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陆鹤宁断定他与之前的幻象不同,这才开口:“我叫陆鹤宁,前辈你是幻象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要多嘴,现在我在问你话。陆鹤宁是谁?”

    这老头。陆鹤宁差点被他一句话噎死,回答时不免带了点情绪:“陆鹤宁是我的名字,我就是陆鹤宁,前辈你是不是耳朵……”

    “行了我知道了,啰嗦。”老头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接着说道:“这里已是原生之境的尽头了。你为何不速速出境,要在此流连啊?”

    总算问到点子上了,陆鹤宁心里长叹一声,跟这个怪老头打交道还真是心累。

    “我就是想知道出口在哪里?”

    老头又是嫌弃地瞥她一眼:“无机山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连出口都找不到,你又是如何走通这六重幻境的。”

    “我并非无机山的弟子。”陆鹤宁有些负气地说道,怎么,他们无机山的人有多厉害,还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走到这里吗?

    听到这话老头的眼中骤然多了一抹神采,他仔细地打量着陆鹤宁,半晌才冲她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陆鹤宁看到老头突然转变的态度,有点摸不着头脑地怔愣在原地。

    而老头却从礁石上走了下来,将手掌置于她额前三寸的地方,似乎在探寻什么。

    陆鹤宁刚想问他此举到底什么意思,却见他撤回了手掌,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果然如此,想不到短短三十年,凡骨又生灵窍,所谓天人频出,福祸双降,人间必当乱世啊。”

    “前辈,你在说什么呢?”陆鹤宁听不懂他这一番长嗟短叹,眼前,她更在意的是如何走出幻境。

    “丫头,你生而不同,若能守真抱朴,一心向道,必是天下苍生之福啊。”

    这句她听明白了,原来是劝她修行。陆鹤宁心里一阵嘀咕,她连庭泽众人的诅咒都解不了,还谈什么天下苍生呢。

    “都说了我不是你们无机山的人。什么一心向道造福苍生就算了,我早晚都是要回家去的。”

    老头听得直摇头:“你有如此天资,应当上承天意下顺民心,怎可偏安一隅只求明哲保身呢?”

    “行了,你到底能不能告诉我出口在哪,要不然我自己去找了。”这老头固执的很,陆鹤宁见说他不通,便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孺子不可教也,你这种人出去也是祸乱人间,还不如就在这里好好地听我规训。”

    陆鹤宁差点被他气死,怎么一言不合就变脸,这老头简直不可理喻。她看在他年纪大的份上不与他争辩,准备绕过他身后的那块礁石继续往前走一走,却余光一扫,瞥见了礁石上斧凿刀刻的痕迹。

    那上面的图样文字,怎么那么像阵眼上的图纸?难道这块石头就是出口?

    陆鹤宁心下一喜,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老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了礁石,本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这层出不穷的幻境了,可眼睛开了又合,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个烦人的老头。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你你你……谁让你上去的,给我下来!”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就差把她从上面揪下来了。

    完了,触到老头的禁忌了。陆鹤宁讪讪地从礁石上走了下来,就像不知道他生气一样,煞有介事地问道:“前辈,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啊?”

    字呢,她差不多也认识,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读起来佶屈聱牙,跟老头和灵章说话的方式还有点像。她生于庭泽长于庭泽,跟在江衡后面学了两年官话,与人交流自是没什么问题,可读起文字来还是有些为难。

    “哼,还是个胸无点墨目不识丁的,真是难成大器!”老头根本不接她的话,还阴阳怪气地评说了一句。

    “老头!你再唧唧歪歪的,休怪我不客气了!”陆鹤宁一把抽出腰间的捆仙索,以示威胁。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还在这里一个劲地触她霉头,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下去了。

    老头吓得后退了一步,他哆嗦着手对她一通乱指:“无礼!简直无礼!这无机山一个两个的,全是一些不守礼法的狂妄之徒!”

    怎么,之前还有别人也忍不住对他动手了?陆鹤宁忍住笑,用力甩了一下绳子,打算继续她蛮横的言行:“不想我无礼就赶紧告诉我,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此乃天机,非天选之人不可得。我只当寝榻来用,也不……不解其意。”

    “不解其意?”陆鹤宁一点儿也不信,这老头一会儿说她天赋异禀,一会儿又说她难成大器,什么天选之人肯定是他的借口,大概就是不想告诉自己这其中的玄妙之处。

    没关系,她可以自己来找。

    于是她蹲了下来,仔细地辨认着上面的文字和图案。

    “别白费功夫了,天机神谕岂是你一介凡夫俗子能看懂的。若你秉持道心,勤修苦练,兴许能在百年之前窥得一二。”老头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不死心地劝她修行。

    陆鹤宁置若罔闻,仍是专心地看着石头。那上面清气充沛,她看着看着就把手伸了过去,感受着一阵阵清凉在指尖流窜。渐渐地,她觉得脑子里纷乱的念头突然被清空了,整个身体也变得格外轻盈。耳朵旁边,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她想往南听,就听到了静静流淌的水声,她想往北听,又听到了一些浅浅的人语呢喃。她极目远眺,不再是一片空茫的海洋,而是无机山下草木葱茏,炊烟袅袅的村庄。

    陆鹤宁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转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盯住老头:“我刚刚看到外界了。”

    “看到又怎么样?”老头不为所动。

    “你这块石头挺好的,睡在上面一定很舒服。反正我也出不去了,不然你分半块给我?”陆鹤宁拿出捆仙索眯着一只眼朝着石头比划了一下,一把劈下了去。

    霎时间石子与海水一起溅了起来,那块大的礁石虽然只裂了一个角,但足以见到她捆仙索的威力。

    “哎呀,劈歪了。”陆鹤宁故作烦恼地收回绳索,看样子还准备再来一次。

    “住……住手!”老头气得脸都红了,赶忙挡住了她:“竖子无知!胆敢损毁天物!”

    陆鹤宁一昂首,挑衅地看着他。

    “罢了罢了。天道自然,非矫厉所得。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便随你去吧!只是你记住了,日后若是不为道也不可作恶,否则必遭天谴!”

    陆鹤宁敷衍地点点头,她根本没听清老头说的什么,一心只想着赶紧出境。

    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转过身去。”

    陆鹤宁不解,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转了过去。下一刻,背后被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害得她差点一跟头摔出去。

    转瞬之间,她已置身于无机山山境之中,身后是那道绵延数里的石壁。

    陆鹤宁吃痛地摸着后背,心想怪老头一定是借机报复,要不然怎么下手这么重的?不过好歹是出来了,这一趟走得她心力交瘁,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陆鹤宁本来还一脸松懈地舒展着胳膊,余光偶然落到正前方的时候,突然绷紧了身体。

    因为她看到了乌泱泱的一群人,皆是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望着自己。

    他们一句话也不说,陆鹤宁耳朵里只剩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她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被众人眼光密不透风包围着的感觉还真是不妙啊。

    “哪来的黄毛丫头?”高台之上,一个花色长袍的道人首先打破了沉寂,他半个身字都被繁复的纹饰所包裹,只在袖口和衣领之处露出成片的赤色来,整个人看上去格外花哨。因着年岁稍大,浑身的暮气倒也算压住了那件跳脱的华服。

    比起这人,陆鹤宁觉得赵勉看上去反而顺眼很多。虽然他一身灰白色的道袍,就像穿了十年都未曾洗过,但胜在朴素大方,衬得他气质都沉稳了。

    但是下一秒陆鹤宁就后悔这么想了。

    只见赵勉双臂交握一脸嘚瑟的样子冲着花袍道人笑:“这是我新收的弟子,怎么样,资质不错吧?”

    花袍道人不怎么高兴地瞥他一眼:“师弟如今是越来越不把门规放在眼里了,收徒这么大的事,竟然也不知会我们一声。这女娃可曾洗过断尘,可曾拜过三尊?怎么能随意放外人入我灵境呢?”

    “计较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我瞧这丫头颇有灵性,与道法甚是有缘。我费了那么多灵力开了幻境,不是给你金石峰那群呆头鹅去里面闲走的。来来来,丫头,告诉他们,你到第几重了?”

    陆鹤宁忍着笑,可不敢接话。如今光是最后一个出来就已经被他们当成活靶子了,要是说出自己走到第几重,估计会被他们的妒忌万箭穿心而死。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说自己的弟子无用,花袍被赵勉气得气血上涌,脸几乎成了猪肝色:“只知天资不知秉性,万一放进去心怀不轨之人,你如何交代?!”

    “师兄想我如何交代?大不了再往天坑里添一副新骨,莫不是师兄你连我也想扔下去?!”

    “行了,当着众弟子的面争论不休,成什么样子!收徒的事情改日再议,时辰也不早了,带着你们的人赶紧回去!”祝齐作为五峰之首,不得不出面阻止这场闹剧。赵勉这人荒诞的很,从来也不分什么尊卑长幼,若是两人因此在弟子面前打起来,那就不好看了。

    花袍道人虽然在嘴上输了阵,可祝齐一番话明显是没同意赵勉收徒,说明这件事情还有转机。于是他便作了揖,暗自得意地领着弟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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