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贺观自戕,血契无所依附,自然化解。

    陆鹤宁不觉得贺观最后的仁慈是幡然悔悟了,对于元向儒以外的人命,他一向视为草芥。

    可元向儒的善良终究在他的心中留了点痕迹,让贺观这样的人,会因为想要理解元向儒一些,而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只是这一切,本来该在十年前元向儒病亡之时就结束了的。若不是招魂香,不是那个给他们换心的巫医,强行将死亡这件事拖得旷日持久,他们二人也许不会经受如此漫长的痛苦。

    也就没有后来,贺观为求招魂香害人性命一事。

    回过神来的人们开始对着这两具尸体指指点点,尤其是对贺观,各种谩骂之词不堪入耳,仿佛刚刚贺观一声令下就举起武器的是另外一拨人。

    赵勉正收拾着残局,一边安排人押着莫管家和廖三,一边跟曹县丞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具体说的什么,陆鹤宁也没心思去听。

    她隐隐觉察到,这桩祸事背后有只无形的手,在搅弄风云。兴许还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可她也无力阻止,只想在风波平息之后,赶紧回找到龟背天书。

    此后,若是江衡再让她去收什么生魂,她可能就要好好想想了。

    日头一晃,便到了隔天晌午。

    本来众人已早早地收拾好行囊,准备回程了,曹县丞却说要请赵勉吃践行酒。赵勉假意推脱了一番,欣然答应,当即遣散了队伍。

    这对少年们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他们大多玩心未泯,难得不受约束,自然得放开了撒欢。

    于是陆鹤宁便看见苍梧峰的人三五成群地离了客栈,连灵章都被他们生拉硬拽着出了门。

    剩下的三人只得不尴不尬地凑成了一队。

    溟回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不仅要忙着吃喝,还要顾着跟另外两人说话。沈玦虽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他几句,但也是一目了然的开心。

    陆鹤宁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涘水街头的盛景似乎一点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实在着急回程。

    这两日,手脚开始不听使唤,那种熟悉的恐惧又卷土重来。陆鹤宁知道,石化之症已经发作,找天书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沈玦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便停了下来:“你怎么了?”

    陆鹤宁看着沈玦澄澈的眸子,突然很想问一问他,知不知道天书的下落,然而理智占了上风,她还是及时打消了这个冒失的念头。

    沈玦总有一种让人不设防的能力,仿佛在他面前,自己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安全的。可这分明是自己的错觉,沈玦再单纯,也不会傻到要帮一个外人盗取自家的宝贝。

    思定过后,她打算糊弄过去:“什么怎么?跟你们俩个后面真无趣,我要自己去转转。”

    言罢,她便钻进一家首饰店里,看起了簪子。

    沈玦在原地顿了片刻,也跟了过去。

    “沈玦,你去干嘛?!”溟回心道,陆姐姐是女人,大概同他们玩不到一起去吧。让她自行离去,看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也好,可沈玦又凑的什么热闹?

    他没想明白,可左右就是不愿一个人,索性进去见见世面。

    这家首饰店的规模颇大,普通的金银簪钗就不必说,还有点翠的、烧蓝的、镶着各色奇石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其间也不乏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她们一边说笑着一边逛,带起袅袅的香风。

    而陆鹤宁只站在一处,翻来覆去地把玩着一支银簪。她眼中没什么神采,明显意不在此。

    掌柜的是个精明的女子,她打量了陆鹤宁的相貌衣着,便殷勤地选了一支白玉簪子递了过去:“姑娘,这只玉簪很不错,您瞧瞧看是否合意?”

    陆鹤宁的魂儿终于被唤了回来,她看了眼手中的簪子,不得不说,确实有些惊艳。

    这根簪子由白玉雕琢而成,簪头是一朵半开的玉兰,末端细细雕刻着花萼的纹理,看起来素雅又不失匠心。最绝的是花瓣上有一抹灵动的红沁,为这根簪子添了几分的妩媚。

    好看是好看。陆鹤宁一想到要簪上这样的东西,就得时刻担心着它别磕了碰了,哪里有自己的木头簪子用得自在。于是她赶紧递了回去:“多谢,不太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您让这位小哥看看,是不是很美?”店主眼尖地看出沈玦二人是同她一道的,并且不由分说替她簪上了。

    沈玦眼神摇晃了一下,像是放弃挣扎一般,终于坦诚地回应道:“美。”

    陆鹤宁愣住,呼吸莫名错乱了一阵。沈玦的目光,突然让她难以招架。

    “我就说嘛,小哥你是有眼光的。姑娘你喜欢吗,这只特惠卖你,只要二十五两银子。”有人帮腔,掌柜的觉得离成交只有一步之遥,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二十五两?!”溟回惊讶地伸过头来,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这些银子,把他卖了都不值这个钱吧!

    陆鹤宁摇摇头,直接将簪子拔了放在桌上:“老板娘,你还是卖给别人吧,我买不起。”

    眼见到手的肥羊要溜,老板娘赶紧挽留:“姑娘,价钱我们可以商议,别急着走啊,十五两,最少十五两给你了,实在不行你开个价……”

    陆鹤宁本就无心买什么首饰,准备移步走人了,却见沈玦把袋子里的铜钱和银子哗啦啦往桌上一倒:“这些够吗?”

    老板娘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

    沈玦转身盯住了溟回。

    “你干嘛,沈玦,可别动歪脑筋啊……”溟回死死地按住钱袋子,可奈何力气比沈玦弱上了那么一丁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积蓄被这失心疯的混蛋抢走了。

    “师兄,算我借你的。”沈玦丢下一句,算是安抚。

    老板娘这才接过溟回的钱袋子,眉开眼笑地数了起来。

    “沈玦,你没必要给我买这个……”陆鹤宁哭笑不得地返了回来,准备拿回这两人的钱。

    只是手还没伸到柜台,一锭沉甸甸的金子便落了下来,发出坚实的一声闷响。

    “老板娘别数了,我买了。”

    陆鹤宁循声看去,只一眼,她便像是被闪电击中,脑中一片空白。

    “阿宁表妹,离家多日,认不出我了?”江衡亲昵地执起陆鹤宁的右手,轻轻把那只玉簪放到她手中。

    “家……表,表哥?!”陆鹤宁不敢相信,直到旁边的聆风笑嘻嘻地冲她招手,她才反应了过来。

    “瘦了。”江衡看她了半天,叹息一般道出这句饱含怜惜的话。

    陆鹤宁握着那根簪子不知所措,时间好像过去了太久,久到她都忘记如何从容地站在他面前。

    溟回还沉浸在“钱保住了”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人怎么牵陆姐姐的手?陆姐姐好像也不生气?饶是他不解风情,也看得清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陆姐姐,这位是?”

    “哦,他是我表哥,我太久没回家,出来寻我的。”陆鹤宁眼神闪烁,仓促中慢慢理清思绪,向溟回二人介绍道。

    “我想起来了!之前你那只老鼠变的就是他啊!”怪不得溟回觉得眼熟。

    “什么老鼠?!我是伶鼬!你这愚蠢又恶毒的凡人,信不信我打你啊……”

    聆风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容易发怒,不过有江衡在侧,她好像变本加厉了。

    “你……你……”溟回真是敢怒不敢言,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张了张嘴,还是决定把这口恶气咽下去。

    “聆风,不可无礼。”江衡一句不痛不痒的斥责,便让聆风闭了嘴,甚至连向溟回挑衅的眼神都收了回去。

    往日聆风跟在陆鹤宁身边的时候,可没有如此乖顺。

    这下溟回终于明白——原来聆风真正的主人,是眼前这个男子。

    “二位都是无机山的道友吧,在下江衡,宁州人士。数月前阿宁姊妹二人在外游历,却剩一人归家,听小妹说阿宁是被无机山的道友擒了去,在下夙夜难安,便从家乡赶赴而来,想向贵派讨个说法。”

    完了,这是来找事的。溟回赶紧解释:“陆姐姐是被赵师叔收下做徒弟了,我们可没欺负她啊。”

    “阿宁不过普通女子,如何做得修行之事?既是收徒,又为何家中数月未得一信?阿宁表妹,你在山中,竟是连封家书都不记得写吗?”

    江衡连连发问,他明明一点愠色都没有显露出来,可溟回却莫名紧张得不敢说话。

    “看来个中原委,在下只能去问乐游长老本人了。”看到溟回窘迫的模样,江衡适时停止了逼问,又换上一副清风霁月的做派:“既是如此,二位可否先行,替我与乐游长老知会一声,江衡晚些时候再来拜会。”

    “好好好,你们聊。”溟回实在受不了这种压迫感,揪了沈玦的衣角就要往外走。

    可沈玦却像被定了身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江衡。

    溟回不禁暗暗咋舌,这小子又哪里不对劲?他那眼神,怎么就跟要吃人一样?

    直到陆鹤宁都发现了异常,不解地唤道:“沈玦……”

    沈玦这才慢慢调转了目光,他沉着脸,有些气闷地对陆鹤宁说道:“你要回来,我们在客栈等你。”

    陆鹤宁怔怔地点了点头。等回过神来,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点头有些莫名其妙,像是在做什么承诺似的。

    “阿宁,看来你在无机山,交到了新朋友。”二人走后,江衡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江衡生性谨慎,大约是怕她远离庭泽生了二心,故而这么试探的一问。陆鹤宁知道他的疑虑,便道:“算不得什么朋友,只是他们年纪小,好相处罢了。”

    江衡不置可否,淡淡道:“是么?若真是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陆鹤宁有点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好尽可能地表忠心:“我和他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做不成朋友的。家主,你这次露面,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江衡却道:“先不说这些,带你去吃点东西。”

    陆鹤宁迟疑了片刻,没说什么,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印象中,江衡很少有这么优柔的时候,有什么任务都是直接下达。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他好像变得更加沉稳,也柔和了一些。

    二人辗转来到一家酒楼。

    江衡要了个雅间,在点完了一堆本地特色菜后,他盯着陆鹤宁脸看了半天,突兀地冒出一句:“送你的簪子,怎么不戴上?”

    “家主,这簪子我戴不了,你还是退回去吧。”陆鹤宁双手将簪子呈到到江衡面前,这簪子分明是家主为了替她解围才买的,这样不明不白地收着,总是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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