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听朝政

    林黛玉点了点头,却已经站到了日光下。

    所幸深秋的日光不甚毒辣,湛娘子便没有劝着林黛玉回到廊下。

    待公主进了上书房,只片刻圣上的咆哮就不再传出来。

    林黛玉暗暗咋舌,心内感慨道:“圣上当真宠着公主。”

    然而还没感慨完呢,圣上又开始吼了起来,随即有瓷器碎裂的声音。

    林黛玉不由得又揪起心来,无意识地揪着帕子,神情紧张地盯着上书房的殿门。

    好在没过多久公主就走出了上书房,脚步轻快地朝林黛玉走了过来。

    翠青跟在公主身后端着那个碟子。

    公主几乎一路小跑过来,拉住林黛玉的手就往书房走,边问:“太傅可到了?”

    林黛玉回道:“尚未。”

    公主便道:“这也就罢了。林姐姐方才一直站在这里?日光这样毒辣,也不进屋子躲一躲。晒了太阳要变黑的~”

    公主心情很好,显然并未受到圣上怒火的影响,又或者,公主对于圣上的处置也是十分赞同。

    林黛玉便微笑道:“无妨的。晒一晒太阳竟觉得精神更好了~”

    公主便停步,笑道:“果然如此,那我也晒一晒~待太傅来了再进书房也不迟~”

    随后公主牵着林黛玉往外走了几步,又转头吩咐道:“搬两把椅子来,再搬一个方几。本殿下和林姐姐在这里吃茶等太傅~”

    自有两个小太监抬了两张圈椅、一张方几过来。小宫女极有眼色地泡了一壶茶,翠青又从林黛玉带来的食盒里端了一碟子点心过来。

    林黛玉抿了抿嘴,忍不住悄声道:“晒太阳是真,听墙角也是真~”

    公主也悄声回道:“咱们这可在墙角听的?”然后指了指天,笑吟吟道:“咱们这可是光明正大地听的!况且这父皇声音这样洪亮,便算在咱们书房里也听得清说得甚么!又怎能算是听墙角~”

    林黛玉轻笑:“强词夺理~”

    公主笑道:“我可喜欢听父皇议事了~林姐姐若不爱听,便回书房去~”

    林黛玉抿了抿嘴,正待回话,公主却拈起一块点心塞进林黛玉的嘴里。

    公主轻笑道:“坏人受罚,可不大快人心?”

    林黛玉嚼吞下去,喝了一口茶,方问:“甚么坏人?”

    公主道:“林姐姐还记不记得,外家宁府已故的蓉大奶奶。”

    林黛玉颔首:“记得。臣上京来的那一年去的。”稍一迟疑,林黛玉便道:“葬仪器物,俱都僭越了~”

    公主点了点头,只道:“敬老太爷尚在,僭越不僭越的,倒不十分在意。”

    林黛玉抿了抿嘴,颔首问:“捐官?”

    公主拊掌赞道:“林姐姐果然聪明!”

    林黛玉微微蹙眉,不解地问:“圣上既早就知道,为何到今日才发落?”

    公主道:“先前有皇祖父、皇祖母压着,又是去皇祖父、皇祖母那里当差,况且又未曾出甚么乱子,父皇看在皇祖父、皇祖母的面上只睁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那起子没用的人却仗势欺人起来,竟然当街打死了好几个人,父皇自要处理了他们。”

    林黛玉皱眉:“打死了人?是谁?”

    公主问:“林姐姐是问被打死的苦主呢,还是问当街杀人的人?”

    林黛玉道:“都是。”

    公主道:“打人的是襄阳侯的兄弟老三。本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公子哥儿,那年向内相戴权买了龙禁尉的出缺。那戴权是皇祖父的人,那三百龙禁尉虽然在户部挂了名的,却也是皇祖父的龙禁尉。故此父皇没有干涉。如今他喝了几壶黄汤就在大街上撒泼,酿下祸事。”

    林黛玉松了口气,好歹不是外家的人。

    公主勾了勾嘴角,冷笑道:“不是那个贾蓉也是有缘故的。”

    林黛玉问:“甚么缘故?”

    公主道:“那年戴全收了银子,却只让贾蓉做了后补,并非真正入了龙禁尉当值。”

    林黛玉道:“原来如此。”

    公主又道:“此番怕是要顶上去了。”

    林黛玉抿了抿嘴,问:“既知他是买的官儿,如何能让他顶上去?圣上不怕下头的人效仿,继续卖官?”

    公主笑道:“贾蓉又不是从我父皇手里买的官儿~再一个,这还是与我皇祖父、皇祖母挑的龙禁尉,自然要用皇祖父看重的人。”

    林黛玉蹙眉,贾家到底还是站在太上皇一边的。可如今圣上既有手段、羽翼渐丰,左不过一两年的工夫便可架空太上皇,完全把持朝政。

    对于贾家来说,这可不是好事。

    公主未再多言,只笑眯眯地听着前头上书房里的动静。

    林黛玉看着公主兴致盎然的样子,忽然就觉得贾蓉、宁府也未必就走到了死地,端看他们自己做的事情了。

    公主忽然悄声问:“听说荣府的琏二爷、莲二奶奶常常去林姐姐府上?”

    林黛玉诚实道:“是。”

    公主又问:“常常送了礼去?”

    林黛玉又道:“是。”

    公主问:“往后若荣府败了,林姐姐会不会看在琏二爷、琏二奶奶的份上援手?”

    林黛玉微微欠身:“将来真有那一日,若那时祖母尚在,臣必接了祖母过府安度晚年。”

    公主道:“林姐姐果真一片孝心,也不枉祖母疼一场。”

    林黛玉道:“只为母亲罢了。”

    公主又问:“那么其他人呢?便不管了?”

    林黛玉抿了抿嘴,问:“殿下认为我应当管?”

    公主道:“林姐姐在荣府受了那么多委屈,很不该管着。照本殿下的意思,若林姐姐为祖母疼你才报答一场,也很不必管的。”

    林黛玉微微摇头:“祖母终究是祖母。林府虽不如荣府富贵,也能保祖母衣食无忧的。”

    公主沉默一会,又道:“可如今琏二爷、琏二奶奶送了许多东西与林姐姐,林姐姐也不念着他们?”

    林黛玉道:“那些不过是谢礼。若将来他们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自有王法处置,若他们只是一时间家财没了……琏二奶奶的陪嫁不至于让他们缺衣少食的。”

    公主问:“若是被抄家呢?”

    林黛玉道:“按律,宗祠田产是不会抄走的,很够他们耕读传家。”

    公主笑道:“林姐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林黛玉问:“荣府……竟要走到那等地步?”

    公主问:“林姐姐心疼了?”

    林黛玉抿了抿嘴,蹙起眉头:“圣上赏罚分明,若当真走到抄家的地步,定是他们犯了律例,咎由自取的,不值得心疼。只是荣府内许多闺阁儿女,她们却是太过无辜了。”

    公主漫声道:“她们既享受着国公府的荣华富贵,自也要同受国公府的结果~”

    林黛玉微微欠身:“殿下说得是。只她们除了被迫享受那等富贵、听从父母长兄的安排,原也没有第二条路能走的。”

    公主默了默,然后道:“嗯。林姐姐这番话我记着了。荣宁两府有几个姑娘?”

    林黛玉道:“嫡出的、庶出的,连着贵妃娘娘一共五个。”

    公主支着头道:“奇哉怪也~荣宁两府大小爷们儿那么多,夫人、姨娘也不少,伺候的丫头更是一屋子一屋子的,怎的就只这几个孩子?莫非其他都是爷儿们?可除了政老爷的嫡子、庶子,也没听说还有未娶亲的哥儿呀?”

    这个林黛玉也不知,只沉默着。

    随后公主又盘算起来:“林姐姐的亲娘壮年便折了,她的姐姐们去世更早,都是一儿半女都没留下的……当年林姐姐在荣府里只住了那么些日子,差点白送了性命……”

    林黛玉听及往事,不由得眉头微蹙,暗自伤神。

    公主也蹙起眉头,嘀嘀咕咕地猜测道:“莫非是荣宁两府的风水不好?要不好好儿的姑娘,怎么就都夭折了的?我估摸着林姐姐的娘亲能平安生下儿女再去,也是嫁得远的缘故!”

    林黛玉走过一遭太虚幻境,很是相信鬼神风水,便白了脸。

    公主转头看见林黛玉脸色苍白,便知她被自己的话给吓住了,便坐到林黛玉身边,拉着手安慰道:“方才是我说错。林姐姐莫要多想。只看姐姐如今的气色上佳,又有湛娘子随身护着,定然平安顺遂,长命百岁的~”

    昨日宗恒也是这般安慰,林黛玉便放了开去,微微一笑,只道:“殿下金枝玉叶,说的话定然也是准的~”

    公主便得意道:“那是!”随即又问:“林姐姐有长命锁没有?”

    林黛玉垂下眉眼:“原也是有的。母亲去时叫带了去了。”

    公主道:“这也就罢了。过些子便要冬祭,我去为林姐姐求一个~”

    林黛玉便欠身谢了。

    公主又道:“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林姐姐信那些,本殿下可不信。”

    林黛玉想起那梦境中的词曲,只抿嘴不应。

    果然公主又道:“我只信那些都是人祸!”

    林黛玉一愣,这么说也有道理。

    没过多久,太傅就过来,公主立刻站起身来行礼,林黛玉自也跟着起身行礼。

    太傅抚了抚胡子,转身进了书房,公主立刻拉着林黛玉跟了过去。

    行礼坐定,太傅又抚了抚胡子,沉默了一会,方问:“方才在院中~殿下可是在探听朝政?”

    公主理所当然地应“是”,随即又问:“父皇可说了我不能听朝政的?”

    太傅道:“殿下聪慧,自是能听。只若在后院听听也就罢了,到了前朝可万不能明目张胆地听了。”

    公主傲然道:“我可不怕那些老古板。”

    太傅叹气:“眼下殿下年纪太小,如今全赖圣上宠爱。在殿下无法自保之前、在圣上完全掌握朝臣之前,可万万不能由着性子意气用事,随意得罪那些老臣故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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