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南安看到田瑛子时心跳快了半拍，背上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怎么办。
年少时对母亲的阴影还没有消失，铭记在心，让迟南安潜意识里认为所有这个年龄段的母亲都是严厉极端的。
哪知田瑛子并没有口出恶言，她只是伸出手示意迟南安别紧张。
迟南安乖乖站好，和坐在床上的常乐面面相觑。
常乐先开口说话：“妈妈，这是迟南安。”
田瑛子点点头，迟南安也说了一句伯母好。
田瑛子是个美人，虽然眼角有点鱼尾纹，但掩盖不住她的气质优雅，长相艳丽。
这么一看，常乐倒是长得像父亲。
“你好。”田瑛子蛮喜欢迟南安的，不仅人长得好，看上去性格也不错。
“乐乐，你朋友为什么在我们家？”田瑛子问。
常乐快速扫了一眼迟南安，她解释道：“妈妈，他是出于关心来照顾我的，不是来干坏事的！”
田瑛子自然看得出迟南安不像坏孩子，她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
“发烧了还不告诉妈妈，你这孩子想什么呢？”田瑛子责怪她。
常乐嘟嘴，她这不是觉得自己妈妈本来就够忙的，要是知道自己发烧了，来回跑得多累，多让她操心。
迟南安在一旁安静听着，没有动作。
田瑛子问：“吃了药没有？”
她摸摸常乐的脸颊，感觉没有那么烫：“这次比以前退烧快。”
常乐笑着说吃过了，然后又跟田瑛子说，多亏了迟南安照顾自己。
田瑛子心里和明镜似的，她懂。
田瑛子说：“肯定饿了吧，妈妈带了吃的回来，有八宝粥，去装点喝。”
常乐刚想答应，就听见迟南安开口说话。
因为田瑛子不像自己母亲一样苛刻，迟南安说话声音自然很多：“伯母，我给乐乐熬了番茄鸡蛋粥，在饭煲里。”
两人皆是一愣，在心里直呼迟南安好用心。
“还有水蜜桃。”迟南安盯着常乐看，好看的眸子温柔似水，“我已经切好了，放在茶几上。”
一碗番茄鸡蛋粥下肚，常乐的胃暖呼呼的。
迟南安说自己不饿，但是被田瑛子硬要求喝了碗八宝粥。
常乐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喝粥。
早就想尝尝迟南安的手艺，没想到真的很好，堪比五星级了。
他真的什么都会。
常乐偷偷瞄向迟南安，他正在小口喝粥，似乎有点烫。
田瑛子看两人这样子，在心里想着年轻真好。
她不像其他家长一样认为年轻男女生之间产生特殊感情是坏事，她认为好的感情可以使人成长、进步。
“小迟同学也是一中的学生吗？”田瑛子问。
迟南安抿唇，真实回答道：“不是的，伯母。我是俞城人。”
俞城人？田瑛子一惊。
“俞城人？你是来黎城上学吗？”田瑛子接着问。
迟南安一摸后脑勺，他扭捏道：“不……不是的。”
“不是？那是怎么回事呢。”田瑛子乘胜追击。
常乐看不下去了，轻轻放下汤匙：“妈妈，你别问了，有点难为人家了。”
迟南安没吭声，无声赞同。
田瑛子脑子一转，她好像明白了。莫非这个男孩子为了照顾自家女儿坐飞机过来的？
居然还有比常求安还会照顾人的男人，田瑛子实名点赞。
“行，不问不问。”田瑛子说，“小迟晚上在哪里住？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们家，我们家有空房。”
话音刚落剩下的两个人脸像烧起来一样。
迟南安拒绝道：“不用了伯母，我订好了酒店。”
“订酒店？看来你也不是在黎城学习呀。”田瑛子饶有兴趣道。
再说就穿帮了，常乐轻轻戳了戳迟南安的膝盖。
迟南安冲她眨眨眼，自己知道了。
一顿晚饭结束的很快，但两个人都各有心事。
饭后十来分钟，常乐端着水蜜桃就吃起来。
迟南安买的水蜜桃就是不一样，意外的甜。夸夸他。
“南安”常乐转过头看着他。
“嗯？”迟南安疑惑。
常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有你真好。”
有你，真好。
突然觉得番茄也没那么难吃了。
田瑛子给常乐请了三天假，怕她和之前一样反复发烧。
常求安知道之后说什么都要推掉工作回家，发烧可不是一般的小事，要知道女儿这个体质太特殊，这件事情是很严重的。
但是常乐反复说自己没什么大事，常求安再三向田瑛子确认之后才放下心来。
司徒赫听说常乐生病了，也是一天好几个电话打过来，惹得常乐一阵笑。
司徒赫：我给你点了蘑菇粥，你记得喝啊！
司徒赫：你不在学校，总觉得哪里都不适应。
司徒赫：今天陈老师临时搞了个测试，我123分，哥牛吧？
司徒赫：早点好起来啊。
蘑菇粥还可以，挺好喝的。
但是比不过迟南安亲手熬的番茄鸡蛋粥。
这其中很不一样，似乎是因为他的匆匆赶来，也似乎是因为他的贴心照顾，又或许是他厨艺高超。
反正常乐觉得，番茄鸡蛋粥是最好喝的。
有天出门的时候，常乐还碰到了姜霖。
不过她没有带伞，没办法还给他。
自己要把伞放到失物招领处这件事也忘记了。
姜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冷淡地问问为什么没有来上课。
知道她生病之后，姜霖似乎是微微怔住一下，而后拎着她去买了一大堆东西。常乐根本没法拒绝。
他好像也没那么高冷。
苏沫然知道常乐生病之后，每天都在给她发信息，问怎么样了。
她说，等她好了之后，要带她吃香的喝辣的。
常乐哭笑不得，欣然答应。
她问问苏沫然和徐凉昇怎么样了，苏沫然还是照样的反应：没什么进展。
反倒是她和苏沫然描述迟南安的时候，苏沫然连连夸赞。
苏沫然当时是这么说的。
八字已经有一撇了。
今天是星期二，常乐的最后一天病假。
这几天只出了一次门，她真觉得自己要生蘑菇了。
常乐郁闷地叹了口气，托着腮放空思想。
有了！她想到了一个地方。
常乐拿起手机给迟南安发消息。
常乐：南安，你现在有空吗？
迟南安回复的速度依然很快。
迟南安：当然有空，怎么了？
第二条消息接着过来。
迟南安：是不是体温又上升了？我马上来！
常乐：没有没有，我没事。
常乐：就是想约你。
迟南安：没事就好。
迟南安：……约我？
她要做什么呢。
常乐给迟南安发了个地点，告诉他四十分钟后见。
看到这个地点，迟南安心里一紧。
常乐在路边买了个烤红薯，她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开着电动车去目的地了。
天气很冷，风吹得常乐的头发丝乱飘，耳朵也被吹红了一些。
路边的行人说话时呼出白汽，这意味着黎城的冬天来了。
今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十二月份了。
常乐骑着车，一路上通畅无阻，没有一个红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去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带迟南安去那里。
她微微眯眼，脑海里在想些什么。
顺着小路骑了一段距离，她在一个旧弃的楼房停了下来。
停好车，常乐拎着烤红薯走过去。
迟南安在楼梯口等她，见她过来，朝她走去。
“冷不冷？”迟南安作势要把围巾卸下来。
常乐摇摇头，从兜里拿出烤红薯。
已经没有刚买的时候那么烫了，刚刚好。常乐怕再不吃就要凉了。
她特地买了个大个的，掰了一半给迟南安。
“给。”常乐说，“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不吃烤红薯呢？”
迟南安其实吃饱了，但是还是接过了。
烤红薯很甜，两个人坐在楼道口慢慢吃。
“南安。”常乐咬了一口红薯，“你有什么梦想吗？”
迟南安余光扫了眼常乐，他看着外面的月亮，又好像在看她。
“有吧。”他说。
“我以前，很想当芭蕾舞者。”常乐道，“但是，意外总比想象中来的更快，更严重。”
迟南安安静听着。
常乐说：“我当时很懊恼，死命锤着自己的左腿，我在恨自己为什么会失去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身体部位。”
常乐吸了吸鼻子，强制自己不要掉下眼泪。
她释怀一笑，好像已经走出来了：“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想开很多年了。我现在呢，想当一名律师。”
“我看过很多新闻，关于这个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平，犯人总是爱打着幌子说着那些看似无伤大雅的话，却往往毁了一个女性的一生。”她说，“他们可以在平时里照样抽烟喝酒打牌，可受伤的女性总是一辈子活在阴霾里。”
“法擎利剑斩邪恶，律做天平判是非。
“我想用我的力量，去帮助更多的女性。”
迟南安看常乐的眼里好像又燃起了星星灯火，他心里很高兴。
她真的很优秀。
“我很支持你，这是很棒的事情。”迟南安说。
常乐点点头。
一时没有人说话。
迟南安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你觉得我奇怪吗？”
常乐被问的没反应过来，迟南安指了指自己的脸。
他指白化病。
“因为这个病，我以前，过得不太好。”他说。
但是也有好，比如司徒赫愿意和他玩，真心把他当朋友。
常乐说：“我不会觉得你奇怪。
“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你在我这里永远是最好的。”
迟南安弯唇一笑，轻声说：“谢谢。”
他又说：“你也一样。”
常乐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告诉自己，她不会奇怪，不要因为腿的问题难过。
常乐对他笑着，也问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有缘分吗？”
她指命运相似，遭遇相似，两个孤单的人相遇。
“为什么？”
“因为老天爷想让我们遇见彼此，所以制造了很多机会。
“注定要相见的人，是不会错过的。”
半晌，常乐没有听到迟南安的回应，她倒也不急，手里把玩着塑料袋。
她抬头一看，撞上了迟南安的目光。
她听见他说——
“幸好，我没有错过你。”
皎洁的月光洒在迟南安的身上，晃了她的眼。
常乐带着迟南安上楼，这栋楼好像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当时常乐给他分享这个地址，附着一句话。
——这是我小时候练舞的地方。
来到四楼，常乐轻轻推开门，开灯后，一片巨大的全身镜显示在两人面前。
靠窗户的地方有栏杆，这是练舞时用来压腿的。
练舞室很小，但小时候的常乐看着，却觉得很大。
“看样子，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常乐说。
迟南安附和着嗯了声。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问。
常乐摇头，她也不知道。
但是，就是想带他来。
“我想念以前跳舞的日子了。”常乐无奈苦笑，“只是，现在跳不了了。”
“但是我已经释怀了，关于我左腿的事情。
“跳舞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我是在发着光的，但是我现在很害怕跳舞。”
迟南安没吭声，他上前，常乐被一片阴影挡住。
“怎么了？”她问。
迟南安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他直白的话语让常乐有点愣住，她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也仅仅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很有分寸感，常乐心里一触。
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比迟南安小很多。
他的一只手可以将近包住自己一双手。
他的手有点冰冰的，和她的形成了对比。
常乐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奇迟南安要干什么。
“交际舞。”迟南安说。
？！
常乐一顿，交际舞？
她明白了迟南安的意思，跟着他的步伐前后走着，而后翩翩起舞。
她会一点这个舞蹈，对她而言也比较简单。
迟南安因为之前司徒赫出席宴会要练习这个，陪他一起，所以也会。
两人一前一后，虽然并没有一起练习过，但出乎意料的有配合度。
出乎意料的很有默契。
迟南安的视线全程没有从常乐身上离开过，他的眼里只有她。
一曲终，迟南安很有绅士风度做了一个王子礼。
常乐也回了一个行礼。
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迟南安站在逆光的方向，他低下头看着常乐。
他说：“跳舞确实会展示自己躯干的美丽与协调，但这只是你众多优点中的一。
“而且，你并没有丧失跳舞的权力。”
他盯着常乐的眼睛，无比真诚道——
“你本身，就是闪闪发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