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赶到内仓时，看见了纵火者的侧影，戴着一副獠牙青蛇的面具。”连扶光此话一出，裴楚绪心里一怔，“是他……”

    “裴小姐认识他？”连扶光抬眼。

    “他是东方曜的麾下，大家都唤他仇公子。”裴楚绪看向连扶光，“连大人后来是如何知道他便是东方曜的麾下？”

    “一次我在镌玉堂的后园中雕刻木偶直至深夜，那人来到镌玉堂，留下了一封书信便离开了。”连扶光回忆道，“听铺中小厮描述，传信那人正是你口中的仇公子。我后来打开书信，发现书信上写着的正是东方曜勾结南疆人残害流民一事。”

    裴楚绪眼神一惊，继续听连扶光娓娓道来：“信中内容能如此之细，恐怕也只有东方曜身边的人才会如此清楚。后来我便暗中查证信上的内容，发现的确不假。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仇公子作为东方曜的麾下，为何会将此事告诉我？他究竟有何目的？”

    裴楚绪低头思索道：“不瞒大人，民女与那仇公子打过几次交道，只是民女也未曾真正看懂他的所作所为。”

    裴楚绪抬眼，“敢问大人可曾派人调查过他的身份？”

    连扶光微微点头，“调查过，确是东方曜的麾下。不过在这之前，他是垣狩场中的一名死士，是东方曜救下他，并将他收入麾下。”

    “会不会这是东方曜故意设下的局？就是为了引大人入局？”

    裴楚绪见连扶光皱起眉头，便继续道：“连大人与谢小姐的事情已经在民间传开，想必以东方曜的性格，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谢尚书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东方曜暂且不会动谢家。不过……民女有一设想，若民女是东方曜，定会将流通官银的证据呈递给陛下，诬陷大人，届时也可拉谢家一同下水，如此便可以给你们扣下一个贪污腐败、私自流通官银之罪。”

    正在此时，门外捕快叩门：“知府大人！朝廷派人来传圣旨了！”

    连扶光看向裴楚绪，目光中透着警觉和震惊，裴楚绪急忙俯身：“连大人明鉴！”

    连扶光轻叹了声，正欲起身向门外走去，突然停下脚步，瞥了眼身后，“裴大人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若我有幸活下来，定会还你们裴家一个公道。”

    裴楚绪随即含泪叩地：“民女叩谢知府大人！”

    房门打开，一道光洒进屋内，地上倒映着连扶光逐渐消失的身影，裴楚绪身上的光影逐渐散开。

    庭院中，高总管捧起圣旨，高声道：“圣旨到——衢州知府连扶光接旨！”

    众人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衢州知府连扶光贪污腐败，漠视王法，铸造官银偷工减料。私自流通官银，罪加一等。即刻押解罪犯连扶光回都，交与大理寺受审。钦此！”

    “罪臣连扶光领旨。”连扶光抬手接旨。

    高总管抬手示意，连扶光起身，摘下乌纱帽递给一旁的太监，“连大人，请吧。”

    连扶光走至县衙门口，转身望了眼，只见谢阿钰伫立在庭院中，谢阿钰的眼中泪水盈盈，强忍着悲伤点了点头。

    高总管停了片刻，催促道：“连大人，时候不早了。”

    “多谢高大人。”连扶光进入牢车，与谢阿钰遥遥相望。

    高总管瞥了眼庭院中的谢阿钰，俯身行了礼，便踏上马蹬。“启程！”

    谢阿钰看着牢车渐行渐远，急忙追了出去，情急之下被裙襟绊倒在地，“望舒哥哥！”

    牢车中的连扶光回头看向谢阿钰，泪水涌出眼眶，双手紧握住车门，“阿钰……”

    裴楚绪跑到谢阿钰身边，扶起谢阿钰，“谢小姐。”

    谢阿钰看向裴楚绪，跪地俯身：“我求你，救救他吧！求求你，救救望舒哥哥……”

    裴楚绪跪地扶住谢阿钰，“谢小姐，我一定想办法救出连大人。”

    谢阿钰看着裴楚绪坚定的眼神，便擦掉眼泪，俯身道：“若能救出望舒哥哥，阿钰什么都愿意做！”

    “好。”裴楚绪扶起谢阿钰，看了眼谢阿钰的手，白净的手心蹭上了泥沙，被擦破的皮肉渗出鲜血，“我先带你去处理手上的伤。”

    裴楚绪搀扶着谢阿钰进了县衙。

    裴楚绪掏出怀里的金玉药盒，替谢阿钰擦拭着伤口。

    谢阿钰注视着裴楚绪的脸，不禁蹙起了眉，“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裴楚绪点了点头，坦然道：“皇后娘娘寿宴过后，所有女眷都会去御花园与娘娘一同赏花饮酒，我是代玲珑姑娘照顾谢小姐的。”

    谢阿钰心里一怔，推开了裴楚绪的手，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裴楚绪收起了手中的金玉药盒，俯身道：“民女裴楚绪，岘州裴劼之女，叩见容嫣郡主。”

    “原来是裴小姐，快请起。”谢阿钰扶起裴楚绪，道：“我还是喜欢别人唤我谢小姐。裴小姐当日为何会代玲珑姑娘来到我身边？”

    “不瞒谢小姐，那日在宴席上，我见谢小姐闷闷不乐，便代玲珑姑娘接近谢小姐，也是为了……探查谢小姐与皇后娘娘的关系。”

    谢阿钰撇过身，“十五岁那年，皇后娘娘收我为义女，受封容嫣郡主。义母待我极好，凡事都会替我安排妥当。可是……有些事情，她似乎越界了。”

    “谢小姐说的可是你与祁王殿下的婚事？”

    谢阿钰看向裴楚绪，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裴小姐如此聪慧，想必已经知道了原委。”谢阿钰转念一想，突又想起什么，莞尔一笑，“我记得，裴小姐先前与我说过，可以帮我摆脱皇后娘娘的安排，不知此话当真？”

    裴楚绪坦然：“自然，谢小姐只需配合我便好。”

    谢阿钰撇了撇嘴，“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裴楚绪笑着凑近，“是真是假，谢小姐不日便会知晓。”

    裴楚绪起身示意，“还请谢小姐尽快回到谢尚书身边。”

    “为何要赶我走？”谢阿钰挺身，质问道。

    “谢小姐是舍不得走还是不能走啊？”裴楚绪微微侧头，看向谢阿钰。

    谢阿钰的脸颊顿时泛起一片桃粉色，随后慌乱地拎起衣裙跑了出去。

    裴楚绪掩嘴笑了下，看着谢阿钰奔跑的背影，眼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十八岁的少女总是天真烂漫，奔跑的背影是那么自由，那么快乐，好像周围的一切嘈杂都与她无关。她只管过好眼前的生活，不用每日提心吊胆，不用早早地为接下来的每一步做好准备，更不用畏惧、烦心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