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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少时凌云志(三)

    青松下积攒的薄雪还未完全融化,贺景恒蹲在树根处打量了好半天,伸出皮革包裹着的手指,轻轻拨开了雪层。

    “宁宁你看!我就说顶冰花开了嘛!”他扭脸仰望向身姿秀挺的女人,神情激动地说。

    这个样子让江昭宁莫名想笑,摸摸他的头顶,鼓励道:“嗯,殿下说的对。”

    贺景恒三下五除二地摘了好几朵,利索地蹦跶起来,捧着花道:“送给你。”

    送野花硬生生搞出了献黄金的架势,江昭宁接过洁白的花束,挑唇问:“拿回去插到瓷瓶里?枯萎了怎么办?”

    贺景恒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朝她粲然笑道:“再摘新的换上!”

    江昭宁轻哼了一声,心想:“幼稚鬼。”

    “少将军呢?”

    那小子最喜欢跟在贺景恒屁/股后面跑,恨不得形影不离,有时候不耐烦了,贺景恒甚至会扇他的脑袋几巴掌,笑骂着让他滚蛋。

    思及哈扎勒着急忙慌的作态,贺景恒非常无语:“人到追姑娘的年龄了,今个又屁颠颠地跑回城里,发的军饷全拿去买金镯玉环这些玩意儿了。”

    江昭宁笑道:“那殿下还是少管为妙,别耽搁了小将军的终身大事。”

    贺景恒嫌弃道:“我才懒得管他。”

    随后提到:“宁宁,我派去金勒的斥候回来了。”

    江昭宁眉眼间染上了担忧,“情况如何?”

    “乱,风平浪静只是脆弱的假象,一触即乱。”

    贺景恒沉下声音道:“自从去年秋猎燕珩与王室决裂,宝岱的病每况愈下,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卓尔泰好像真得了疯病,摔打瓷器虐待仆从,完全不理朝事,吕不为一人苦苦支撑,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那日松长老是否安好?”江昭宁询问的语气稍显急切。

    “安好。”贺景恒温言安抚道:“他告老还乡得及时,又时常躲在家里装病,那些破事全都找不上他。”

    江昭宁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又问:“白亭呢?”

    贺景恒顿了顿,表情略显复杂,“背地里的动作就没断过,可我看不懂他想干嘛......”

    江昭宁敛眸,“有可能是中途变故太多,计划被打乱了......从白亭想要的结果倒推,或许便可知每一步的深意。”

    “的确!”贺景恒实实在在被聪明到了,以拳拍掌道:“人又不是算法,中途难免会出岔子,反倒叫旁人看不懂其用意了。”

    江昭宁淡淡地笑笑,“白亭心思缜密,不排除故意为之的可能。”

    “除了他,苏家二女也未置身事外,一直在试图拉拢御都军的某位将军。”贺景恒放慢了步伐,瞥向她道:“你应该很熟。”

    江昭宁思忖了片刻,扬头回望道:“裴无忌?”

    “对。”

    想起禀报,贺景恒心里的气顿时不顺起来,拧巴道:“就是那个苦苦暗恋你多年的小子,人也出息了,和雷家一起管控着金勒一带的布防,周边的官员都得给三分脸。听说你之前为了保他的前途性命,把得的大半军功封赏还了回去......”

    江昭宁没有说话,许久之后站定脚步,直视青年的眼睛,缓缓道:“殿下,当年你回南方起事,后续的收尾以及清理阵法痕迹等事,妾一人是做不到那么周全的。”

    这下轮到贺景恒沉默了。

    “裴无忌虽出生贫寒,做事狠劲足,但心中有坚守的底限,且极为明事理,如果殿下日后与他对上,臣妾恳请殿下看在过往的帮扶上,对他刀下留情。”江昭宁淡淡的没有表情。

    语气陡然变得生疏,贺景恒惕然一惊,内心一阵兵荒马乱,迭声道:“我错了我错了,宁宁放心,我绝不恩将仇报!”

    连忙转移了话题,胡乱掰扯起来:“所以说男人不能长得过于好看,你看白亭,因为感情上的纠葛,惹出了多少祸端?”

    江昭宁眼神转黯,叹道:“他也不想的吧......”

    实力不够,美貌便会成为刺向自身的一把利器。

    “谢檀兄也俊美得很,为何没发生过这些?”贺景恒疑问。

    说起这个,江昭宁简直是哭笑不得,“殿下以为没有过吗?表哥十几岁的时候,在长安的街上随便散散步,整座城的姑娘跟丢了魂似的,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围观,一路上又是撒花又是招袖,太子皇帝都没那待遇。”

    贺景恒想象着那场面,诚心夸道:“厉害。”

    “还不止。”江昭宁摇着脑袋说:“皇宫里有好几位公主倾心于他,这还是没算上那些郡主、县主的情况下,称他招蜂引蝶也不为过。”

    “我记得很久以前,永淳公主和文惠公主为了争我表哥送进宫的一箩筐岭南荔枝,在御花园里大打出手,把老皇帝吓得轿辇也不坐,直接徒步跑走了。”

    年幼的小昭宁也被吓懵了,眼望张牙舞爪互扯头钗的二女,雷得一溜烟窜到了白石假山上,结果又下不去了。

    贺景恒觉得很离谱,“那......”

    江昭宁按一按跳动的额角,“后来表哥怕耽误干大事,对外大肆宣扬自己有断袖之癖,把好多姑娘的心给伤透了。”

    然而,有一部分女孩貌似更兴奋了,创作出了许多内容离谱的话本子。

    她有幸拜读过几本,嗯......写得蛮刺激蛮精彩的,就是看得让人脸红,得趁半夜无人的时候挑起灯偷偷看。

    贺景恒嘴角抽了抽,竖起大拇指说:“梁国当真是人才辈出。”

    雪野寂静,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贺景恒忽问:“宁宁,你以前是不是有把弩箭?名为‘曜魄’?听说你用了好几年?”

    江昭宁的心跳了一下,低声道:“是......但我早将它物归原主了。”

    纵使不易察觉,贺景恒依然察觉到了掩饰下的慌乱,心里叹一口气,嘴边勉强牵起一抹笑,“你别急呀......既然你喜欢用弩,我便去给你找把更顺手的。”

    “随缘就好。”江昭宁只是笑笑。

    贺景恒坚持道:“以前有的,现在也必须要有。”

    倏忽,水白色的雾气从南玛草原的边际腾起,并逐渐弥漫开来,荡满了整片雪野。

    三月将至,明明天气也在回暖,此刻却有一股清冽彻寒的冰雪之风卷席而至,白波流照,宛若置身于高山极巅,当真是反常之极。

    江昭宁紫瞳骤然一缩,“高手!”

    高手中的高手!

    顷刻间灵力暴涨,金光之下霓凰箜篌闪现,俨然是防备之至。

    姿势摆好了,突然想起霓凰乃对魔法器,对人弹奏没一点用,霎时心口更凉。

    贺景恒则要镇定许多,凝望着那片缈缈白雾,缄口不言。

    “殿下?”江昭宁见他全然没有防范之意,迟疑地唤了一声,“是你认识的人?”

    贺景恒扬唇一笑,“大概。”

    白带飘飘,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脱雾漫出,背负银纹长剑,仿若乘云而来。

    “恒儿,别来无恙。”一道蕴含笑意的清朗男声在耳边响起。

    江昭宁骇然,瞬息后回神,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法器。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纵使早已见惯了大场面,可在看到来人的一瞬,心觉只有一个词可以描述——完美。

    不可亵渎的完美。她从没有在其他任何人身上用过这样的描述,即使是谢檀和白亭。因为,完美不仅指绝佳的皮相,而应该是由内而外的澄澈无暇。

    白绸覆眼的年轻男子云风般走近,贺景恒脸上绽开了笑,一口皓白的牙都亮了出来,“清隽表哥,架子够让人震撼的,神仙下凡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贺清隽摘下白绸,露出一双眼尾微挑的丹凤眸,琥珀般的瞳淡漠如水,真真好看到了极致,“你长大了。”

    “十多年了,当然长大了,你还知道来看我,你再不下山,我都要变成老男人了。”

    贺景恒哼道。

    说得很是幽怨,贺清隽目中笑意更深,微微转首看向其旁的貂裘女子,“这是新娶的王妃?”

    贺景恒揽过江昭宁的纤腰,臭屁地炫耀道:“对呀,是不是超级漂亮,还特别有气质?”

    江昭宁轻轻锤他一拳,悄声道:“人前别闹。”

    然而,贺景恒生性叛逆,手臂搂得更紧了,还往她脸上亲了一下。

    梁人的文化是含蓄讲礼,江昭宁已算比较大胆出格的那类姑娘,可终究败给了不要脸的,耳根羞得通红,只能埋下头默默调理。

    面对这种秀恩爱的场景,贺清隽仍是十分淡定,“嗯,比你瞧着顺眼。”

    贺景恒扬起俊脸朗笑,“小时候你就老嫌我折腾。”

    接着故意找起了打:“怎么突然愿意下山了?是不是苍山顶上太冷,被冻成风湿老寒腿了?”

    贺清隽转身就要走。

    贺景恒笑得益发开怀,迈步拉住了他,“我开玩笑的,别生气嘛。”

    嘴上尚说着话,手却不自觉地摸上了银剑,惊叹道:“表哥,这是你新锻的剑吗?好帅好飒!”

    贺清隽取下了负剑。此剑长三尺有余,通体银白,其上雕有霜莲及云纹,宛在流动一般,煞是栩栩如生。在阳光下拔剑出鞘,剑身隐隐泛着日月般恢弘的光辉,虽全无珠玉点缀,但给人的感觉就是高不可及,实乃当之无愧的绝世宝剑。

    贺清隽定定地望着银剑,目光极是深情,犹如在看珍爱的伴侣。他伸出覆有薄茧的手指,慢慢地抚摸剑身,“有几年了,是由昆仑冰川里的天落陨铁铸造而成的,我很喜欢它。”

    贺景恒笑问:“取名没?”

    “嗯。”贺清隽神色端肃,“名为:‘破云’。”

    “一剑破九霄,好名字!”贺景恒大声称赞。

    二人交谈之际,江昭宁兀自在心中感慨:“贺氏一脉有此二子,实乃千年难遇的气运。”

    是夜。

    桃花酒刚从树下挖出来,坛罐散发着泥土独有的腥气,揭开盖子的瞬间,馥郁的桃花香盈盈逸满空气,闻着就让人迷醉。

    两人对坐桌前,贺景恒亲自斟倒一杯酒,歉意道:“宁宁身子弱,我劝她先回房休息了。”

    贺清隽接过酒杯,淡笑道:“无碍,我本就想与你单独聊聊。”

    “话说回来,此次下山是因何缘故?总不能真因为爷爷一直写信吧......毕竟你以前也没在意过。”贺景恒笑问。

    “数月前,我在推演卜算之时,忽然天降陨雨,兼有四星连珠之观,是为大汤。东方有邪祟出世,天道降下大任,我需承天之志荡邪涤垢。”贺清隽郑重地说。

    玄学高深,贺景恒听不太懂,只道:“乌孙的尸毒目前是宁宁在负责,我亦是听她的指示在办,你有空可以与她多多商议。”

    灵学习到此种程度的凤毛麟角,贺清隽目中掠过一线讶异,“行。”

    浅酌几杯后,贺清隽垂眸望着清澈的酒液,忽道:“四年前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节哀。”

    贺景恒沉默了好一会儿,喟道:“其他的也就罢了,弟妹只是垂髫小儿,着实无辜。宁宁受我连累,那几年过得也极其坎坷,身体在尝试着调养,但心思也太过敏感了些......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详细讲讲?”贺清隽抬杯呷一口酒。

    贺景恒眉宇间满是忧虑,“我......她好像很怕我和她提从前,尤其是......”

    一点不愿提及那人,强自咽下翻涌的酸苦,灌下满满一杯酒酿。

    见他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贺清隽微微蹙起了眉心,“爷爷和我讲了一部分,但有些细节我委实不太理解。”

    贺景恒看向他。

    “你带着精骑去找燕珩开战,那弟媳当时在乌孙作甚?后来她既然回到了梁国,为何又在短短几个月之内远赴南境,与你成婚?”

    贺景恒静默了良久,开口嗓音隐有些嘶哑,“我......派人给梁皇施了压。”

    陶瓷的坛罐滚落下桌,酒水流淌了一地,只听“啪”的一身脆响,贺景恒的左脸肿了起来,火烧般的疼,嘴角也沁出了血。

    贺清隽神色泠冽如凝冰,一字一句地寒声道:“倘若姑姑还在世,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定要赏你一顿板子。”

    贺景恒跪坐原地,长久地沉默。

    “兵变灭门是何等凶险之事,等我从苍山赶到金勒救你,你恐怕都被那群人废了。”

    “是。”贺景恒哑声应道。

    “不提爱人这重身份,就是寻常的恩人,你这样做也失了基本的道义!我贺家的子孙可以平庸,但绝不能是恩将仇报之徒。爷爷年纪大了糊涂,你也跟着犯蠢吗?”

    “宁宁那时还在燕珩身边,我心里太着急了......师父建议,把人先接过来最要紧,所以还从梁国一方想了办法。”贺景恒低声说。

    贺清隽冷笑,“你听罗渊的?他自己都是个老光棍。”

    “你不也单着吗?”

    “我有我的剑。”

    贺景恒再次陷入沉默。

    “弟媳脾气真好,换个性子烈的,高低得捅你一刀。”贺清隽冷冷道。

    寒月的清晖透窗洒落,地面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雪,屋里阒然一片。

    半响,贺景恒抬脸问:“表哥,你要不要再打我一巴掌?”

    脸一边肿了一边没肿,很不对称,贺清隽本就心觉别扭,听他这么说,于是高高地扬起了手,“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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