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十分委屈地瘪着嘴角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宗恒正愧疚，却看见林黛玉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

    原来疼是真的，但是也没有很疼也是真的。

    宗恒扛着林黛玉走进内间，扒拉开下裙看了一下，果然，连巴掌印都没有留下。

    林黛玉早扭着身子躲避，奈何挣脱不开钳制，便央求道：“姑爷饶命～”

    宗恒便松开林黛玉，又帮她整理好衣裙方问：“晚饭好了没有？”

    林黛玉道：“早好了。只等姑爷回家一起吃呢。”

    随后林黛玉便吩咐摆上饭来，两人吃过后仍旧到书房，一边闲话，一边摆围棋消食。

    宗恒问：“黛儿怎么罚那小丫头的？”

    林黛玉回道：“削减了月例银子，放到外头去打扫院子去，换了柳嫂子来打扫书房。怎得？姑爷可要为她求情不成？”

    宗恒道：“哪里的话。黛儿罚得很是。那小丫头毛毛糙糙的，上次她打碎黛儿的白瓷笔洗之时便该重罚，哪知黛儿只罚了两个月的月例银子。若早听了我的，今日这盆子也不会打碎，黛儿也不必为它伤神了。”

    林黛玉微微摇头：“未曾。只稍稍有些许可惜罢了。况且姑爷已经重栽，哪里还能为它伤神的？”

    宗恒笑道：“正是正是。”

    自宗恒入林府以来，每日作息便给林黛玉定好了，最迟亥正就要入睡。故此宗恒晚上和林黛玉手谈也是走得快棋。

    一局终了，林黛玉意犹未尽道：“再摆一局～”

    宗恒向外看了看，奇怪地问：“黛儿今日竟不困倦？”

    林黛玉回道：“非但不困倦，还很新鲜～”

    宗恒伸手探了探林黛玉的额头，并未发热。

    林黛玉抿了抿嘴：“若是发热了，可不得困倦了～”

    宗恒点头：“这倒是！”随即扬声道：“雪雁，去请湛姨过来～”

    雪雁在外边应了一声就去请湛娘子了。

    林黛玉问：“这时候请湛姨来做甚么？左不过今日不困罢了。”

    宗恒道：“今日除了那个咖啡，还吃了别的甚么不曾？”

    林黛玉道：“饮了一盏暹罗茶。”

    宗恒问：“暹罗进贡的茶？是红茶、绿茶还是白茶？又或是花茶、果茶？”

    林黛玉道：“绿茶。很是清淡，不及阳羡雪芽。”

    宗恒道：“这也就罢了，绿茶只解腻、不提神的。大约还是那个咖啡的问题。”

    林黛玉抿了抿嘴，微笑道：“吃了咖啡后，湛姨已经把过脉了，无甚要紧的。”

    宗恒道：“许是和今晚吃的东西冲了呢？”

    林黛玉道：“隔了这么久，哪里还能冲了的～”

    说话间，雪雁叩门道：“姑娘、姑爷，湛娘子来了。”

    宗恒亲去开门，迎了湛娘子进来，只道：“湛姨快与黛儿把把脉～”

    湛娘子把药箱放在桌上，取出手枕，问：“哪里不舒服了？”

    宗恒道：“不舒服倒说不上。就是黛儿今日比往常精神了许多，如今将近亥时竟还没有一丝睡意，还要同我手谈呢～”

    林黛玉把手腕放在手枕上，湛娘子便与林黛玉把了脉，只道：“那咖啡果真同红茶一般，可以振奋精神的。往后大人若要吃，只上午煮上一杯也就罢了。今夜定然是睡不着的，只便算睡不着，也躺着闭目养神为好。”

    宗恒问：“明日呢？今夜不睡，于明日可有妨碍？”

    湛娘子笑道：“今夜不睡，明日定是困的。只把睡意推后罢了。或许睡得更沉也未可知～”

    宗恒又问：“此外别无妨碍了？”

    湛娘子道：“就脉象上看，便只和熬夜一样耗费心血，余下的还未发现什么妨碍。大人本就体弱，还是躺着小憩罢。”

    宗恒又问：“吃了咖啡振奋失眠，可有什么药能解开？若真一晚上不睡，明日吃什么也难补回来的～”

    湛娘子想了想，便道：“那便吃一丸当归茯苓安神丸罢。最是养心静息、益神养血，原就是给焦虑失眠多梦之人用的。想来咖啡引起的振奋失眠，也可缓解一二。”

    宗恒又问：“是给男人吃的还是女人吃的？”

    湛娘子笑道：“朱砂安神丸是给男人吃的，效用更强。这个当归茯苓安神丸是给女人吃的。大爷若不放心，便只掐一半儿给大人吃便是了。”

    湛娘子说完，从药箱右边的格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又拿了一张油纸，往上边倒了一粒丸子。

    宗恒看着绿豆大小的药丸子，愣声道：“怎么才这么点儿？”

    湛娘子道：“丸子虽小，效用却大。”

    林黛玉道：“既只这么点儿，便不用分一半了罢？”

    宗恒点了点头，倒了一杯水给林黛玉服药，颇有些紧张地问：“黛儿怎样？”

    林黛玉扑哧一笑：“哪里就这样快了～”

    湛娘子也笑道：“如今这药才过了咽喉，到起效用至少还要一个时辰。大爷且耐心等着罢。”

    宗恒便行礼道：“辛苦湛姨了。朱鹮，送湛姨回去。”

    朱鹮应了一声，湛娘子便收起手枕，背起药箱回院子里去了。

    宗恒握着林黛玉的手，温声道：“今日还是不下棋了。正经地洗漱了躺床上，小生陪姑奶奶说话便是～”

    不等林黛玉拒绝，宗恒便吩咐开了：“云中快去打了水来沐浴。雪雁去叫厨房开个火，煮一碗黄芪五味汤来。明早早起就熬稠稠的阿胶麦冬鳝鱼粥，配上人参山药菠菜糕。”

    云中和雪雁齐声应下。

    云中问：“爷吃些什么宵夜？叫厨房一起备下也便宜。”

    宗恒道：“我不吃什么。”

    宗恒便揽着林黛玉回到房内。

    很快热水茶汤都送上来，林黛玉和宗恒沐浴过后，黄芪五味汤也刚刚放温。

    林黛玉端起来喝了两口便放下了，还带着水雾的双眼盯着宗恒，很是委屈道：“太撑，吃不下了。”

    宗恒便接过林黛玉手中的碗，一口饮尽了方道：“既吃不下就不吃了。”

    然后宗恒从柜子里搬出四个大枕头来叠放在床头，笑道：“才吃了东西不好立即躺下，恐汤水反流伤口咽，咱们两个只歪靠着说话儿～”

    林黛玉“嗯”了一声，问：“姑爷不困么？”

    宗恒笑道：“只今日这一晚熬一熬也就罢了。若夜夜如此，只怕小生就不能伺候奶奶到白发了～”

    林黛玉抿了抿嘴。

    白发。

    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遥远。

    宗恒安放好了枕头，又拍平了，转身见林黛玉呆愣愣地站着，便笑道：“黛儿杵在那里做甚么？不冷吗？”

    林黛玉微微摇头：“并未觉得冷。”

    宗恒拉着林黛玉，把她塞到床里侧，兜头盖了两床薄被子后也钻进了被子里，搂着林黛玉温声道：“如今已是深秋，白日里虽然还很暖和，夜里到底打霜了，莫要轻忽了～”

    林黛玉将头靠在宗恒肩头，愣愣地问：“当真可以白头？”

    宗恒笑道：“瞧那荣府里的老太君，如今也该七十有六了罢？如今还这样强健。小生好生地安养着黛儿，定能超过你母家老祖宗去～”

    林黛玉歪着头问：“我母家老祖宗的年岁，姑爷怎得知道？”

    宗恒道：“见黛儿手书时写过。咱们两家难得有这么一个老寿星，可不得好好儿地记着？旁的生日也就罢了，待到老祖宗八十大寿，我们定要备了大礼去贺一贺，沾一沾老寿星的福气的～”

    林黛玉道：“亏你想得周全～”

    宗恒轻轻地捏了捏林黛玉的鼻子，微笑道：“哪里是我想得周全，不过黛儿也记着罢了。按我说，这些合该我来操心，黛儿很不用费神的。”

    林黛玉道：“咱们家里总共没几件事，哪里就说得上费神了～”

    宗恒调整了一个姿势，环着林黛玉，抓着她的手，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地分说，最后才道：“咱们家虽然小，竟也这般繁琐的。哦对了！眼见着就要小雪了，各处庄子的账目竟还没送到。明日少不得使冯唐去催一催。”

    林黛玉道：“哪里就这样急了。姑爷可是见了别家的庄头？”

    宗恒笑道：“什么别家的。便是你外家的。嗯。也不是荣府的，是宁府的庄头，来了两个。那一车车的果子、活物、干肉，从城北一直排到城南。亏得宁府是敕造的，地方大，容得下那些东西。若送到咱们这府来，就只怕只能满地堆积得一团乱了。”

    林黛玉道：“翻过年去，元宵佳节，贵妃便要回家省亲。虽说是荣府的姑娘，到底宁府的老祖宗也还在，同样是要花销银子、置办采买的。故今岁送进宁府的各样物品，应当也不全是庄子的账目。”

    宗恒一拍脑袋，赞道：“黛儿说得极是。”

    林黛玉偏过头抿嘴一笑，戏谑地问：“姑爷可是嫌弃林家家底了？”

    宗恒戳了戳林黛玉的脸颊，又捏了捏方笑道：“怎会嫌弃。咱们这叫小巧精致！咱们家里虽然看着不如那府里丰盛，但从年初到年尾也未曾短缺甚么、各样都是富足有余的，还积攒了些许家财。再一个，咱们家里多干净清爽！岂能同那等腌臜之地相提并论？”

    便算宗恒说得极轻，但是林黛玉还是抽出手来捂住了宗恒的嘴，瓮声道：“噤声。那府再如何也是敕造的。咱们看着也就罢了，可别编排甚么～”

    宗恒顺势亲了亲林黛玉的手心，拉下来重新窝在手里，笑吟吟道：“哪里是我说的。是宁府的人自己嚷嚷出来，尽人皆知的～”

    林黛玉奇道：“宁府之人自己嚷嚷？哪个下人这般的大逆不道，竟敢编排宣扬主子的不是？莫非是哪个主子爷儿们自己宣扬的？否则哪有不责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