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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巫山不是云(七)

    此番决定,贺景恒未曾提前通知诸臣,仅有身边的亲信知晓,骤然宣布边关十三城的归属更改,一时间全场哗然。

    江昭宁愣愣地望着青年,过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这事的重量及含义,神色转为端肃。

    “殿下这是何意?”

    贺景恒展颜一笑,“字面意思。”

    “宁宁,我知道,你对梁国的旧地执念很深。卫老将军一家戍守边疆,你又是梁国的护国公主,肯定怀有收复故土的心愿......你先拿着这些,等以后打到金勒,你便是襄菱二十一城的领主。”

    不得不承认,这事儿办得戳到江昭宁了,她对此十分心动,然无功不受禄,何况是十几座城不是十几块铜板,所以有些犹疑不决。

    众人悻悻然,有几个岁数大的文官更是面色极为难看。

    对于这个长相极不安分,做事也绝不安分守己的东陆女人,老顽固们向来颇有微词。年初那场临时起意的战役虽然赢了,但至今让人心有余悸。珠宝金银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要把城池和军队送给她......

    “完了,完了。”老臣望向上首的玄袍青年,痛心疾首地想:“色令智昏......”

    他们的君王平时堪称英明果断,但在这女人相关的事情上,为什么脑子就清醒不了一点?

    过往经历所致,江昭宁最擅于鉴貌辨色,自然注意到了这些不满的情绪,稍一权量,温言推辞道:“此事牵连重大,请殿下广纳诸位大人的建议,三思而后行。”

    贺景恒微微一顿,朝下扫视一周,眼神里颇有些警告的意思,“本王想得非常清楚。有异议的,不妨现在就提出来。”

    城池的所有权及兵符的可以私下交接,但驻军后续的变动很难掩人耳目。在朝会上宣布,一来,贺景恒可以当堂施威,避免有人阳奉阴违,私下里给江昭宁使绊;二来,土地摆在那里,别人却不知道是你的,那还有什么意义?

    年过半百的臣子一正衣冠,正欲慷慨进谏,刚迈出半步,便被同僚拉住袖子扯了回去。

    很明显,贺景恒已然下定决心,君主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人能够令他改变主意,而且土地也不是文人打下来的......往对面一瞟,武将对此决定均无异议,所以也就是通知他们一声罢了。

    “既然没有异议,便散了吧。”上首的青年一锤定音。

    “殿下稍等。”一道清润的女声打破了僵硬。

    当年局势尚不稳定,贺景恒帮忙截取岁贡还梁,本就让江昭宁心有愧疚,今又遵守少时承诺,以十三城为礼相送......她平生最怕亏欠于人,秉持着做人投桃报李的原则,摆正姿态,庄重道:“臣妾亦有一物,欲要献予殿下。”

    只见冷青色的凌光一闪,金纹羊皮卷轴从半空掉落,落入女人掌中。

    一群人看得目瞪口呆,贺景恒眉弓向上一挑,打趣道:“灵术师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感觉这法术像是修仙的?”

    江昭宁悄自想到:“你和......那人更像修仙的。”面上一笑带过,“臣妾碰巧得了些机缘,学了些雕虫小技而已。”

    遂将卷轴缓缓展开,乃是一张绘制详细、做工精妙的地图,贺景恒仅瞥了一眼,便收敛了笑意,神情转为凝重,“乌孙?......”

    江昭宁点头道:“对。”随即指向地图上的一处红色标注,“乌孙数代国君,一百余年来搜刮的金银财帛,全部藏在标明之处。”

    霎时间,殿内一片寂静。

    “哇……好多钱啊!”一群人翻着眼皮,不约而同地想。

    “绝大多数藏匿在泸错湖泊的底部,剩下的......应该在赤鲁山谷一脉的洞穴,以及王都的地下王宫密道之中。”江昭宁补充道。

    乌孙王对钱财的执着,举世皆知。奇怪的是,燕珩攻破其王都时,发现国库空空、军饷不发,粮食都没剩几粒,甚至还不如周边的县镇富有。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多年以来,乌孙对外征伐搜刮的战利品暂且不提,百姓和贵族缴纳的银钱和粮食去哪儿了?

    管理后勤及财政的几位官员聚拢成一圈,弓下腰,掰着手指头粗略一算,差点激动地晕过去,被数目吓的。

    江昭宁含着得体的笑容,诚心道:“米粮金矿再好,臣妾一个人也用不到。殿下培养士兵不易,将士南征北战也十分辛苦,自当富养。臣妾能为殿下的功业尽一份微薄之力,心中会安慰许多。”

    支度使双目含泪地望向她,简直是心花怒放:“不微薄,一点都不微薄!”

    一天到晚被各方人马“讨债”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别于他人的震撼惊喜,贺景恒却是沉默了许久,眼角乜地图一眼,低声道:“我还以为,像这样打紧的东西,你会留给萧彻。”

    江昭宁淡淡一笑,玩笑似的语气说道:“皇兄那般足智多谋,谁都能算计得明明白白,多抄几个贪/官的家,银子不就来了吗?”

    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忽地感觉脖子一凉。

    江昭宁心思一转,恰合时宜地抬起手,扶一扶惊鸿髻上的翡翠玉簪,柔情似水地说:“况且,在臣妾的心中,殿下的分量总是比别人重的。乌孙几代国主的积累,全当妾不在殿下身边的这三年,补给殿下的生辰礼。”

    在场的不乏八面玲珑的老油条,思量之下,心惊不已——

    真舍得……也是真上道啊……

    贺景恒明显和这些“狡诈”之人不同,在江昭宁面前,他的智商常年离家出走,更别提此般甜言蜜语的攻势下,大脑几乎停止运转,只有胸腔里的心在怦怦乱跳。

    “宠辱不惊”是一种美好的品质,可惜他没有。

    “她好爱我。”贺景恒傻不愣登地想。

    一颗心飘飘然地如在云端,差点儿不顾场合地贴过去。但为了在人前保持住高冷威严的形象,坐挺腰背,强崩着脸道:“嗯,本王知道了。”

    “……”一众臣子再度嘿然。

    *

    地牢。

    脚步声急促,黑衣黑靴的年轻人却在门口顿了半响,方才抬步走进审讯室,朝狐裘女人单膝跪道:“娘娘。”

    江昭宁仅抬眸一瞥,又低头看向整理好的线索,“我要的人呢?”

    十七顿了一刹,答道:“刑罚严苛,属下担心犯人满身血污,脏了娘娘的眼睛。”

    江昭宁冷哼一声,讥道:“我剁了他主子的手指,割了他主子的脑袋,还怕见一个血肉模糊的玩意儿吗?”

    见他愈发默然,转而笑道,“小十七,你我之间知根知底,也自当知道,现实所迫,容不得我当见不得血的深院妇人。”

    铁链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呲呲声。额木图被压到阶下,他微微仰头,一杆玉质镂金的水烟枪映入眼帘。

    淡青色的烟霭袅袅萦绕,女人白得如玉的手点着细长的烟杆,柔顺蔼然的表象仿若云烟,此时已然弥散殆尽。

    江昭宁的容貌本是极明艳的,可此刻微颦的眉眼中浸染着不加掩饰的冷恹,气质凛若冰霜,便显得让人难以接近了。

    “额木图。”她轻吸一口清寒的药烟,搁置水烟枪,转过浅紫色的琉璃眸,淡笑道:“你和我,也算是从未谋面的老熟人了。”

    额木图甩开乱发,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盯着身着鹤绣银纹狐裘的女人,从喉头迸出几声嘶哑的笑,啐一口带血的浓痰,咒道:“灭国,你这妖女还没死呢?”

    暗卫侍立在后,不经意间瞟见了案上的碧玉水烟枪,眉头微微一皱,深嗅一口气,苦寒清凉的药味灌入鼻腔。

    虽然因为以前年纪小,十七看上去有点傻有点懵,但他也是十一带出来的精英,涉猎行派众多,什么都学过一点。歪打正着的是,十七在医术上天赋不错,根据气味在脑中快速搜寻,大致分析出了药草的成分——

    薄荷、桂枝、甘草、龙脑......

    麝香?!

    十七愕然。

    桂枝甘草可补心阳,薄荷龙脑可止胸痹心痛,治疗惊厥之症,但......想要缓解气郁神昏的症状,相似疗效的草药比比皆是,何必要用麝香?

    “我没空和你废话,尸毒到底怎么解?”江昭宁冷下了脸。

    额图木哂道:“我要是知道,也不会十根指头的指甲全被人拔了去!”

    施刑的人却是对控诉充耳不闻,双腿隐隐有些发软。

    江昭宁自是不见十七的神思不属,手掌一拍木案,厉声道:“给我想!把邪阵的布置,炼尸的过程,一分一秒地给我复述出来!否则你的四肢和脑袋也保不住!”

    见犯人无动于衷,眼中升起浓重的不耐,略一思忖,敲着桌面笑道:“你是觉得反正也活不成了,不如破罐子破摔。但你最好别这么想,因为你现在落在了我的手里,我有的是野法子,让你生生世世为畜为狗。”

    室内静了许久,额木图几番挣扎,终于张了撬不开的嘴,“阴鬼阵是照着古书复刻的......千年前圣灵珠遗落沧海,阵眼便......用了吴越提供的鲛珠来代替。”

    江昭宁冷笑,“鲛珠?蚌壳里挖出来的珠子,你居然妄想用它替代神灵之物?谁给你的勇气?”

    “继续说。”江昭宁沉声道。

    搞成那样收不住的烂摊子,炼尸的过程想必也是乌烟瘴气。

    “炼化使用的多是活人,为了简化......采用了锁魂术。”

    难怪怨气那么大。

    恶毒二字都不足以形容此般行径,这是剥夺五感,将普通人的魂魄囚禁在日渐腐烂的躯体里,不得超生。

    花狸猫近来也不见踪影,没猫一起捣鼓阵法,江昭宁心里越加烦躁,“带下去,明天再审。”一打响指,细小的青蓝色火苗在指尖窜起,烟雾再度弥漫开来。

    十七盯着她手中的碧玉水烟枪,再迟钝也理解了背后的含义,面色难看至极。

    可经历了这么多,他在人情世故上长进不少,组织好语言,委婉建议道:“娘娘,是药三分毒,需谨慎使用,以后在抓药前多多咨询大夫吧。”

    江昭宁目中闪过讶异之色,置下手中的东西,“你学的东西倒不少。”

    十七抿唇,“属下以为,这一类药物的使用,您应当与殿下商量,毕竟......事关国之后嗣......”

    用药被揭穿,江昭宁却也不急不恼,只笑道:“小十七,你只管干好你的本职任务,不该你插手的事少管。”

    “可是......”

    江昭宁缓声打断,“你忘了,这段时间事情多,我与殿下尚未完婚。”

    “我明白我的身份,但凡事分个轻重缓急,等过段时间,我会考虑换一种方子的。”

    “可是......”十七仍是觉得问题很大。

    江昭宁话锋一转,温声问,“对了,你的头儿,现在怎么样?”

    十七肩膀一颤,骤然沉默下去。

    江昭宁叹息道:“小十七,你当知道,十一做错了事,不可能不受罚。”

    “是......”十七涩声道:“弥天大错,不敢奢求娘娘的原谅。”

    阿箬半途入伙,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诺诺地替炉子上的龙井扇着风,清清的茶香逐渐弥漫。

    江昭宁接过阿箬递来的瓷杯,抿入一口温茶,平心静气地说:“十一......伊勒德于殿下形同手足,不是一般的手下可以相提并论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殿下顾念旧情,内心深处,其实是不愿重罚他的。”

    若非如此,早在事发之时便被处死了。

    “一直拖着也不好,过两天,我和殿下谈一谈这事。”江昭宁缓缓道。

    十七心里一喜,苦主递的台阶非常关键!

    正要激动地应承下来,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从头到尾细细思索一遍,乍然一惊,左右为难起来,“娘娘,一码归一码,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

    江昭宁腹诽,孩子长大不好糊弄了。

    却是耐心告罄,委实缺乏心力与他继续掰扯,无甚所谓地说:“那你自己看着办。”

    撂下这句话,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在阿箬的搀扶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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