻开始,心中都产生了新的神往。

    只有白亭眼中隐隐带着愁意,他抬头望向苍蓝的天空。

    大风忽起,墨旗在风中急振,流云疾淌翻滚远去,仿佛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缓缓地酝酿着,即将降临于这片土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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