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恒问：“黛儿怎得不猜是那些嫂嫂、婶娘们做的？”
林黛玉微微摇头：“她们如何能出得了宁府，又到外边嚷嚷得尽人皆知的？”
宗恒道：“黛儿想得原也不错。只她们总有来往走动的亲眷，夫人们家长里短的，也未可知啊～”
林黛玉抿了抿嘴，笑道：“断不会是嫂嫂、婶婶们。”
宗恒奇道：“为何如此笃定？”
林黛玉道：“若真是她们做的，姑爷又岂会乱嚼舌根的？”
宗恒刮了刮林黛玉的鼻子，笑道：“哪个说的我照旧编排，管他什么大姑子、小嫂子的。不过四处嚷嚷的的确不是你的嫂嫂、婶婶们。而是宁府的一个家仆。”
林黛玉更奇怪了：“家仆怎敢如此大胆？宁府的爷儿们也不管管？便是尤大嫂子虽看着眉慈目善的，但到底也是有主意的，断不能容下人如此放肆。”
宗恒道：“据说是跟着老太爷出生入死的人，虽是下人，但自老太爷起就十分的敬重他。故此宁府里头谁也不敢约束了他去。”
林黛玉抿了抿嘴，只道：“原来如此。”半晌又道：“终究不妥。”
宗恒问：“若我们家也出了这样的人，黛儿会如何处置？”
林黛玉微微一笑：“一个，咱们家断不会出这样的人。再一个，若真有后头品行不端的，送官也就罢了，是非曲直自有官家定罪罚。我们既不能纵奴行恶，也断不能乱用私刑的。”
宗恒搂着林黛玉揉了揉，笑道：“果真是当了探花的人，就是明白事理！”
到了丑时，林黛玉渐渐有了困意，宗恒说话越发轻声了，又过了一刻钟，林黛玉方入睡。
林黛玉依旧按着原先的时辰，在寅时醒来。
林黛玉一动，宗恒也就醒了。
宗恒按着林黛玉的肩膀不让动，只道：“左右辰时才入宫呢，好歹再多睡一会儿。”
林黛玉微微摇头：“不困了。”
宗恒用指腹轻轻地抚了抚林黛玉的下眼睑，温声道：“瞧这黑眼圈儿，可要我去帮你向公主殿下告个假？”
林黛玉微微摇头：“先前才告了假，今日又告假，未免太轻忽了些。”
宗恒道：“那一会叫雪雁多给你抹些脂膏。昨日吩咐厨房做的粥也需得吃一碗，吃三块！方能进宫去～”
林黛玉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口鼻，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宗恒，万分委屈道：“一下子吃这么多，我成了什么了？”
宗恒把被子重新往下拉了拉，先训道：“莫要拿被子盖口鼻。”
林黛玉微微地瘪了瘪嘴。
宗恒继续揉着乌青，温柔却不容置疑道：“并不会很多，必须吃完！”
林黛玉便问：“一下子吃完，胃脘又要撑得疼了。可不可以在家先吃一碗粥，把糕点带进宫里去吃？”
宗恒“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带进宫里去吃也无妨。昨日公主殿下也吃了咖啡，也不知昨晚是不是和黛儿一样过了半夜三更才入睡。罢了罢了，糕点多带一些，再稍带一碗粥去给公主吃罢。”
林黛玉笑道：“殿下哪里就能吃来历不明的东西。既粥也要带给殿下，那我这便起来，在殿下用早膳前进宫罢了。”
宗恒忙阻止：“那可不行！罢了罢了。只带糕点罢。左右这气候粥带进去都要凉了，便算放炉子上热着也是不好吃的。况且糕点是公主明言可带的，粥可没说过。再说了，巴巴儿的带碗粥进宫做甚么，宫里头现做的可不比我们隔了锅子的好吃？”
林黛玉便点头道：“那便只带糕点进宫。”
宗恒见林黛玉眼下的两团乌青有消减的势头，便继续揉着，温声道：“再睡一会补补觉。老话说‘回笼觉、开江鱼、下蛋鸡，人生三大美事也’。快睡快睡～”
林黛玉扑哧一笑：“怕不是又是杜撰？从来只听‘四大乐事’、‘四大美人’、‘四大才子’的，何时何地传来了甚么‘三大美事’？”
宗恒笑道：“这是老话，可不是我的杜撰。且原本是‘四大美事’的，只我觉得其中一件并不是美事，所以我便减少了一样～”
林黛玉越发好奇，笑问：“减少的是哪一样？”
宗恒道：“真要听？”
林黛玉颔首：“有甚么事情是别人都爱的，姑爷却不喜欢的？”
宗恒捏了捏林黛玉的脸，笑道：“不妨猜一猜？”
林黛玉直觉那并不是甚么好事儿，便又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了嘴巴，岔开话题只笑道：“姑爷一直逗趣儿，是让我睡回笼觉呢，还是不让我睡呢？”
宗恒揉了揉林黛玉的头，温声道：“睡吧睡吧。我不闹你了。”
林黛玉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宗恒笑。
宗恒笑道：“哎呀，还有一件事便是‘二房妻’。可是这件事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好事，尤其是对大房正妻而言，简直是灾难，对不对？”
林黛玉解了惑，这才心满意足道：“姑爷说得是。不过也就姑爷这样敬重姑娘的人才觉得这不是甚么好事。可又有多少人能像姑爷这般敬重姑娘的？”
宗恒道：“痴情种子并不少。只那两府目之所及的男人却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便是你那好表哥也是。”
林黛玉道：“哪里只是男人们的事呢。大小家族里的姑娘，自小儿接受的便是如何宽待姨娘，如何安抚、收买二房、三房人心的教导。”
宗恒又揉了揉林黛玉的头，温声问：“黛儿也学了吗？”
林黛玉道：“母亲走得早，还未来得及教。外祖母教导了一些。”
宗恒笑道：“难怪之前想着给我塞人呢。可是黛儿当真愿意？”
林黛玉抿了抿嘴：“不知。”
宗恒奇怪地问：“不知？怎么可能？”
林黛玉“嗯”了一声，想了一下才道：“若是雪雁可以。若是哪家的姑娘……不行！”
宗恒笑了笑，问：“若是将来雪雁生了儿子，黛儿却没个一儿半女的，还是‘可以’吗？”
林黛玉一愣，摇了摇头，接着又点头。
宗恒道：“可见黛儿心底还是不愿意的。故此这实在不算甚么好事。”
林黛玉愣愣地点头。
宗恒道：“莫要多想。今日就叫云中请了媒婆来跟雪雁提亲合八字。现在好好地睡觉。”
林黛玉轻声嗯了一声，终究昨夜睡得少了，头晕脑沉的，很快便又睡了。
再次醒来，林黛玉洗漱过后已然恢复了神采。
林黛玉昨夜缺觉，如今睡了回笼觉起来胃口便不甚好，到底只吃了小半碗阿胶麦冬鳝鱼粥，一块人参山药菠菜糕也就吃不下了。
朱鹮得了宗恒的吩咐，早把多的糕点装在了食盒内，并在食盒下层放了燃着银屑炭的小暖炉子，这样无论林黛玉何时想吃，糕点都是温热新鲜的。
林黛玉入宫比往常早了一炷香，却不想公主竟然也早早地到了书房。
林黛玉行礼后便问：“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公主嘻嘻一笑，并不作答。
翠青在一旁插嘴道：“大人快别提了。昨日殿下折腾了一整夜，到今晨寅正才睡，不过半个时辰便又起了！”
公主转头：“姐姐若困了自去休息便可～”
翠青就垂手回道：“训练之时五天五夜不睡也是常有的。只殿下金贵，年纪又小，不睡觉可不好。殿下今日再不可吃那个咖啡茶了！”
公主摆手安抚道：“昨日吃得太晚了，今天咱们一早就吃，香一整日，如何？”
翠青道：“殿下可缓一缓罢。茶水房保存茶叶干果很有本事。过几天再吃也是一样的。”
公主道：“过几天？过几天被我父皇吃完了可怎么办！”
翠青道：“湛娘子磨的咖啡粉多着呢，圣上一个人吃能吃好久的。况且湛娘子每日同林大人进宫来，吃现磨的可不更好？”
公主皱了皱鼻子，并不答话。
翠青又道：“殿下今日若执意要吃咖啡……”
公主皱眉问：“你待如何？”
翠青躬身行礼道：“去向圣上禀告昨夜公主的功绩～”
公主撇了撇嘴，晃着林黛玉的手，娇声道：“林姐姐你看！我好命苦啊～不过就想吃杯茶也吃不得，还被人管得死死的～”
说到这里，公主回头瞪了翠青一眼。
翠青不为所动。
林黛玉抚了抚公主的手，温声道：“臣带了人参山药菠菜糕来，殿下试一试？”
公主眼睛一亮，有些惊喜道：“菠菜糕！糕点还能用菠菜做的吗？甜的加上咸的会不会很奇怪？”
林黛玉道：“殿下试了便知道了。只这个不能配浓茶吃。配上泡的淡的绿茶或白茶也就罢了。”
公主立刻吩咐道：“煮一壶白毫银针，出两遍水再呈上来。”
翠青这才转身去传话。
公主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拉着林黛玉，就在林黛玉的书桌边一起挤着坐，仔细地看了一阵便一迭声地发问：“林姐姐昨夜何时睡的？今早又是什么时候起的？夜里可有肚子疼？今早除了这个菠菜糕还吃了什么？”
林黛玉一一回答了。
公主便道：“这也就罢了。果然宗大人是个好的。难怪林姐姐一日日的出了宫便只回府，也不肯参加什么茶会、诗会、花会的～”
林黛玉微笑道：“虽不参加茶会、诗会、花会，但休沐日也会品茶、吟诗、赏花的。”
公主问：“可是有什么好的去处？”
林黛玉道：“不过和姑爷随走随看罢了。以前还让打马，如今只让坐马车了～臣只在府里上马车、到了地儿便下马车，走的哪条道儿实在不知。”
公主笑道：“咱们也不是车夫。林姐姐只说在哪里便罢了。这个宗大人总该说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