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

    “我看见好多死人,鲜血染红了一整条河……”以前做过的无数次恐怖的恶梦,隔了一世生死,说起来仍还像是昨天。

    妙俨面带悲悯目视窗外,“那是我八十万大凉男儿的血……”

    池问柳:“还有一个,被自己的战友亲手射死了。”

    妙俨:“那是他的亲兵,他自己下的令。”

    他眼底漫起一层雾气,目光飘渺,仿佛也回到了那段血腥岁月。

    “最后一次夏凉交战,唯数不多的主战派占据上峰,一是当时的摄政王宁亲王曾在京师护城大败敌军,声望高振,二是那时候皇上身边还有一些忠诚得信的近侍。

    连将军是最年轻的一个。”

    池问柳:“连皇后的弟弟。”

    她没有说出来,也是荣淑妃青梅竹马的恋人。

    妙俨:“连将军封为主帅,奔赴边关杀敌,军将们士气很高,个个奋勇当先,将敌军牢牢挡在关外,战事胶着,只需再增派军力就可大胜,可就在这时候,皇宫内却忽然传出宁王蓄兵谋反的消息。

    与他内外勾结里通敌国的,就是正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连将军。”

    池问柳:“谣言,是最厉害的毒!”

    妙俨:“不是谣,是阴谋。”

    “那一年,死了不计其数的人。”

    缠绕的梦魇重又出现。

    雪白绫布下凄艳的女尸,天章阁见血封喉的剧毒,

    沙场上,年轻将领浑身是血,前方敌人已发起总攻,没有援军,只有一副退兵的诏命。

    明黄色的绢帛握成一卷,所向披靡的铁拳,第一次发起了抖。

    “将军,怎么办?”年轻的杀令我眉目贲张,握紧了带血的刀,眼里只有主帅的命令和敌人的血。

    沉默只是片刻,他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进攻!”主帅终于颁下最后的命令。

    “是!”

    军士发起冲锋,呐喊声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他们眼里也只有敌人,不惜用生命染红战旗。

    他们都是战士。

    冰河变成了红色,战士的血已留干,敌人被挡在了国门外。

    主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杀令我发起了抖。

    握刀的手握不住沉重的铁弓,那是主帅最后的命令。

    “我要死在战场,令我。”

    将军的归宿,就是马上。

    城外响起悲壮的战歌,赴长关,辞青山,

    将军豪情烈,白骨铸山河……

    等待我们的本该是荣耀,不是屈辱的罪名。

    死亡不是选择,是忠诚。

    他抹去脸上不知道是血是水的东西,把箭射了出去……

    ……

    战后的边城,一片寂静,城墙上余晖似血,城内却是尸海一样的残骸,

    朋驳站在城头上远望夕阳,手中紧紧握着铁剑。

    铁剑重,重不过英雄血。

    昔日的对手,知己,已铸剑成魂。

    手中长剑孤鸣。

    城下传来一声婴儿哭啼。

    尸山,血海,新生的生命。

    他默立良久,折断铁剑,翻身跃下城头,抱起了那个婴孩。

    从此江湖上少了一位剑客,京城里多了一个默默无闻的武师。

    ……

    曾经的梦魇重又笼罩,仿佛鲜血没住了眼睛,池问柳蒙起了脸,不由自主发起了抖。

    “皇后娘娘自缢,宁王殿下赐死,连将军战死沙场。”

    妙俨悲悯地看着她,没想到,当年被巫术牵连,饱受折磨的还有这个小姑娘,那些东西任何一个人都承受不了,尽管已经被某人分担了许多,他把手放在她发抖的肩上,像是安抚,也努力让自己平静,

    “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个罪名。

    “他们都很失望。”池问柳把头埋进手中,陷得更深。

    “宁王不愿意牵连无辜,他的死是仁慈。”妙俨安慰她。

    池问柳:“仁慈需要他私通内宫,蓄兵谋反,无辜需要他英勇正义,推出一个又一个人来前仆后继。”

    妙俨:“谣言从来都是阴谋的工具。”

    池问柳抬起头:“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

    妙俨看着她,池问柳眼底还带着血色。

    池问柳:“别忘了,我父亲也是那个阴谋中的一员。”

    池大通的点心,皇长子灰败无光的脸,华国公府彻夜的大火,都深深刻入那个小女孩的恐惧。

    她的眼又红了。

    池大通没有责怪她离家出走,画寻花的身体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渐渐痊愈,课堂后不时的偷偷约会,仿佛使他心情也好了不少,整个人明朗起来,虽然仍喜欢开些嘲讽她的玩笑,但能看出他冷淡下偶尔流露的亲近和关心,但池问柳却越来越不好了。

    她仿佛被另一个人完全占据了身体。

    偶尔的清醒,也不能使她改变什么,而更多时候,是望不到底的绝望和悲伤。

    她没有再碰过他。

    而那一天黄昏树后,他拥住她,情不自禁再次吻下的时候,她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我是你第一个爱上的人吗?”说这句话时,她分不清自己是池问柳还是另一个人,只觉得那个答案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希望。

    “是。”他的吻深深落在耳边:“唯一的。”

    甜蜜的情话,却让她泪流满面,她觉得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他察觉到她的忧郁,更加温柔更加体贴,“你现在病了,记得我说的话,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一切都交给我,给我点时间,一切都会好的。”

    她点头。

    他扳过她肩膀,认真看她的眼睛,“你相信吗?”

    “相信,”她低下了头:“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

    那一刻自尊袭来,心弦惊动,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她有自尊,感到羞愧,既便借着这副身体留恋着他的温柔,也说不出那个字。

    但她终究还是陷进去了。

    她没有告诉他,那些失眠的夜里,她是怎样睁大眼睛,看着慈爱的老妇人,无辜的家人在火海中挣扎,还有皇长子,昔日丰神如玉的明朗少年,全身浮肿,活死人一样挣扎在死亡的病痛中。

    大批的官员抄家,流放,女眷发卖,年□□童被施以宫刑,残疾终身。

    那些悽惨哭号中的铡刀绳索,有亲人流不尽的血泪。

    小小婴孩自血海中走来,又走进血海中去。

    “师海——!”愤怒的剑客,再一次拔出长刃。

    而她们家却锦衣玉食,宅院盖了一座又一座,奴仆买了一个又一个,赏不完的席宴歌舞。

    她的郁郁寡欢也引起了父母关注,池大通虽然贪财,却从小就对她极宠惯,当着下人拿架子发脾气,背过身一定低声下气来哄她高兴。

    “我宝贝女儿什么都不怕,亲事前程都有阿爹,一定给你安排的满意。”他以为女儿是因为亲事的事发愁,只知道做新衣服,变着花样搜罗好吃的好玩的哄。

    既使他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有半分羞愧,他可以面对天下任何人的指责,唯独对女儿问心无愧。

    池问柳说不出口。

    “你什么都不用管,都交给我。”池大通说,

    第二天,画府二公子狎妓青楼的名声传遍京城。

    “你相信我吗,一切都交给我。”他最后一次吻着她说。

    当天夜里,他就因科场舞弊锁缭加身。

    她哭闹,摔东西,像个疯子一样。

    “好女儿,他犯了王法,谁也救不了,我们正好名正言顺把婚退了,谁也挑不出半个字的理,不好吗?”池大通豪不掩饰得意。

    “我不退!我不退!”她疯狂的喊:“他什么也没做,是你陷害的他,别以为我不知道!”

    池大通依旧嘻笑:“阿爹这都是为了你啊,宝贝儿。”

    “我不要!”她拼命砸东西,如果不发泄真的有可能被那种憋闷逼疯了:“你去自首,要不然我就举报!”

    “放肆!”池大通变了脸色:“你是要害死咱全家!害你亲爹被千刀万剐吗!”

    “我不管!”她把门砸了,那是池问柳亲爹,又不是她的。

    她又把窗户砸了,偷偷跑了出去。

    大街上的人都在跑:“杀人啦!杀人啦!”

    那是西市刑场,处决犯人的地方。

    她心中一惊,已随着人群跑了出去。

    “杀的什么人啊?”她问旁边的人。

    “卖考题的,偷考题的!做弊贼!”好几个人兴奋地回答。

    她愣了片刻,拼命往前挤。

    “啊——!”人群惊呼,手起刀落,血直溅到空中。

    地下的人在血泥里,身体成了两截,手脚还在蠕动。

    她闭上了眼,出了一身冷汗。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旁边有人扶住了她,“你脸色不好啊,姑娘家家的,不该看这些东西,快回去吧,且死不了呢,腰斩啊,一刀两断人还能动,一两个时辰也断不了气,比千刀万剐还惨!”那人好心劝她。

    她浑身冰凉,手脚都没了知觉。

    血红一片中,蠕动的肉泥上出现了幻觉,一会是画寻花,一会儿是池大通和池夫人扭曲的脸。

    她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

    “回去吧,回去吧,”几个人好心搀着她劝。

    她惊恐的瞪着眼:“做弊的,都杀吗?”

    “都杀啊!还连坐呢,灭族!”

    她又吐了。

    连着几天高烧,精神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池夫人日夜守在床前,只剩下了哭:“柳儿,你爹再不好,再有错,一万个对不起画家,也没有一点点对不起你啊,从小拿你当眼珠子疼,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不能这么摘我们的心哪……”

    她呆呆望着床顶,眼睛是空的,心也空了。

    池夫人:“你是独生女,是我们的命根子,自从有了你,你爹就供宝贝一样,千呵万护,恨不能把你放在眼眶子里护着,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说过纳妾收房,再生一个儿子的话,就冲这一点,全天下当爹的有谁比得上,你做践自己,就是想要摘他眼珠,不让我们活了呵……”

    灰泄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

    池问柳:我想要的,是你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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