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

    “我!我!必须是我!”池问柳笑出了声,她就知道,有剧情有互动,干就完了!

    “我绝对配合!”她拍着胸口。

    人面桃花,他忽然开始留恋起这世间繁华。

    池大小姐和画二私奔啦!

    小学堂彻底炸了!

    ……

    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一只灰鸽压着云边飞来,消失在宫苑中。

    画寻花远远望着。

    胯间马鞍磨破的地方已经变干发硬,很快,他还要在预定的时间赶回去。

    千里迢迢寻找的东西,原来一直藏在这深宫暗处,就在眼皮下。

    如果不是百里金无意间说漏了嘴,这一次恐怕又要功亏一篑。

    他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怎么忘了,当年死在这里的不止一个人。

    云暗风轻,仿佛她伏在耳边呢喃,

    “我想你了。”

    月影化不开是最浓的思念。

    “等我。”他闭上眼,感受风语轻拂,将心中翻滚不息的浪潮,再次归入平静。

    这一次,是该自己离开。

    …………

    偏宫,天章阁。

    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正在缓慢爬上台阶,手中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在身后,瘦长而又佝偻。

    持灯的,是内官监的老太监,孙常福,

    孙常福今年已经六十九岁,年老体弱,只在这偏宫一角守守空屋子,早已不再当什么实差,按惯例若想出宫,也满可以领笔银子回乡养老。

    但他八岁净身,当了一辈子奴才,早已没有了家。

    没有地方去,他也不想出去,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多年,人生已过大半,这里早已成了他的家,也曾被呼喝欺负,也曾一时得势,得意风光,荣华富贵都见识过了,他觉得也没有什么遗憾,虽然到头来也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老太监。

    他早已赎回子孙根,准备好了棺材银子。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唯独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这时天刚擦黑,他点起灯,要去偏院看看自己的小福儿。

    小福儿的名字是他取的,人也是他带大的,跟他刚进宫的时候一样,分来内宫监时也是只有八岁大。

    小福儿小小的年纪乖巧伶俐,是个聪明孩子,他本想当个儿徒带着,百年后给自己养老送终,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不多也不少的东西,总得有个人留。

    可惜啊,

    一想起这个,老太监就忍不住摇头。

    都说上辈子没积福的人,这辈子才会被斩了子孙根,罚做这不男不女的一世苦,小福儿恐怕是做了什么大恶,这辈子才报应得这么惨。

    千不该万不该,当年宁王赐死的时候,不该把他带在身边,是接引鬼魇了魂还是怎地,只一转身的动夫,孩子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下没了声息。

    后来虽也救回来了,人却废了,痴痴傻傻,已经没了心魂。

    他托人请过大仙,烧过神符,花钱的方子也从没吝啬,可傻了就是傻了,人都说,是宁王阴灵有怨,要拖个人一起下去陪着。

    可怜的孩子。

    天章阁内,有一线昏黄。

    刚才转了一圈没找到,孩子是不是偷偷摸进来这里,想要帮他剪剪烛花?

    小福儿人虽傻了,仍旧是个听话的孩子,没亲没靠的苦孩子,送出去就是个死,宫里不缺他口吃的,铁包的人心也是肉,他就当只是小猫小狗的养活着。

    这一养,便不记得过了多少年。

    只记得小福儿慢慢长大,个子越来越高,而他越来越老,抬起头也已够不上他的肩头。

    小福儿安静听话,从来不惹麻烦,闲时还会帮着扫扫地,做些杂活,但更多的时候是跑到天章阁里来傻坐着,一呆就是一整天。

    他是在找丢了的魂呢!

    孙常福叹了口气,天章阁已废为冷宫,灯烛帐幔一切照旧,只不知当年那位早故的亲王摄政,是否已魂灵安宁。

    “小福儿——”他推开门,举高点灯照了进去,灯花亮了一下,迎门的屏风后,映着一道黑影。

    孙常福走了进去。

    小福儿背对着门,坐在灯下,借着不亮的烛光,摩挲着手里一件东西。

    “小福儿!又玩不够了是不是!”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孙常福有些不快:“那是亡人的东西,说了多少次,只许打扫,不许挪动,污了损了,都是大罪!”

    他加重了语气,训斥带上吓唬,那一方小小的玉樽,是宁王就死时服毒用的,这里早已成了废殿,一张条案,一盏孤灯,就是一份飨奠清供,太监们都信鬼神,碰了不敬神灵。

    “快收拾好跟我吃饭去!”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右手抚上腰背,听见了自己关节老化发出的声音。

    今后自己不在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像他一样,记得叫小福儿吃饭,小福儿孤伶伶一个人,又要怎么过活下去。

    小福儿转过头,手上的东西垂了下去。

    “是。”他像平时那样温顺地答应。

    “小心呐!”孙常福跨上两步,有点担心那个薄薄的玉樽。

    小福儿却收回手臂,把东西拢在面前,又说了一声:“是。”

    孙常福这才看清他的脸,不禁有些奇怪,小福儿光滑白净的脸上,眼睛很亮。

    亮得不像话。

    “是。”小福儿又说了一遍,并对他笑了一下。

    孙常福瞪大了眼。

    以前他说话的时候,小福儿都是这么答应,答应完了也都会这么笑一下,单存而又干净,带着点恭敬的顺从,可刚才这个不是。

    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不知怎么,眼前这个人身上,却有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不,应该说身体。

    孙常福第一个感觉这不是他的小福儿,

    “你——”手一抖,油灯歪倒下去。

    小福儿稳稳接住。

    孙常福控制不住地发起了抖:“你是——!”

    小福儿没有说话,把油灯放在案上,回过头又笑了一下。

    灯影中,他慢慢长出了胡子。

    他的手,他的脸,长出了和孙常福一样的皱纹和斑点,腰虽然没弯,颈背却已不再那么挺直。

    孙常福瞪大了眼。

    惊恐地看着他,皮肤松驰,胡须越长越长,由黑变灰,又由灰到白,变成了和他一样的老人。

    “啊——!”他惊叫出声,却被恐惧扼住了声带,发出沙哑难听的低嘶。

    “啊——!”“啊——”

    他含糊不清地嘶叫,挥舞双手逃窜,转身撞翻屏风,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铁甲戎衣,抓住了他的肩膀。

    孙常福瞬间回神,反手牢牢抓住他衣袖,颤声求道:“快!快!陈太尉,你来的正好,小福儿他中了邪,你快,快救救他呀!”

    “好!”陈太尉越过他望向屋内,抽出一只手拔剑,“让我来看看!”

    “别……”孙常福还担心小福儿被邪魔占了身体,想要拦一下太尉别伤了他。

    噗的一声。

    像他睡觉前吹熄了灯。

    冰凉的剑,鲜红的血,一起从他身上流了出来。

    “你——”他倒下时,还睁着大大的眼。

    “我来帮你驱这个邪,别操心了!”陈太尉伸出一只脚,把挡在面前尸体的踢到一边,又在上面擦了擦剑上的血,才插回腰间。

    “恭喜!”他拱了拱手。

    “恭喜什么?”变成老人的小福子走了过来,又笑了一下。

    他的声音已变得苍老,眼神也有些浑浊,表情下隐隐有种幽亮的东西,虽然微笑着,却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愉快。

    陈太尉也走近他,两人面对面站着,像两个多年不见的人,认真辨认着对方。

    陈太尉:“当然是恭喜你重返故土,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想过?”

    小福儿语声平静:“故土难离也难回,太多年,我都快想不起来了。”

    陈太尉:“是啊,我现在对着镜子,也已认不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双榜状元,可是您老人家文武全才的风采,相信每一个见过的人都不会忘。”

    “都一样,”小福儿笑了笑:“收到那边来信了。”

    陈太尉点点头,摸出一张纸条,小福儿接过来看了看,便拳在手心。

    陈太尉目光落到他手里拿的玉樽上:“让您亲自露面,我可是真没想到。”

    小福儿:“有人不放心,也没办法。”

    陈太尉:“也是,藏了这么多年,算了这么多年,最后关头拉个手,谁都不想输。”

    像是意识到不吉利,他尴尬地咳了一声。

    小福儿却似没有在意′,越过他看向外面:“还派了人?”

    陈太尉也回头:“也是你旧相识,亲自来的,算是一番诚意。”

    小福儿站了片刻,把玉樽收起来,抬腿走向门外:“过不了多久,我们就都能回家了。”

    蜡烛灭了,黑暗中,孙常福睁着大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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