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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场雨(完结篇)

    “欢迎您收看天气预报。崇明岛今夜有雨,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最低温度11摄氏度,最高温度24摄氏度,南风3到4级。未来三天,局部地区天气阴转小雨,东南风3到4级,温度10到25摄氏度。各位如有出门的打算,请带好雨具,做好防护工作。”

    屋内,电视机里女主播的语调亘古不变,官方得不带一丝感情,还在播报着天气预报。

    “醒了,醒了!”

    身边传来李念欢呼雀跃的声音,她的眼圈乌青发黑,看起来许久没有合眼。

    一旁撑着脑袋的祁萌也赶紧打起精神:“终于醒了,我去叫医生。”

    紧接着,沈艾就像是一件没有感情的物品,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按照流程,从头到脚全方位检查了一遍,还询问了许多无外乎是身体状况的问题。

    “我怎么了?”

    沈艾声音沙哑,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略微挪动身子,几乎整个人都要散架。

    “你还说呢,”李念哭哭啼啼的,“你去和马辉离婚的时候,刚走出民政局,你就出了车祸。”

    “我们到现场的时候,你流了好多血,医生说你头部受到撞击,虽然能够保住性命,但是弄不好……一辈子醒不来。”

    “植物人?”

    “还好你醒来了,现在都过去了,”李念宽慰她,“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沈艾恍惚着:“我妈他们呢?”

    “阿姨他们都在外面,年纪大了,经不得这样的惊吓,这几天我们轮流守夜,总算是等到了你醒来。”

    话音未落,沈和君流着泪便进门,这么些天不见,她竟生出好些白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沈志伟和赵芝雅站在一旁,两人脸上也满是憔悴。

    “小艾,你放心,肇事的人已经抓到了,肯定还你一个公道,”沈志伟格外义愤填膺,“还有马辉那个白眼狼,都这样了还想来分你的家产。不过你放心,有舅舅在,他做梦!”

    看来这并不是错觉,事业有成的第一年,沈艾相亲遇上马辉,出于门当户对且他精通甜言蜜语,便草草结了婚。婚后他暴露凤凰男的本质,且连最基本的忠诚都难以做到。

    沈艾头忽然一紧,既然这些回忆都真实存在,那么……

    “他呢?”

    “谁,马辉吗,”沈志伟说道,“当然被我告了,他……”

    “不是他。”

    沈艾的话语一出,全场寂然无声。

    “郑屿年呢?”

    大家安静的模样并不是什么好征兆,沈艾忽然无名地害怕起来:“你们说啊,他人呢?”

    赵芝雅语气哽咽:“小艾,你先冷静下来。”

    “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像是陷入时空的漩涡,他从自己面前走过的惊鸿一瞥。回忆的片尾曲是烂俗的情歌,他走得如同任何一个配角般决绝。

    “他不会再回来了,永远不会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直直栽倒下去,双手抓着身边的床褥,如同一个即将溺亡的病人。

    “可是……可是他说,他会娶我……”

    医生走上前查看,沈艾隐隐之中听到沈和君在问:“医生,我女儿怎么了,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

    “病人还记得你们,可见问题不大,”医生叹一口气,“她头部受了伤,出现记忆紊乱和神经幻觉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只是后续不能再受刺激,而且恢复程度,要看她自己了。”

    什么事情她都记着,可唯独是关于他的所有,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些天里,她的思绪连篇,做了很多很多梦。

    人生一幕幕回忆变成走马灯,竟然仿佛如同在看别人的故事。

    对于二零零三年最后的回忆,沈艾始终停留在高考出分的那一刻喜悦。

    可在大洋彼岸,郑屿年穿着灰色的手术服,坐在马里兰州医院的窗边,看着最后一片银杏叶落下。

    他不是幸运的主角,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画家贝尔曼为他画下生命最后的希冀。

    郑志扬投资的子公司上市,他忙得不可开交,派曹管家看护着郑屿年,自己便留在大陆操持生意。

    那场手术前,他剥夺了郑屿年一切的通讯手段,涉及医疗机密的商业新热点,他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他的计划。

    手术以失败落幕,万分之一的生存概率,终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幸运女神的眷顾,从来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抑或,遇见那个乐天派的女孩拉他出泥淖,已是他毕生的幸运。

    沈艾和马辉结婚那天,有匿名的账户打来六十六万的彩礼。

    那时候,曹管家如期出现,送上郑屿年走之前最后的祝福。他的录音依旧是那样淡然处之,他这个人,一辈子都没有过什么失态的时候。

    “沈艾,我真希望你永远没有机会听到这段录音,这些话我反反复复排练好几遍,才勉强成篇。没有人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哪怕只能和你说上一句话,我也心满意足。只可惜,上天没有给我这机会。或许再过不久,我会成为一个全新的健康人,又或许,我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还是要和你说句对不起,没有勇气地凭空消失,实在是懦弱者的行为。也直到今日,我才发现你在我心中不可替代的地位。这句迟来的'我喜欢你',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我这样的身体,注定了我不能像任何一个健康人一样,向你许诺什么遥远的以后。如果这场手术成功,那么,几年后,不管有多远,我一定找到你,单膝下跪向你求婚。”

    “如果失败,那么,这些钱你也必须收下。这是我成为'雨'的全部积蓄,就当是我失约的赔礼,也算是遗憾的祝福。”

    “沈艾,你知道的,没有你,我走不了那么远。谢谢你,陪我走过那样一段难捱的日子。”

    “听到这里,你估计又想哭了吧,没什么好哭的,”郑屿年苦笑着,“你那么明媚,应该时刻是笑着的,不应该掉眼泪。”

    “好了,就说到这里吧。”

    “祝你幸福。”

    结婚那天,沈艾哭成泪人,她知道自己一辈子再也遇不到像郑屿年一样的人了。如果结局不是和他在一起,那么什么事情也都无所谓了。

    “乐队早就解散了,就在你们毕业那年,”小马哥受郑屿年所托,亲自联系了沈艾,“他的所有创作作品都在这里了,他说必须要亲手给你。”

    沈艾摸着那些泛黄的手稿,在这个流行音乐穿梭网路的时代,还有谁会再去用纸笔记录感情呢?

    她站在海岸边,忽然想起这样一副场景。那时候,郑屿年一个人无所依靠,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用尽了一切办法去联系她。异国他乡孤身一人未知的前程,他该有多孤单。

    其实从外公看到郑屿年会笑的那刻起,沈艾就该明白的。

    同是行将就木之人,他们却有着同样的善良和温柔,这样的可怜人,本该是惺惺相惜的。

    沈艾至今觉得很神奇,为什么那天的外公能够回答自己的那句疑问,哪怕只有一瞬间的清醒。如今想来,或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是上天的暗示。

    郑屿年永永远远活在热烈的十八岁,不会再回来。

    那些成长之后的美好,都是沈和君带着她一路治疗,幻想出来的假象。

    他捡拾起片片破碎的自己,却任凭上面的锐利刺伤自己,鲜血从他的手上汩汩流出,他却笑着说没关系。

    郑屿年送过她一个珍珠发卡,她依旧视若珍宝。

    旁人嗤笑道:“这需要很多钱吗?”

    “不,”沈艾却继续坚定说着,“但是需要很多爱。”

    她随口一提的发卡,她装作满是无所谓的模样,都被他记住了。

    会因为她平板的身材而继续爱她,会因为她穿红秋裤而继续爱她,会因为她小虎牙有点突出而继续爱她。

    她在他心中很完美,从来不是因为她的成绩和外表,而是因为她是沈艾,一个单独完整的个体。她在他心中,本就是最最美好的存在。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拟。

    再次想起郑屿年的时候,沈艾站在民政局的门口,看着身旁和自己行途陌路的男人,只觉得内心一阵反胃。

    她本以为和马辉的相遇是一场救赎,未曾想竟是永生的万劫不复。

    一旁的女人甚至没有自己看上去,却时时挽着他的胳膊,亲昵得旁若无人。

    也难怪民政局里的人投来不敢置信的目光,离婚带着小三的,还真是世间第一回。

    好像那样纯粹而没有杂质的爱,只有那时候才遇见过。

    爱一个人很难吗?

    十八岁的郑屿年站在海的另一边,向她高歌爱的伟大与无私。

    如今海风吹过她鬓边的些许白发,连上苍都告诉她,该走出来了。

    而那一段时间,她也渐渐明白,或许以前想逃离的那个小岛,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小岛。

    好比说沈和君年轻时想要外出闯荡的那颗心,你说外公外婆怪过妈妈吗,这倒也不好说。

    外人都说是妈妈不孝,如果那段时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可沈艾却从来不那么认为,她那样桀骜不驯的个性,又怎么会甘心一辈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裁缝呢。在这个小岛里,早已放逐了太多的遗憾。有人被名利利润团团包围,一辈子走不出生命的围城;有人被理想自由上了枷锁,似乎永远都在与内心的黑暗搏斗;也有人从生来就注定了结局,小岛是一场生命的伊始,也是一次繁华的落幕。

    唯一不变的守候,便是陪伴在身边的那些真情。

    沈艾想去的远方,或许一开始就已经到达。

    也许沈和君那么反对自己出去的理由,就是这个吧。

    人人都想逃离小岛,人人都永远困囿于小岛。

    可那并不是什么噩耗,对于成功的定义,唯一的评判者,终其一生,也只有自己而已。

    回忆至此,铃声响起,沈艾擦干眼泪,接通电话,才想起明天的事宜。

    作为海岛的创业典型,她将这些年的一些积蓄作为启动资金,每年都举办一次海岛音乐节,为那些有着音乐梦想的孩子们提供一个展示的平台。

    作为评委,她见惯了很多华丽的音乐,却还是被面前这位选手而深深吸引。

    穿着白衬衫的男孩,身段笔直地弹着钢琴,流淌出的音符如同天籁。

    这首曲子,她听郑屿年弹过——

    《诀别书》。

    好像也是那样一个雨季,少年略带伤感地同她说起。

    人生的最后一面,往往是在不经意间流逝的。不是只有站在站台,吹着萧瑟伤感的风,挥舞着离别的手绢。那样的场面太煽情刻意,像是为了表演人格而诞生的眼泪。

    真正的离别,其实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日子,你照常地进行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和某人说过早安,计划着一天的食谱,张罗着一天的工作,夜晚归家,带着疲惫的身子,开门望见喷香的晚餐。

    可是这一天,再也没有人能够和你说晚安。

    你从没想到,晨间随意擦肩而过的一眼,便是生命里最后一次相遇。

    此后,今生不复相见。

    思绪翻飞,不料海上的天气瞬息万变,露天的舞台顷刻间便被雨水洗刷得不成样子。

    少年的曲子还没有弹完,周围的道具组和观众们都忙着逃窜,只有他丝毫不为所动,沉浸在内心的丰盈世界中。

    沈艾撑一把伞,走上舞台,为他抵挡住头上的风雨,或许,她早该那么做的。

    “谢谢。”

    “我曾经遇到一个人,他和你一样,也那么热爱音乐。”

    “那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

    “是啊。”沈艾语气哽咽。

    他那样好的一个人,照亮了那么多人的一生,却独独被困在那个雨夜。

    “你知道《艾》吗?”

    少年意气风发,恰如当年轮渡里一腔热血的自己:“当然,那可是我偶像的歌。”

    “能为我弹一遍吗?”

    “当然。”

    浩渺飘洒的雨,此刻洗涤天地,独独只剩下两人在湿漉漉的空气里,缅怀着春日里早已凋零的生命。

    少年刚好唱到歌词的最后一句。

    “留下来吧,我的爱人。”

    这歌词晦涩难懂,她竟然第一次明白。

    最伟大的艺术家,往往有着最质朴纯粹的情感。

    艾,即是所爱。

    他爱她,是个晦涩青涩的秘密,永永远远,埋藏在那个潮湿绵密的雨季。

    沈艾闭眼,这一刻,他似乎依旧还在身边,从未离去。

    海风冰凉刺骨,划过面颊,眼角便有泪滑落。

    霎时细密的雨点落下,汇入大海无声的脉搏,泛起层层涟漪。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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