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婚礼陆林海带着一家人一起去，奶奶虽然走得不快但身体还算硬朗。
大厅里有许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家属院的人。
老袁出来接陆林海，一见面就递上了一家人随的份子。
“哎呀，老陆！整这么多干什么！”老袁皱眉，一脸推辞。
“大喜之日高兴嘛！”
陆胜胜是没见到老袁有什么难为情的，红包立马进了他的口袋。
“你们的婚礼打算怎么办？”
“户外草坪，我喜欢那个。”一提起婚礼，陆嘉凌的表情瞬间染上少女想象的甜蜜。
“户外确实不错，你…”还没说完，胳膊陆嘉凌被戳了戳，陆胜胜回过头，看到的是蒋恒一和舒媛。
蒋恒一穿着正装推着轮椅上的舒媛，两人微微笑着表情温和，陆胜胜向蒋恒一笑笑，蹲下和舒媛寒暄。
舒媛头发全白了，人倒是没有几年前那么憔悴，陆胜胜记得六年前，一开始的时候舒媛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
她好像疯了般整日念叨着：“这是报应！我真恨自己，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罪人！我害死了蒋恒一的妈妈到了中年被惩罚失去儿子！”不论蒋恒一和丈夫怎么开导她，舒媛仍然一个人坐在窗边没魂般地呢喃着，“报应…”
那时候陆胜胜再崩溃也不在舒媛面前哭，她知道自己一哭一定停不下来，而舒媛只会比她更痛苦。
她不信，不信一个人就这么人间蒸发。
蒋万然大四时交换去美国，后来在那边读研，而这期间他也没有回来，即使那时候他们互相思念，但机票很贵，带蒋万然的导师也很严格。
幸好有视频通话。
她等着他回国，有次暑假蒋恒一在家属院遇到她，他说：“偷偷告诉你啊，大哥说他说回来后想向你求婚。”
她不想生小孩就不要，他喜欢她，只想要她。
后来蒋万然毕业，却说还有些后续实验要处理，三年没见到他陆胜胜都没有哭，可现在知道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却还要一年后才能见到，陆胜胜终于在电话里出声大哭。
那边一直在道歉：“对不起…”
“蒋万然！为什么我现在哭成这样你都不愿意回来一天呢？哪怕见我一面，你第二天就走！”
“…对不起…”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这天开始，蒋万然回消息的速度也变得很慢，甚至几天都联系不上。
这年是陆胜胜读研的最后一年，她很幸运如愿留在了航天某院，繁重的工作接踵而至。
陆胜胜说服自己：他很忙，我也很忙。所以没关系，反正他会回来。
终于在一年后的夏天开始之际，她满心期待地打过去电话，想听到蒋万然说买票回国，而他再也没有了消息。
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因为工作身份，陆胜胜不能出国就去问蒋恒一，她乞求地摇着蒋恒一的手，没去过寺庙的她要给蒋恒一跪下，却在他面前哭得晕过去，醒来就继续求陆嘉陵和蒋恒一出国找蒋万然。
陆嘉凌在一开始两年里也搁置了工作，安慰好父母就飞去美国，忍受着和韩江川的异国恋，每一天都在期待自己能找到蒋万然结束这一切。
大使馆，华侨会，她倾尽了所有可能的机会，但毫无消息。
陆胜胜只记得自己那时候每天都在刷新蒋万然学校在所在城市的消息，万幸没有犯罪发生，可是蒋万然能去哪里呢！
假期快结束，陆胜胜知道假期一结束自己就不再有更多自由的时间花在这上面，于是蒋恒一每天一开门，陆胜胜就红着眼坐在门口。
蒋恒一摇醒她，“怎么在这里？”
她说：“我多等一会儿，万一他就出现了…”她的视线在楼梯口和电梯门处徘徊。
蒋恒一想请陆胜胜进门，她连忙拉住他的裤脚，蒋恒一这才发现陆胜胜已经瘦的可怕，“别惊动阿姨，她比我更难受。”
蒋恒一不忍心，陆胜胜在他眼里像一副断线的木偶，“求你了陆胜胜，不要再追问了…”
“为什么？”陆胜胜扶着墙缓慢站起来，怒视蒋恒一。
“因为我也没有答案。”
“你也像我这样想死掉吗？”眼泪摇摇欲坠，她出奇地冷静，却一脸凶狠地盯着他的眼睛。
“不亚于。”
“胜胜，”舒媛拉着陆胜胜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阿姨昨天晚上在公园远远地遇到了一个人和你特别像，但是那么晚了我又怕我看错…”
“阿姨，那就是我。我认出你的时候你已经准备离开了，有些远，我没去打招呼，您见谅。”
舒媛笑笑，“这有什么关系呢，胜胜…”
“嘉凌，胜胜，我们走了…”陆林海急匆匆找到陆嘉凌，看到和陆胜胜说话的人又瞬间安静下来。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徐蕴带他去过蒋家，他见到了一个极力维持生命的舒媛。
和他大学记忆里的系花舒媛完全不搭边，那时候所有人都说：“姓蒋的怎么那么幸运，竟然把舒媛追到了！”而现在这间房子同时失去了两个人。
那天，陆林海记得自己似乎听到她一个人呆坐在黄昏里低声说：“万然，爸爸都去世了，你怎么都不舍得回来呢…”
“好久不见，老同学。”舒媛最先打破陆林海内心的尴尬。
“好久不见，舒媛…恒一，快把你妈也推进去吧，马上就要开始了。”陆林海连忙说到。
蒋恒一点点头，陆胜胜站起来让路。
陆林海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那么大的变故发生在他一个女人身上，失子丧偶…”还没说完，腰间挨了陆嘉凌一戳，回过头她正在给他使眼色——陆胜胜就在他旁边。
“我妈呢？”陆嘉凌急忙转移话题。
“她先进去了，所以我才来找你们。”
其实徐蕴从前年开始就有旁敲侧击地对陆胜胜说过，不要再等了，选择而很多。
陆胜胜很平静地拒绝：“我都没有和他分手，怎么能去和别人在一起。”
老袁的女儿很漂亮，婚礼大厅也装扮得很美，陆胜胜看到姐姐眼里扑闪的光，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台上，似乎想象那就是几个月后的自己。
耳边的鼓掌与欢呼从未间断，而任其喧嚣与陆胜胜无关。她不时看看手机和朋友聊着，一直在喝酒。
唐怡菲在加班，程梓欣也在加班，于牧维在北京周边自驾游。
于牧维又开到了那片野草地，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灵魂栖息地。
只要有空，他就会到这里来。
带着他想象里的陆胜胜。
他总归是个怯懦的人，只敢守着她。不过于牧维给自己的解释是：她还没有分手。
于牧维爬上那块大石头，放眼望去能看到周围一片翠绿色的山峦，这里的风声时而像哨声。
眼前有天有地，有山有云，置身其中于牧维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渺小的原子堆。
他轻轻一笑，看了眼坐在身边并不存在的陆胜胜。
即使分手，他又怎么确定自己有足够的勇气表白呢？
那时陆胜胜回到研究所依旧是以前的工作狂，是疯狂，更疯狂，用工作麻痹自己，没了工作就一个人在房间哭。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半个月，陆胜胜更加瘦的脱相，于牧维有些认不出她。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安慰她，她不让他管，还说自己没问题。
而于牧维那时候真的以为这就是很普通的分手，甚至心里还肯定地认为蒋万然是个渣男，分手都不好好说还玩失踪。
但这些话他只在心里这样想。
他以前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内心崩溃到近乎空洞的人，表面上的若无其事一旦被人用在乎的事戳破整个人都会崩塌。
在陆胜胜面前除了工作，于牧维什么都不说。
但他心里想要知道所有，他做了陆胜胜喜欢吃的菜，专门和妈妈打视频学着煲了鸡汤。
于牧维提着袋子敲门，深呼吸等着里面的人来开门。
“不好意思，我家有些乱。”陆胜胜招呼他进来，叹了口气收拾了餐桌。
于牧维打趣：“鼻子这么灵？知道我带吃的了？”
陆胜胜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在楼道的时候我就闻到了”说完便去厨房拿了碗筷。
看陆胜胜狼吞虎咽的样子，于牧维笑着说：“你现在肯定没有身材焦虑了，什么都能吃什么漂亮衣服都可以穿。”
陆胜胜擦了擦嘴，“我以前也没有，没必要，想这些还不开心。”她咬着筷子眨眨眼。
于牧维犹豫再三，觉得陆胜胜现在的心情大概还不错？
于是，“胜胜，我想了解一下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情。”
没说前男友是因为，陆胜胜也没说他俩彻底分手了，只是说蒋万然联系不上了。
陆胜胜停下吃鸡腿的动作，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
她连忙抽了张纸擦眼睛，“没什么…”
于牧维慌了，急忙递上纸，“你别哭，我不问了胜胜…”他连忙转移话题，“教头说，明天上班要干的内容是…”
陆胜胜破涕笑了声，“于牧维你不用这样，你让我说吧，让我发泄一下。”
于牧维默声点头。
陆胜胜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使流泪，说话也努力维持清楚。
“所以你现在？”于牧维的声音连同心情都很低沉，他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失踪了？
“好好过我的生活。”陆胜胜苦笑。
后来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于牧维才越来越清楚，蒋万然就在陆胜胜的生活里，她不用说出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份等待已经融入了她的生命。
不会停下来，直到蒋万然出现的那一天。
所以，他也等。
于牧维见过蒋万然的照片，陆胜胜眼光很好。
他有些好奇这个人还有什么魅力能让陆胜胜如此着迷。
而这些轻浮的话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出现在过他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