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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盟(二)

    倏忽初春三月又至,西陆南北风光各异,乌孙地处于草原的东南方,土壤肥沃,水草最为丰美。

    然其间沼泽湖泽密布,芦苇蒲草漫密,水路交织纵横,地形地貌极为复杂。尤其是乌孙王庭一带,俨然就是一座天然的大型迷宫。

    春风化雨滋润大地,万芽萌新。春暖半至未至,冰锥犹似水晶一般凝悬于流水潺潺的溪岸。

    兰昭儿踏碎矮草丛中的薄冰,走过枯黄与翠绿交错的草地,在原野的高处站定脚步,掀起纤密的长睫,白石王宫金碧辉煌,遥遥映入她浅紫色的琉璃瞳。

    女人静静地看了许久,往上一拉棕栗色的鹿皮手套,“你们先回去,我进去探一探。”

    一旁的曹安眉头暗自皱起,阻拦道:“大祭司,属下以为,我们应当直接回营禀报,由王爷安排下一步的行动。您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那可是乌孙的王宫啊!”

    “我不是一个人。”兰昭儿俯下身子,温柔地摸了摸狸猫的头顶,笑道:“我有可爱的好伙伴,它会协助我。”

    一行人唰地低头看向草地,圆润饱满的花色饭团似乎被女人挼得很舒服,眼角都弯了起来,曹安眼神简直是莫名其妙,同时心底又觉得有些好笑,“一只狸猫?......它能怎么帮你?”

    别太荒谬!

    狸猫眯起褐色的小眼珠,心下不忿,自以为眼神凶恶地瞪向曹安,正待伸爪去挠,只见兰昭儿冷淡地乜曹安一眼,护短道:“狸猫怎么了?人比狸猫高贵吗?我的胖狸难道不比你们这群男人靠谱?”

    此番言论亦可谓惊世震俗,众兵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话中之意,忍不住想起整日愁肠百结的主帅,暗自腹诽道:“你怕不是意有所指......”

    曹安眉头一皱,看向女人的眼神是明显的不认同,劝说道:“属下仍是觉......”

    “好了。”兰昭儿抱起减肥不太成功的狸猫,不留余地地打断了他,“这不是商量,本座是在命令你们,现在,立刻马上回去复命。”

    狸猫望着一众兵卒悻然远去的背影,一甩尾巴,从女人的环抱中跳了下来,肉乎乎的爪子扶住她的修长好看的小腿,“瑶卿,会不会支开得太早了些?”

    兰昭儿不急于回答,一丝不紊地检查完银针的数量,然后又将匕首绑到大腿上,“不会,乌孙王早就从寝殿跑了,虽然出不了包围圈,但王宫偌大,我必须赶在燕珩前面找到他。”

    “那个东西,可不能充北辽的公。”

    春风隐约带着丝丝凉意,胖狸四下检查一圈,敏捷地攀上兰昭儿的肩膀,双爪合十,凝神聚力,空气的流动似乎在刹那间异常起来。兰昭儿亦随之轻念咒语,汇聚灵力为刃,割破指尖,飞带出一串宛若玛瑙石似的艳红血珠,竟是毫无犹豫地纵身一跃!

    急剧变幻的灵气惊起一片林鸟,自崖边俯瞰而去,女人的身影在空中骤然消失,瞬息之后,地宫寂静的最深处,一道人影裹挟着白金色的星芒闪现而出。

    粗糙的黄石地砖上,兰昭儿平稳落地,随即伸出手臂,接住四爪在空中扑腾乱舞的狸猫,声音中的兴奋压都压不下去,夸赞道:“好神奇的法术!”

    “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呗?”

    胖狸却是两眼冒金星,摇头晃脑,颠三倒四地说:“乌啦啦......不是现世应有之术,帝君特批,天......天道不准,用不了第二次了呀......”

    兰昭儿眼底闪过一线遗憾,见胖狸疲态难掩,摸一把它厚实的后背,柔声安抚道:“好乖乖,等出了这破地方,奖励你三个甜甜的大苹果。”

    “嘤......”

    狸猫哼哼唧唧地揉着眼睛,蜷成一个圆饼,迷糊地回道:“瑶卿,吾太困啦,吾要去幻镜里睡一会儿......遇到困难记得叫吾呀......”

    手中的重量渐渐散去,兰昭儿垂下酸疼的胳膊,咔嚓活动几下肩膀,快步朝外走去。

    地宫的潮湿比之地面更甚,两边的墙壁常年无人清理,布满了密密匝匝的青苔,绿色的青藤撑裂石缝,有如毒蛇一样蜿蜒爬向四方。空气被无边的阴暗与透骨的腥湿侵袭,兰昭儿抽出“断魂”,挥刀割断自上垂落的枯藤,走着走着,兀自思忖起来:“大巫踪迹全无,既然燕珩没有找到,那估计是跑到南边去了......乌孙王一定还被困在王宫里,但我该怎么找到他呢?”

    女人看向头顶挂着死蛇毒蝎的藤蔓,显然的是,惯用的星相占卜在这里完全行不通。

    路至拐角,久不见活人的尸鬼闻见异类的气息,咧开露出血红的牙床和尖长的牙齿,嘶鸣着朝她踉跄跑来。兰昭儿意识及时回笼,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指间银光一动,冰魄银针急速掠出,一连穿透五个尸鬼的脑袋,几乎无甚停留地钉入石墙,若是视力上佳者在此,还可以瞧见针尾滴落的脑浆和污血。

    动物湿粘的爬行声传至耳畔,兰昭儿对尸鬼等邪物的出没已是习以为常,但当她看见那条丑陋的畸形七头蛇时,淡然如冰的神情还是变了。

    七个蛇头共用一身,长达半丈有余,蛇身黑红花纹斑斓,足足有碗口一般粗,暗红色的蛇信子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伸缩着,发出呲呲的吐舌声。

    兰昭儿盯着怪蛇看了许久,最终无可奈何地抚住额头,声音低哑的抱怨道:“这群狗崽子,到底在搞什么......”

    真是一群爱惹麻烦的混账,她想。

    *

    迟暮时分的凉风暗藏冻骨之意,燕珩握缰端坐高马,鬓边几缕发丝在风中微微飘动着,沉声问:“大祭司一个人进去了?”

    “是。”曹安俯首道。

    燕珩沉默良久,面不改色地下令:“派三支队伍,去各个进出口接应她。”

    “王爷,不派人下去找吗?”

    燕珩的目光越过高低起伏的丘陵,话语中隐约带上了叹息之意,似乎又有抑制不住的骄傲,坚定道:“她可以做到。”

    “南方有新的动静吗?”墨铠覆盖全身的男人问。

    半月之前,燕珩接到南方而来的军报,万余铁豹骑在乌孙边境开展了大规模的清剿,剩余未参与行动的铁骑却是下落不明。

    贺景恒似乎也不在南翎城。

    近两年风声越来越紧,派去南境的暗探不归,燕珩亦难以分辨他的位置。贺景恒是前往西漠,镇压部族贵族残党的叛乱?在丽溪王城与云理王会见?还是......

    燕珩默然。

    不知是何缘故,一些看似细枝末节的回忆涌入了燕珩的脑海。三年前的夏天,贺景恒那场轰轰烈烈的叛逃、吕不为谋划多年却百密一疏、被遗留下来的少女......所有的所有,都让他的心底泛起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与怪异感。

    燕珩想,兰昭儿不那么无辜,她对贺景恒的行动大概是清楚的。

    贺景恒喜欢她吗?燕珩认为是,至少曾经是。

    他也许应该重新思考,兰昭儿之前扮演的角色是什么了。

    墨铠男人带马转向踱了几步,冷道:“盯紧些,再派五支百人轻骑兵去探。”

    ......

    地宫暗池之中藻荇交横,池水似乎都泛着森森然的寒意。心腹侍从面色极其焦急,双腿不安地抖动着,朝乌孙王瞟了一眼,憋足勇气开口道:“大王,没时间了,我们得走了。”

    乌孙王脸色更青,语气暴躁地吼道:“宝库没有转移,寡人怎么能走?!”

    “不会有人找到的!”侍从不知想到了什么,将嗓音压低下去,“大王,地图在您的手中,宝库不配合星律和潮汐绝对不可能找到!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可以以后再回来找。”

    乌孙王依然面色犹豫。

    楼朔的间谍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私库的存在,甚至来不及抓捕便飞速逃回本国。纵使楼朔与乌孙相距甚远,但消息既然走漏,保不齐会有别的人打宝藏的主意......

    侍卫的耐心所剩无几,急躁道:“大巫早没了影子,肯定是逃跑了!燕珩那厮行事狠毒决绝,若您落入他的手中,恐怕不止性命不保......”

    乌孙王思及北辽秦王的残酷无情,营养过剩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惊骇仿佛地宫随处可见的藤蔓,沿着脊梁飞速攀升上头。

    他向来爱财如命,与他的父亲与爷爷相同,极其热衷于搜刮奇珍异宝、挤榨民脂民膏。在几代国君的累积下,私库的充盈程度远胜于明面上的国库,但值此存亡之际,却也顾不得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了。

    尸毒的爆发不是无缘无故的。

    乌孙王的手下在前岁发现了一座巨大的金矿,然群山连绵,道路不通,矿石的开采极其困难,数不清的劳役在那座神秘的矿山丢失性命,也不见收益与成效。

    人需要休息,需要吃饭、喝水、睡觉,但尸鬼好像不需要。

    于是乌孙王和大巫开始了他们的实验。

    变异的水蛇在藻丛中穿梭,长着尖齿的怪鱼隐身于暗黑,不知底细的水底让乌孙王颇为恐惧,他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沫,道:“这船,结实吗?”

    谁知道呢......

    “嘎吱......嘎吱......”,侍从跳上临时拉来的木船,打开双手艰难地找回平衡,回过头,昧着良心道:“结实!”

    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水下生物翻腾戏水的声音。乌孙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迈出的鞋子尚来不及落地,船上的侍从却已哗啦落水,而须臾间,遽然逼近的长针贯穿了乌孙王的大腿。

    一道冰寒的女声泠泠传来——“我允许你走了吗?”

    兰昭儿俯视着匍匐在地的乌孙王,玄黑的皮靴压上他的膝盖窝,鞋跟重重地碾压下去。

    在刺耳的痛叫和哭号中,兰昭儿不带情绪地质问:“你猜我为了找你,几个晚上没有合眼?”

    “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天道也因此动怒了......”

    作死作到此种份儿上,也是一种本事。

    乌孙王听不懂她在念叨什么,涕泪淌了满面,哀求哭饶个不停,兰昭儿面无波澜,正欲取出腿上匕首,手却莫名其妙地停滞了一瞬,转身走到石壁边,运转灵力,掰下一根坚硬锐利的冰锥。

    几滴红溅到女人微凉的面颊上,哭嚎声中断一小会儿,随后又陡然愈发尖锐地爆发出来。乌孙王的五指被砸得血肉模糊,昏迷的前一刻,头皮忽地生起一阵剧痛。

    兰昭儿单手扯起他的头发,冷声逼问:“尸毒怎么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切都是大巫的错!寡人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些啊!”

    看来这饭桶是真不清楚。

    “地图在哪?”兰昭儿完全不与他废话,言简意赅道。

    “甚么地图!?寡人......”

    兰昭儿意味不明地睨他一眼,娇滴滴地笑了起来,与阴暗潮湿的地宫真可谓格格不入。半响,她止了笑,语调平淡无波,威胁说:“嘴硬的狗东西,怎么不记打呢?”

    粗如铁杆的冰锥扎入乌孙王的肩膀,拔出的瞬间溅出一泼血水,兰昭儿睥睨着地上挣扎的肉块,甜笑着问:“想起来没有?”

    半响之后,兰昭儿抖掉地图上的血水,将其展开。

    乌孙的历代国君宝藏的藏匿点各不相同,地图标注杂乱难解,懂行的人细细看来,却是与二十八星宿的轨迹相承相应,待到月满潮涨之日,湖水上涌压迫机关,崖岸两侧的岩石移动,通往宝库的甬道才会显现。

    “真用心。”兰昭儿叠好地图,打个响指收入幻境,称奇道:“好精妙、好周全的设计!若是把这份心思花到别处,乌孙也不至于灭亡如是之快。”

    回应她的只有时断时续的,痛苦至极的呻/吟。

    兰昭儿悠悠地叹一口气,抄起逐渐融化滴水的冰刀,嘴角轻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我的头等军功,就拜托你了。”

    “哦对了,”她扬起手臂抡高利器,挥下去的前一瞬间,淡笑道:“认识一下吧,我叫江昭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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