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两个人，都带着大兜帽的斗篷，一身风雪，看样子刚赶过远路，说话的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中年男子，苍白的脸，池问柳不认识，
“你？”妙俨显得有些意外。
后面那人也摘下帽子，是柳如烟。
中年男子已走到面前，仔细看他虽然有点疲倦，眼睛却很亮，看人时不怒自威。
“好久不见，”他对发呆的两人点头，池问柳有点奇怪，这人年轻不小了，妙俨可能认识，但她印象里没有，哪里来的好久不见。
妙俨：“你……，您，怎么来了？”
那人笑了一下：“自然是有事才来，怎么，如今有了新主，他于我，自然也是优先的了？”
妙俨低下了头。
“王爷既是尊长，又是旧主，怎么为难起后辈来了？”随着一声轻笑，屋中又多出两个人，说话的是个白胡子老头，另一个是画寻花。
几天不见，却像是隔了好久，见到画寻花的一瞬间，池问柳竟然有些恍惚。
“画寻花！”她忍不住想要扑过去拉住他，心里有好多问题，也有好多话，画寻花对她微笑，她才想起来身边还有别人，又止住了脚步。
画寻花身上也全是雪。
“师傅！”妙俨显得有些激动：“您……您老人家没……”
老人微笑：“我没死，奇云，奇墨，天下第一妙手，怎会那么容易死了。”
妙俨脸上似悲似喜，喃喃道：“您老人家，连我都瞒着……”
老人道：“天下都以为奇云奇墨是两个人，就像宁王和凤如天是两个人，我们如果同时出现，岂不是很吓人？”
宁王？池问柳不禁看向第一个人，梦境中有过一次宁王的出现，是他临死前模糊的脸，现在仔细看，眉眼间真的和画寻花有几分相似，可他不是死了吗？还有凤如天，她没记错的话，玲珑阁的老阁主，也是一个死人。
妙俨：“您这是要……回来了？不再隐瞒身份？”
“哈哈哈哈！”百里金放肆大笑着，出现在面前：“小师叔，你以为的奇云奇墨，又是什么身份？”
妙俨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当年的画圣奇墨子就是自己的师傅奇云，江湖传言他有异术，为避世才更名隐居，连两个弟子也不常见。百里金更是，她自称曾得过奇墨子真传，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妙俨却知道当初她拜师学棋，师尊身份的奇云却以年世已高拒绝了，连面都没见，百里金这才做了他的师侄。
但不管奇云奇墨，都是师长，百里金直呼其名，既便已经不认师门，也是太过于放肆。
奇云却毫不在意，缓缓点头道：“俨儿，你叫了我这么多年师傅，也该知道我不是凉国人。”
百里金忽然转身行礼：“大祭司。”
妙俨张大了嘴。
奇云：“我是从前阴族的大祭司，真正的名字叫寒离。”
妙俨：……
奇云：“异族人，是不是不配做你们的师尊？”
妙俨：“……一日为师，终生为尊……”
奇云：“好哇，不枉我多年教导。
妙俨：“师兄他……，知不知道……”
奇云：“他一直都知道。”
妙俨：“……”
奇云：“当年我嘱咐你投入玲珑阁，老阁主凤如天门下，敬他如敬师尊，如今为师人也在了，如果我们俩都说话，你该听谁的呢？”
妙俨脸色雪白，炉火烧得太旺，他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选师傅还是玲珑阁，这问题根本不难，但知道了奇云是阴族人，一切的安排都是早有预谋，自己只是个无知的工具，嘴上说着师徒情深，百里金更是，一片痴心的样子真情告白，心里却全是算计和利用，面对奇云和百里金逼人的目光，池问柳也替妙俨感到难过。
“奇兄，你这就不叫为难晚辈了！”宁王忽然开口，语气调侃，脸上却没有笑容。
“师傅曾经的话是，叫我追随玲珑阁，保家卫国。”妙俨清楚地说。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奇云和宁王同时大笑。
宁王：“奇兄，看来令徒心里，已经有了选择。”
奇云：“看来你和我，都不是那个优先喽。”
宁王：“奇兄千里迢迢赶来，也不是为了见徒弟的吧？”
奇云笑出了眼泪：“我以为王爷对我不放心，看来对我们不放心的另有其人啊！”
他们一对一答，却都看向画寻花。
画寻花：“护国为家，难道两位不是这么想的吗？”
笑声戛然而止。
沉默片刻。
奇云：“当然。”
宁王：“当然。”
又没有人说话了。
宁王审视地看着画寻花，好像在琢磨什么，他眼神凌厉，有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任何人在这样的盯视下，都会感到不自在，但画寻花只是随随便便的站着，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还伸手烤了烤火。
宁王：“原来你一直没有变过。”
画寻花：“是王爷变了。”
奇云已置身事外，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百里金阴阳怪气地说：“都说知子莫若父，怎么你们两个看着不太熟啊，哦对了，他叫你王爷，是还没有正式认亲呢——也不对，不认爹，也该叫一声老阁主吧？怎么，是看到老阁主死而复生，不高兴了吗？”
画寻花看了她一眼。
宁王好像没有听见，转向奇云：“你要的东西都送到了，这里倒底谁说了算！”
奇云笑了一下：“本来画阁主不来请，我也准备走这一趟，咱们俩虽然是生死之交，有些事不亲自见个面，终归都不放心。
他们又同时看向画寻花。
画寻花抬抬眼皮：“奇墨子就是奇云，我可从来没有听说，奇云老先生没死，更是没有人能想到，我只知道，夏国集结了大批军队，埋伏在关外，并不象百里国师说的那样毫无准备，我们人已经在你手上，想要回去找人要个说法，不过份吧？”
宁王转向奇云，眼神冰冷。
奇云微微一笑：“应该的。”
画寻花：“更没想到的是，这说法是一个人，一个死人。”
奇云：“世人也不知道，号称第一大帮派的玲珑阁，竟是摄政王一手创办，为朝延笼治江湖的秘密组织，宁王殿下都不惜以身殉国，我只是一个亡国之人，死与不死又有何人在意？”
他淡淡说道，忽然转向百里金，眼神凌厉：“是你告诉他的？”
百里金目露恐惧：“不——，画寻花！那天你不是这样说的，你答应我倒戈，说要回去安排布置，内外策应，一起灭了凉国，还要了我一大笔银子！”
宁王目光一跳，阴寒如冰。
画寻花微微一笑：“不要银子，你会相信我吗？”
百里金：“你——！”
宁王幽幽道：“好啊，那是要真打了，奇兄，百里国师，没想到你们的胃口还是这么好哇！”
奇云微笑不语。
百里金：“打下夏国，你如果反悔，我们岂不是血亏，就算你言而有信帮我们复了国，等你做了皇帝，还不是照样虎视眈眈，骑在我们头上拉屎！”
宁王呵呵大笑：“说的好！和我想的一样，打下凉国，你们要是反悔，我就成了亡国之主，就算大家都遵守约定，夏国只不过变成了阴国，仗还是要打的，反正都是抢，还不如一口气都吞下，何其省事！”
百里金：“大祭司，您听见了吗？凉人阴险，我早就说他不会这么老实跟我们合作的！”
奇云皱了皱眉。
百里金指向宁王：“别忘了！你能死而复生，靠的是我阴族巫术，灭了我们，你也活不了多久！”
宁王：“我从来没有说过，要灭了你们。”
奇云忽然叹了口气：“我救活过那么多人，王爷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一个。”
宁王微笑。
百里金：“大祭司！大祭司！还等什么！兵马都准备好了，难道还要纵虎归山，等着他们再灭了夏国，为人鱼肉吗！”
宁王忽然抖落斗篷，露出里面鲜红戎衣，
池问柳惊叫出声！
红衣下，宁王裸露的脖子和双手居然是半透明的，筋骨连着血脉，汨汨跳动，不像人，像一件容器，盛着恐怖的尸肉，另人作呕。
他缓缓伸出那只鲜血流动的手：“晚了，大祭司，大国师，世上有句话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
手臂变长，血流渐渐静止，
宁王：“话虽有理，但我总觉得差点意思，太娘气，倒是你们常说那个，一不做，二不休，比较有气势。”
手臂上面凝起白霜，五指变成尖刃，渐渐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