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几个小时前。

    晶莹剔透的冰壁前,画寻花伫立如柱。

    这里空洞寒冷,布满白色冰柱和滑不溜手的壁石,到处都差不多。

    他似是从山腹中来的。

    隔着冰棱看外面,瀑布成了透明色。

    瀑流冲过根根倒挂的冰锥砸向石面,闪着寒光,像一座座断头台。

    似被利刃样的寒光刺到,画寻花眯起了眼,静静看了片刻,转身走到一块冰壁前。

    那块壁石和周围大小形状差不多,像是一块块被人垒放存用的冰砖,在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间微微凸起一块。

    画寻花就在那凸起处按了一下。

    冰面上开始显示图案。

    一串数字。

    一些边框,还有一道道显示条。

    他伸出食指在上面操作。

    动作熟练也很快。

    图形和颜色起了变化,并随着点击不停翻页。

    像在查找又像在修改,随着操作,越来越高频率出现的模糊画面让他皱起了眉。

    终于,他停下了动作,画面定格在一片空白。

    画寻花对着空白处看了一会儿,又伸手划动。

    这一次他动作很慢,每点一下都要停顿一会儿,好像接下来的操作生疏而又困难。

    在一处类似进度条的画面前,他停下动作,稍微犹豫片刻,点下手指。

    茫茫白雾中,楼宇轮廓若隐若现,整个城市笼罩在雾蒙中,与白色的帐篷,白色的人影混为一色,不,不是雾,是下了雪。

    封城了,整座城市死气沉沉,能移动的仿佛只剩下这些白色的人影。

    他站在窗前往下看。

    病毒并不为这是座高档公寓而特别优待,同层的住户己消失了两个。

    他,现在是高危密接。

    密接?

    他忍不住扯起嘴角,对自己发出一个冷笑。

    一个常年独处,几乎没有朋友,就算不强制也常年处于隔离状态的人,却在几分钟之内成为了密接?

    只因为他在通过走廊的时候,听到那家孩子饥饿的哭声,而他门前正好有一包食物,就顺手提了过去,顺便敲了下门?

    他们已经七天没有出过门了,短缺的食物似乎是面临生存的最大问题。

    但对他不是,他只在乎走廊天井里的网络设备有没有联接,那里有他加装的特殊装置。

    邻居们没发现他们楼层的网速特别快吗?

    那是他占用了大量空间资源之后作为补偿提供的免费福利。

    下水道被封,门上加装了电子监控,每隔数小时就有人上来采样,食物和水也得到了及时补充。

    多么讽刺,他又牵了牵嘴角,多少建康的人还在满怀希望的煎熬中,比病毒更先到一步的是饥饿。

    在入户的白色衣帽下,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伤疤,明亮的眼睛依然大而光采,生动又热诚,没有显的多少疲惫,却掩不住口罩下隐隐透出的乌青。

    从此后,除了上网他每天多了一件事,站在窗前。

    天气很冷,外面水气结成了冰,在窗角凝成一个不透明的白色三角,楼下白影不断移动,像裹在寒风里的急硬的雪粒。

    食物越来越少,连着两天,他看见她只喝了一些水。

    白色帐篷里透出的光正对这边,白茫中,她头上身上也汇集了一些昏白的光。

    仿佛会随时消失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产生了一丝恐惧。

    他甩甩头,他有疲倦,有厌烦,唯独恐惧这种感觉他不熟悉。

    头甩了,眉皱了,人还站着没动。

    她该上来了,厚厚的防护服把那个小小身体包裹的像个充气玩偶,面目模糊,动作滑稽,也不知道怎么在雪粒们中那么显眼的,他一眼就能认出。

    他又牵了下嘴角,却有点僵住。

    站的太久了,酸硬的后颈提醒身体,他还是看着那粒雪消失在视线,才转身坐回几前。

    那里的沙发斜对玄关,可以让进来的人隐约看见,又不需要走的太远。

    她没犹豫就进来了,只例行确认户号,连个招呼也没打,惹来他心里又一遍嘲笑,粗鲁而又冒失,万一他已经死了呢?

    没有关心和询问,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他在指望什么,这些冻天雪地里机械运转的雪粒们,对他们这些随时感染的样本还有多少剩余的精力吗。

    他对自己莫名涌上的失望感到可笑。

    “这个拿走,帮我丢掉,”他指着放在玄关的一个塑料袋,在她准备出门前说。

    那里面是昨天发放的一盒冷冻烧饼,不知道哪家超市搜罗来的积压库存,难得的是日期还很新鲜。

    她打开看了一眼,终于开口:“这是刚发的,没过期。”

    “我不吃这种东西。”他冷冷的说,并在沙发上转过头去,好像不知道这句话说的有多混蛋。

    在这些物资短缺的寒冷日夜,她靠墙坐下,脸色苍白,额头渗出颗汗水的虚弱样子,光他看见的就有两回。

    她终于提高了点声音,又有了那种略显吵人的急切和激动:“郑重提醒你,咱们这个区已经封了,随时可能停水停电,下次物资什么时候进来还不一……”

    “几点收垃圾?”他打断她站了起来,拎起那袋东西往外走。

    她可能听说过他有多恶劣吧,曾当着大白的面把刚发下来的饼干罐头成盒扔进垃圾袋,“有病!”他几乎能清楚听见他们在背后议论。

    她小小的身子像一幕墙,发出温温的气息。

    “给我吧,”僵持数秒,她接过了那袋东西,隔着防护服能感觉到她有点带气,手指触碰下快而生硬,他却无端松一口气。

    随即又是深深的长长空落。

    她已经不在那里。

    不久后,那熟悉的袋子出现在昏黄灯光下,一堆堆即将发放的居民物资中。

    “蠢货!”他忍不住骂了一声,手指重重捏上那冷硬的窗棂。

    她又晕过去两次,都是自己靠着墙慢慢缓过来的。

    天越来越冷,他不愿意再去窗边,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睃巡。

    公寓里每天都有人被转移出去,终于有一天也再寻不见她的身影。

    是轮岗?是支援?他无从得知。

    也不想再关心。

    他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天越来越冷。

    画面变成雾,又变成冰,进度条已拉到尽头,他按下了清理。

    退出前犹豫了一下,又返回进去,在那一片冰凉白雾中,放下了什么东西。

    …………

    现在,池问柳和阿组站在这片冰壁前,和画寻花一样,阿组很熟悉的启动那处凸起,他们一起陷了进去。

    不,确切说,是进入另一个空间里。

    “这是什么?”池问柳看着面前不停变换的显示,奇怪的问。

    “我猜的不错,这是系统的一部分,有人刚刚来过这里。”阿组手上不停,熟练的操作着什么,试图恢复刚才的场景。

    池问柳:“中枢?总部?”

    阿组动作加快,头也不抬:“不知道,总之是重要部分。”

    指示灯闪,画面不断变换。

    半晌,阿组捶了下画面,沮丧地发出一声:“数据丟失,人为清理,不是自动程序。”

    “你是说,刚刚有人来过这儿,还动了数据?”池问柳脑子里马上想到一个人。

    阿组也想到了:“画寻花有可能来过,但肯定不是黑客,系统崩溃对他没有好处。”

    “也许是来想办法修复的?”池问柳眼睛一亮,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冰天雪地,鸟不拉屎的破山,难道他早就知道有这处地方,发现系统出问题了?这大闷罐,也属铁饼的。

    阿组摇了摇头:“他是宿主,怎么可能。”

    池问柳不懂,但也知道没有阿组她进不来这里,系统可能和她们是另一个世界吧,是虚拟的,外人玩不了。

    不,他们是真人。

    她还是坚信画寻花要搞事情,通过他那些反常的举动,但这话不能告诉阿组,它是现在唯一一个正常程序了,她怕它想不开原地崩了。

    除了画寻花她想不到别的。

    池问柳忽然有点生气:“他想甩了我!”

    “不太可能,”阿组认真想了想,才说:“他可能不知道你真实身份吧?”

    说到这个池问柳又陷入一团糨糊,根据阿组提供的资料,她和画寻花都是正常宿主,但阿组现在属于故障状态,以前有没有被黑过还不好说,而据她自已了解的情况,她和画寻花的时间线是错乱的,画寻花倒底知道些什么,她真的很难确定。

    但是,这家伙明显背着她搞鬼。

    阿组:“而且,想甩你干嘛在这个时候?”

    池问柳明白它的意思,现在的状态是,她和画寻花绑不绑定已经没人监管,换句话说,她们现在都是自由的。

    这些天的温柔依恋,之前激缠间的热烈和纵情,不止一次让她感觉,那是他在告别,这感觉池问柳说不出口,突然没来由心里难过。

    她甩甩头打起精神,咬牙切齿道:“那是他害怕!”

    阿组伸手挠头:“甩了你?他怕?还甩?还要删东西?”

    脑子越来越热了。

    墙角无声无息流进来一汪水。

    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顺墙溜上凸起,白雾闪过,化成一根冰棱。

    冰棱上触角一样的耳朵眼睛乱转一气,东探西拧,终于对准了焦。

    “我终于找到你了,主……”声音发到一半四只瞪大的眼睛出现在它镜头前。

    咔啦!冰棱吓了一跳,发一大声脆响,瞬间要碎。

    “抓住它!”池问柳跳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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