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这厢房的隔音不好,还是隔壁的人说话太过肆无忌惮,云锦听到隔壁一女子,声音脆丽的说道:
“念安,听说你伯父家的宇都皓回高阳了,可是真的?”
云锦听到宇都皓的名字,立刻提起兴趣,细听起来,只听另一个女子,柔声低声的说:
“他昨日才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呀,原来是真的!我早上去王府找晚夏,本来早就约好了,今日一同来看琴奴角斗,可是她就呆坐在屋里,哪也不去。
她的侍女说她昨夜去库房取了个梅瓶,回来人就傻了一样,我同她说话,她也不听,只顾跟我说,说她见到宇都寒江了!
我当她是想你二哥想疯了呢,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我只是昨日听下人说,说二哥哥是回来了,我都没见到呢!他去过那里,我也未尝可知啊。那晚夏究竟怎么样了?”
“我出来时,正服药呢。昨天她们府里闹贼,可能是被吓到了,所以才说胡话,就算你二哥回来,去那都不会去高阳王府啊。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你们宇都家的男子,我看最是冷血无情的!”
“喂,我好心出来陪你,可不是听你说我家人不是的……”
“嘻嘻,当然你除外,念安你是最好的,谁不知你们宇都家的女子都是温婉贤惠的呢?
要不然皇帝也不会如此恋你姐姐,她去了这么些年了,皇帝也不曾再立皇后,外面都传,皇帝是放不下你姐姐才会如此。话说回来,你二哥天天跟皇帝混在一起,你知道不,我听圣京那边传……”
“传什么?”
声音脆丽的女子,声音突然放低。
云锦也跟着到了墙边,立着耳朵听,只听那边隐隐约约的说:
“圣京那边的人,偷偷告诉我,说你二哥其实是龙阳之好!他与陛下常常在暖阁内同吃同住,有时五天五夜都不出门!”
云锦听完,一脸吃惊,她忍不住的撇了宇都皓一眼。
只见宇都皓此刻双眼紧闭,一脸的严肃,想必他也是听见了。
云锦此刻真是闲来吃瓜,还吃到了自家的感觉。这厢房内,只有他们二人,看着宇都皓的样子,于是眼角带笑,试探着挑逗的问道:
“隔壁说得可是真的,你与陛下在暖阁内缠绵五天五夜?”
岂料,宇都皓听此慢慢睁开双目,本来冷着的脸,却露出一丝浅笑,轻佻得回答她道:
“是又怎样?你想听听细节?”
云锦瞪着眼,抿着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本以为宇都皓会避嫌解释,岂料宇都皓反客为主?云锦心中感到一丝紧张,但是依旧装作无所顾忌的样子,说道:
“但说无妨……”
此时的宇都皓却觉得云锦是在挑逗他,心里被压制的情感,一丝一丝的游走了出来,他靠近云锦,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声音低哑的在她耳边问道:
“那,你想听关于他的,还是关于我的?”
云锦被他贴的如此近,话里话外,像是挑逗又像是威胁,瞬间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冒失,说错了话,有点引火烧身的感觉,现在后悔好像已经来不及了,两人独处之时,她总是败于下风。
她推开他,躲到傍边,示弱的笑着说:
“嗯,还是算了,不如你给我讲讲这斗场的规矩……”
这时,楼下“当”的一声锣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整栋楼鸦雀无声,这锣声也是让宇都皓瞬间脑子清醒过来,他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属实过于孟浪了,耳根不受控制羞的通红……
好在云锦并没有看他,把目光转移到了楼下。
只见一楼的大铁笼中间,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体态端详,一手拿着锣,一手拿着锣槌,声音洪亮的喊着:
“各位看官贵客,让您们等候多时了,小的先给您们请个安,今晚真是佳朋满座,令此蓬荜生辉。
话不多说,这第一场是北延侯燕氏的家奴图鲁,对决高阳庶人常氏—常玉树,勇士图鲁已经连胜两场,常玉树是新人首此亮相。好不多说,先谢谢各位贵客打赏……”
说完,那人便退了下去。
接着铁笼内左右两边的小门打开,走进了两个人,都赤身裸脚,只穿着一条灰色单裤站在各自门旁。
其中一个人,身高两米有余,肌肉健硕,光着头,眉眼深邃,鼻子巨大,像是外族,看不出年纪,他提着一个大铁锤如拿汤勺一般。
另外一个人,已经是中年模样,虽然身材很结实,但在这大个子的对比下,就显得十分单薄,他手持单刀,已经摆好姿态,等待进攻。
观众席下,有些人在小声的议论着,一个小二拿着两个托盘转圈的寻赏。
云锦并不懂得这角斗场的规则,心里有些疑惑,很想找人询问,可是身旁只有宇都皓,她想起刚才的情形,顿了顿,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宇都皓觉察出云锦好像有话想问自己,恢复如常道:
“怎么?”
云锦皱着眉道:
“刚刚敲锣的人怎么称呼?”
宇都皓:“角斗场里,称他为场主,负责介绍选手,选择时间结束角斗,也负责拍卖败者”
云锦:“哦,那这角斗场可是随机选取对手?”
宇都皓:“不是”宇都皓答道。如果提问的换个人,宇都皓可能话已至此,面对云锦,他想了想又解释道:
“规则很复杂,简单的说,参加角斗的新手,有一个特权,就是可以选择曾经胜利的人做对手,但是对方并不知道。
其次,如果双方都是胜者,先按胜利次数匹配,再按高度,重量匹配对手。双方也不知道。”
云锦点点头,又问:
“这角斗场可是自己随意佩戴兵器?”
宇都皓:“不可,只能选角斗场提供的十八种常用的武器。只可选取其中一件,不可携带其他,为了防止有人带暗器,所以规定男子只能穿斗场配给的一条单裤。”
云锦心里暗暗叹道,进了这角斗场真是早已谈不上尊严,只有生死,那宽松的单裤,简直可以让人一览无余。
这观众席内女子并不少,也许对于这些贵族王女,笼子里的只是玩物罢了。
“那大个子是图鲁,另外一个应该是常玉树”
云锦歪着头,问道:
“你认识他们?”
宇都皓:“不认识,细看那大个子,上膊两侧共有四处烙铁印,肯定是家奴,而且换了四次家主。另外一个身上无任何印记,应该就是庶民,为了赏金而来”
宇都皓慢慢的跟云锦解释着。云锦也按着他的提示,又仔细的观察一番,然后摇摇头道:
“可惜了,他俩无论是谁,都不是合适人选。”
“怎么?”宇都皓望着她,等着她接着说。
云锦:“那图鲁,如你所说,已换了四个家主,八成是桀骜难驯的。而且身材高大,还是外族,太过引人注目,跟在身边只会惹麻烦。
那常玉树,年近中旬,庶民出身,估计已有了妻儿,想来是家中遇了变故急于用钱,这才下了角斗场。就算我能帮他脱困,此人能为家人如此舍命,恐怕也不会舍了家人安心跟我”
宇都皓听罢,觉得云锦所想与自己不谋而合,这两人确实都不是做护卫的合适人选。
这时,又随着一声锣响。铁笼内的二人,已经剑拔弩张。
几番搏斗下来,常玉树终是不敌图鲁,被大锤震得口吐鲜血,败下阵来。
此时的常玉树几乎不能站起,吃力的挣扎着,图鲁见他已经如此,也已经停手。
紧跟着又一声锣响,场外一阵欢呼。
这第一场角斗结束,结果显而易见。
常玉树绝望的看着前方,如同等待被宰杀的羔羊,耳边响起的喊价声此起彼伏。
“三排十号出价,白银十两,一次,白银十两两次……”
这个价格是远远低于市场上一个普通奴隶的价格。
这里的买家们可不是傻子,如此低价只因大家都看得出,那常玉树伤势严重,一条腿被打断不说,肋骨不知被震碎几根,更不知内脏是否被震裂。
这人抬回去得话重金才能医好,就算能医治好,估计也是废人一个了,下不了斗场也干不了任何力气活了。
谁愿意买回去一个废人养着,何况他长得也其貌不扬,如果是年轻俊朗的,保不齐会有王公小姐们愿意出价,买个乐子,如此普通皮囊,那些小姐们压根不会动心。
云锦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拿出一个写着五十的铜牌,挂到钩子上荡了下去。牌子“咣当”一声打击到铁笼下。
小二手疾眼快取下递到场主那里,场主见状接过,又接着喊道:
“天字五号,出价白银五十两一次”
停顿了几秒,又接着喊道:
“天字五号,白银五十两两次!天字五号,白银五十两三次。还有人出价吗?……好,天字五号得”
喊完,“当”的一声锣响,宣示着此人的归属。
锣音刚收,场内有些人,便往云锦厢房内头望来,想一探究竟是何人愿意当这冤大头。可惜望了又望,只看到厢房内有人影晃动而已,云锦从凭栏处躲到了包厢内侧,众人看不到,只望见宇都皓的背影。
下面有眼力好的人,小声议论着:
“那厢房内的背景好像宇都家的二郎,宇都皓”
“怎么可能?”
“真的很像!”
“哈哈,我看你是同那高阳郡主一样,相思成疾,看谁都是宇都皓吧。”
“滚犊子”
厢房内,宇都皓见云锦如此行径,不解得问:
“你这是为何?”
云锦无奈苦笑着答道:
“唉,不忍心而已”说着剥开一个橘子,递给宇都皓,她又接着说:
“钱花出去还能赚回来,人没了就没了,都是爹生娘养的,如若不是不得已,谁愿意到这里赌命!与其让他落在别人手里生死未卜,不如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救他一命。”
宇都皓接过来她递给自己剥好的橘子,没有吃,轻轻的拿在手里,若有所思道:
“可你救得过来吗,这全国上下,可不是只此一家暗斗场,别说他只是个庶民,就是多少世家贵族,勋爵子弟,下了斗场,输了也只能转身为奴而已”
“看机缘,量力而行呗”云锦撇撇嘴,轻描淡写的说。
“如若有一天,我下这斗场呢?”宇都皓不知为何,脱口而出
云锦凝视着他,想到他功夫了得,又想道他显赫的家世,不知道他为何如此问,更不知道他是何意?
她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更猜不透他对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又想着他的种种传言,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将军,比那皇帝更让她觉得深不可测。想到此,她满脸真诚的笑着说:
“呵呵,谁敢让你下这斗场,谁又能与你抗衡,如若你真的下了斗场,还倒霉输了,我必舍全部家当,定不会让你落在别人手里,做也该做我的奴隶才好!”
宇都皓听此,好像得到了慰藉,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目光也不再紧盯着云锦,转到斗场上,不再言语。
他想着自己刚刚问的,也是够愚蠢,他怎会下斗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又想到刚刚云锦给自己答复的话,嘴角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丝的笑意。
被压制的情感,又一丝一丝的从心底渗透出来……
紧接着,第二场便已经开始了
第二场,对决的双方是高阳谢家的家奴竹奴和来自梁州阴修家的家奴伞南星。
结果是伞南星败北,但是性命无忧,伤也只是伤了皮毛。
这场角斗并不是十分激烈,可是拍卖却激烈异常,有两家攀咬不放,伞南星的身价被叫到了五十两黄金。
云锦本也想出价掺和竞标,拿起铜牌却被宇都皓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
云锦低声问道:“你这是为何,我觉得此人还蛮符合我的要求!”
宇都皓声音极低道:
“你知道药材里,一把伞南星又叫什么?”
云锦不解的问:“叫什么?”
宇都皓:“半夏!半夏有毒。阴修家的家奴,名字是毒药的都是神医,刚刚出价那两个,一个人是阴修家嫡出的五姑娘,另外一人像是合雀家的人。
他们俩家争斗数年,是死敌,你没必要掺和到他们的乱子里去,要不然你以为他们俩家为何这么攀咬不放?”
云锦本听完宇都皓的话,犹豫了一下,眼看伞南星的身价已经被喊道70两黄金了,她觉得伞南星就是自己需要的人,她拿起一个一百数字的铜牌就挂了上去,并未松手,反而扭头望着宇都皓,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宇都皓见她执意如此,只能无奈的歪着头,道:
“你喜欢就好”
云锦见此,笑着松开了手。
场主拿到云锦的铜牌,看到眼前的数字,眼前一亮,喊道:
“天字五号,出价:黄金一百两!”本来互相攀价的两个人,都愣住了,齐刷刷的往天字五号的包厢内望去
“天字五号出价:一百两黄金一次,天字五号出价:一百两黄金两次,天字五号出价:一百两黄金三次。”
“当”
“伞南星,天字五号得!”
场下其他人,有很多也纷纷往云锦这边望并议论着
“啧啧,一百两黄金呀。”
“天字五号里究竟是何人?”
“刚才那人也被他得了,是土财主吧”
“我刚才来得早,看见有个人上二楼,像是宇都家二郎,刚刚那位仁兄不也说,看背景像是他吗,莫非真的是宇都皓。”
“你可得了吧,那宇都皓两年不进高阳城了,怎会是他”
云锦隔壁的厢房也在议论着
“念安,隔壁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
“那我们去看看?”
“这样不好吧……”
“走啊……”
云锦还在思虑自己是不是过于招摇了。不料,厢房的房门却被一下子推开了。
门口的两个女子,同时惊呼道:
“宇都寒江!!!”“二哥哥!”
那两人衣着华丽,其中一女子,穿着翠色窄袖蝴蝶裙,披着猩红色镶兔毛边的斗篷。她面若满月,一双杏眼又大又圆。
另外一个女子,穿着月白如意暗纹锦缎裙,外面是藏蓝色的毛头蓬,瓜子脸,柳叶眉,下巴微翘。
与二人的华贵相比,云锦的穿着一身暗青色素衣,披的也只是普通的羊毛斗篷,简直是寒酸无比。
宇都皓见到二人淡然的见礼道:
“合雀姑娘,三妹妹”
这二人,一个是合雀家的合雀雁,一个是宇都渊的独生女宇都静。
那位合雀雁看到宇都皓,一脸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又往里看了看云锦,一脸的不解,用手指着风云锦,直言问道:
“你居然跟一女子一起?此人是谁?”
宇都皓见她此番言语,眼皮都不愿抬起。一脸不屑的道:
“呵,这与你何干?”
听此话,合雀雁立刻就火冒三丈。
她是合雀西康王家的嫡女,天生是个火爆脾气,直肠直肚的人,又是家中幺女,上面爹妈宠着,中间哥姐疼着,下面各个世家小姐、公子捧着,养成了十分跋扈的性格。
此时,她全然不觉得自己闯入别人的厢房是无礼,反而认为是宇都皓太过狂傲。
在整个高阳城里,谁对她不是客客气气的,世家贵族子弟那个不是围着她转,怎么到宇都皓这,就敢对她如此傲慢,她自小还没受过这种鄙夷的眼神,于是怒气冲冲,讥讽道:
“嘿!今早商荷说昨晚在她家中撞到了你,我还以为她在说梦话,敢情你昨晚去撩拨她,今天却又与别的女子私会,我到是要看清楚,里面是那家青楼的狐媚子!”
她说完就往里冲,要去拉扯里面的云锦。却不料宇都皓一个健步上前,把合雀雁挡在了门口,又紧紧凭一只手就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把她牵制住,推了出去,让她动弹不得
合雀雁顿时觉得被捏的生痛,越挣扎就越吃痛,于是大喊道:
“宇都寒江,你敢如此!”
宇都皓:“是你放肆!”
宇都皓目如寒霜,那逼人的气势,让和雀雁心中胆颤,一时间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