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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却被无情恼(七)

    霍凌脑中混沌一片,站在军营的空地上吹了一晚上冷风,全身的血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艰难地接受了敌国妖女就是江家小妹的事实。

    兵家常言,战争是国家的头等大事,所以尽管霍二心乱如麻,仗却是不能不打的。

    十二月末,瓦定城下,两军再度会战.

    时值天寒地冻的深冬,慕子明穿貂戴帽,仍旧冷得牙关打战。

    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打仗,他刚来边境就想回去了。无奈慕老将军死活不肯,喟言:“梁军战力疲弱,最适合你这种没上过战场的练手。若你是和秦王一同出征于尉,你爹我恐怕还要拼命阻拦,免得老来丧子!”

    融化的雪水打湿了马鞍,潮冷刺骨。慕子明搓了搓爪子,一鞭坐骑上前,只见霍凌眼窝深青,形容憔悴,大概被那日之事刺激得不轻。

    慕子明扫过雪地上的具具死尸,犹豫了一小会儿,对敌对的少将军喊话:“能不能不打了?天气这么冷,大家回家喝羊肉汤不好吗?”

    听闻这天真又荒唐的话语,霍凌猛然抬脸回望,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慕子明,你他妈有病吧?!”

    少年将军冷冷地笑了一声,银枪一挑,枪尖直指城门:“好,不打也行!你们辽月倒是把梁国的地还回来啊!”

    慕子明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实诚道:“不是我的地,我做不了主,所以没有办法还给你们。”

    霍凌朝地上啐了一口,哂道:“那你说个屁!”

    于是策马迎战。

    吃了几回教训,霍凌一改往日浮躁易怒之态,稳扎稳打,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成效斐然。又得手下兵卒全心信服,虽条件艰苦非常,却能与辽军几番周旋而不落下风。

    晃眼望去,好像真的有希望夺回城池。

    兰昭儿身披雪裘端坐城头,手中摇着一把洁白的鹅毛羽扇,气度一派娴雅。

    然而,到底有没有表面那么淑静,只有她本人知道。

    凛凛寒风刮过,却是无法吹灭兰昭儿心中的焦炙。

    ——他妈的,梁朝的地!

    辽月虽已南北割据,王庭元气大伤,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霍凌纵然骁勇善战,可后方的慕家守军一旦压上前线,战局瞬间便会被扭转。

    “看你们打好没意思!”兰昭儿一收羽扇,翩翩然地站起了身,“霍将军,与我过几招?”

    霍陵勒缰回马,纵使满腹疑云,终究还是信任与少时情谊占据上风:“兰祭司想怎么比?”

    “霍将军武功超群,眼力想必也十分了得!那便试一试将军能接住我几箭吧!”兰昭儿举起上古弓弩,笑容骄傲。

    霍凌眯了眯眼睛,木讷的脑袋突然在关键的时刻开了窍,忆及少时往事,顷刻间豁然开朗,望女子朗声道:“愿意奉陪!”

    慕子明完全被人忽略了。

    他不是很理解,两人之间的称呼为什么忽然变了?气氛也怪怪的......

    他转动脑仁思考了半天,内心紧张起来,“不会是小嫂......兰姑娘和霍凌看对眼了吧?”

    上下左右地打量敌军少将,在心中暗忖道:“长得是挺帅,武功也好......打仗看不出来,反正打得比我好......”

    慕子明的危机感跳跃式上涨,眼神也变得不友好起来:“霍凌,本将军警告你啊!你不准惦记......”

    仍是无人理他。

    羽箭自上方疾射而来,霍凌右手挥动枪杆抵挡,左手一把抓住箭杆,丢入背后的箭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至极。

    接下来也如出一辙,一人射箭,一人截箭,高手过招,场面固然精彩,却与此前剑拔弩张的氛围不尽相同。

    辽军见霍凌保留羽箭的举动,面露不屑之色,暗自腹诽:梁国的将军竟然连好的箭都买不起,也忒穷酸!

    但不得不承认,曜魄乃是当之无愧的上古名弓,与之相配的弩箭也实属上上乘。箭支既长且细,箭镞、箭杆均由淬炼的陨铁所制,通体漆黑,隐约透着日耀般的光华;箭翎乃是一片洁白无瑕的雁羽,中和了铁箭的锐厉,平滑修挺,愈显珍贵不凡。

    这样看来,霍凌的行为似乎也可以理解了,毕竟梁军是真的没钱。

    兰昭儿见大功告成,又朝城下胡乱射了几箭,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神色倦倦,“霍将军果然厉害。”

    “小女不慎受了风寒,头重脑热,先走一步,改日再来请将军指教。”

    ......

    当晚,霍凌一回到军营便径直冲入帐内,挥退一众手下,取出佩刀,对准羽箭全力斩下。

    未断。

    再度高举长刀,运起了十成十的内力,斩向箭尾脆弱之处。

    一条小纸卷飘然掉落在地。

    他立即拾起,上面用朱砂写着五个大字,赫然映入目中——

    “何以为渔翁?”

    霍凌琢磨出了一点儿味道。

    “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应当......两相比较,择其弱者而攻之!”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无比清晰,仿佛此时此刻就在这里,伏在自己耳边出主意一般。

    霍凌捏着下巴在帐中来回踱步,呢喃自语道:“择其弱者......谁是弱者?我们国家?......”

    不对!

    他抬起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将右侧脸颊打得发红:“北境与于尉孰强孰弱?”

    燕云铁骑瓦解了于尉的多方势力,距离彻底击垮仅余最后一道防线,占据其王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于尉绝大多数的兵力消耗在了前线,惨败之局已定,辽月再度东扩,梁国该如何争取己方的利益?

    霍凌浑身一个激灵,飞快地走到桌子边,双目紧盯沙盘地图。

    主帐内陡然传出一阵嚣张的大笑,巡逻的士兵恰好路过,被吓得往缩脚一跳,抓紧手中枪杆,满头困惑:少将军又在发什么癫?

    ......

    建宁十六年一月,梁国少将霍凌命驻将暂接瓦定城守将职务,亲点三千轻骑,远赴北地突袭于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复了三城。

    梁朝真的太久没有打过胜仗了。军报加急传回长安,举城震惊,百姓口口相传,民间自发举行灯会,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挂上了一串串的红灯笼,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入夜后闹市川流不息,人们的脸上洋溢着骄傲与喜悦,一时之间竟比过年还要繁华热闹。

    萧彻深感惊奇,询问少时友人,霍凌读完书信,放声哈哈大笑,提笔答曰:“故人相助!”

    *

    更加遥远的西北方,大雪疾烈,朝苍茫的荒野扑打而下,放眼望去,天地之间尽是寒月与冰雪的昏芒。

    铁蹄踏碎了枯草冻结的冰层,于尉的军营已被重重包围。森寒的月钩下,雄壮的重铠骑兵仿佛钢铁锻造的森林,无可比拟的压迫感扑面袭来。

    经过数年的地形摸索,加之对军队绝对的掌控,燕云铁骑犹如从天而下,控制了道路及要塞,以风卷残云之势攻占了大半城池。

    这是怎样的机动性和执行力?

    青出于蓝,北境的精兵在燕珩的手中进一步发展壮大,高强的训练度,超群的严密性,使得其成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绝世利器。

    这场被内/乱打断的战争,其实从号角吹响的那一刻起,结局便已然注定。

    黯澹的风雪中,玄甲覆身的主帅肃坐马背,睥睨着埋首跪伏的敌将,霍地抽出了副官的斩//马//刀,“哐当”一声响动,随手丢到了雪地里,淡然道:“你自己了断吧。”

    敌将,同时也是于尉的亲王,吓得浑身战栗,仰起一张涕泗横流的老脸,“燕珩,于尉的大王是你的舅舅,我也是你的伯父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给你喂过糖......”

    燕珩全然不为所动,小半张面容笼在头铠的阴影之下,在凄寒的雪光中益显冷峻,“本王不认。”

    老亲王的颤抖莫名其妙地停了,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望着那张与公主近乎五成相似的俊脸,寒意彻骨,一颗心比膝下的积雪更凉。

    这样令人心惊胆战的恶魔,为什么会降临于世?为什么会从东陆于尉公主的肚子里生出来?

    “你的母亲,早该掐死你......”老亲王低低地呢喃。

    天地阒然,仅余冰风呼啸。

    燕珩胸腔里的心脏动了动,一种奇异的哀伤缓缓弥散,宛若一滴鲜血落入了沉静的水潭,激起了层层涟漪。但他不允许自己拥有这般软弱的感情,所以,他迅速地驱散了它。

    墨铠男人的眼神森寒如冰,神情似是自嘲,“她尝试过。”

    其旁的曹安一语不发。

    作为从小陪伴主君的亲卫,他自是清楚原先发生的荒唐事。

    毕竟在先王妃病逝前的两年,她还故意把六岁的亲生儿子骗到湖上的水亭中,以捉迷藏为由,用布带蒙住了他的眼睛,拴住了他的双手,从背后狠狠地推了一把......

    若不是巡逻的侍卫及时发现,后果简直难以设想。

    但燕珩未曾埋怨那个苦命的女人,在那样的前因下,于尉和北境的人皆没有资格去责怪她。

    “别浪费本王的时间。”燕珩下了最后的通牒。

    老亲王沉默良久,伸出布满皱纹的老手,捡起了血迹斑驳的马刀,架到了脖子上。

    在刀刃割断喉管之前,他说:“燕珩,我以血亲的名义诅咒你,此生求而不得,失而不甘。”

    温热的鲜血喷溅了满地,鹅毛般的雪花飘落入血洼。燕珩目光微不可见地一动,旋即又回归于沉毅平静,摇了摇头,命道:“剩下的,交由你们处理。”

    *

    牛皮的帐帘隔绝了纷飞的大雪,将领们围坐于石案,燕珩阅完来自各地的奏报,看向低首跪在下方的死士,怪问:“霍家的二愣子开窍了?”

    时机抓得如此之妙,且进退有度,真不像梁国将领以往的水准。

    “或许是瓦定久攻不下,计划换一个地方突破,正好误撞上了。”死士猜测说。

    燕珩淡淡地嗯了一声。

    此事对整体局面无甚影响,和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况且梁国尚在缴纳岁贡,不宜过度针对。因此,他并不打算投入过多的关注。

    “她呢?”燕珩忽问。

    死士明白他话中所指,先挑了严重事件汇报,“在买扇子的途中,兰祭司偶遇了被绑架的和硕公主,从盗贼手中救了她。”

    由于卓恩的缘故,燕珩稍微重视起来,凝眉问:“和硕?我记得金颂应该派人去接了她,怎会遇见歹徒?”

    “大王是派了的。”死士低头,叙述道:“但泰王子中途拦下了,说是多伦公主身边缺人手,那般待遇,轮不到贱姬生的庶女。”

    年轻的小将领在心中悄悄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燕珩面色略沉,“和硕可有大碍?”

    “差点儿遭贼人......生产时大出血,但还好兰祭司救助及时,母子平安降世。”

    燕珩脸色稍霁,吩咐说:“备一份厚礼,派人送去卓恩的封地,代替泰王子致歉。”

    死士恭敬地应下,接着道:“之后兰祭司跑去瓦定围观,顺便和霍凌过了几招,可仅去了几天,她又嫌天气冷,溜回后方休息去了。”

    燕珩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胡闹。”

    “还有就是......”死士纠结了一刻,抖话道:“兰祭司在阵前骂霍凌乌龟、癞蛤蟆,还让他一同去盘丝洞上/床睡觉。”

    刚才心谤的小将领忍不住笑了出来,夸道:“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然后他抬起眼睛看了一圈,发现仅有自个在笑,立刻闭上了嘴。

    燕珩无奈地按揉眉心,“她故意的。”

    曹安适时建议:“您......得到人的方式比较强硬,兰祭司闹些别扭也是人之常情。”

    小将领腹诽,曹将军说话蛮委婉的,明明根本没和人家商量过。

    毕竟在大家的看来,反贼遗留的女人,纵使立过功,倘若敢不识趣,估计就被宝岱王直接赐毒酒了。

    “罢了。”燕珩叹了一声,缓声道:“远远地看护着就好,注意别闹出大的麻烦,她想做的事情,便依着她去。”

    “武士的调派......?”

    燕珩干脆道:“尽由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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