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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舟(1)

    日照长河,柳荡碧波。

    春末夏初的一场雨后,从烟波浩渺的‘宛江’江面上,忽然驶来一艘乌篷船。

    那乌篷船篷顶漆黑如墨,船身却是浅浅的青玉色,小小一片浮荡在宽不见边的江面上,缥缈如伶仃秋叶。

    长长的竹篙拨开水面,那乌篷船一路拨云穿雾,逆水而来。伴着江面微风,篷顶四角坠着的铜铃铛在水雾里叮当作响。

    船尾处,有一年轻女子娉婷而立,一面撑篙一面扬声唱: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说君兮君不知。

    …………

    词是众人熟知的《越人歌》,曲却新颖独特,未曾有人听闻。那女子声线生得也是极好,清越灵动如雨打荷叶,水滴清泉,其间还暗含一抹不谙世事的淳朴天真。

    一首惆怅缠绵的思慕之歌,硬生生被她唱成了欢快明朗的扬州小调,让闻者有一种抓耳挠腮的痛苦享受,直想让人抓她来重新唱过一遍才好。

    随着水面视野变得狭窄,两岸人声开始热闹起来,一幢幢临江而建的吊脚木楼出现在视线里,吆喝声、叫卖声、笑谈声充斥进耳膜,满满人间烟火气。

    陆铃儿将船驶向渡口,还未靠岸,江畔便有人抬手朝她打招呼:“哟,小铃儿,今日怎回得这般早,收获可好?”

    陆铃儿一面撑船靠岸,一面脆声回:“哎呀,婶子你就别提了,今日出门不利啊。”

    站在岸上的廖婶子,手里捧着个圆簸箕,好奇发问:“是怎的了?”

    陆铃儿一步跳下船,弯腰将纤绳拴在岸边桩子上,又蹲身在江边洗了把手,道:“早上刚出门就碰见大雨,好不容易等雨停了,渔网又被树枝挂坏了,你说倒霉不倒霉?”

    廖婶子将手里的圆簸箕抵在腰间,点头应和道:“那的确是够闹心的”,又安慰她:“没事儿,咱们渔户本来就是靠天吃饭,等明日天晴了,你再出去多捕些就是了。”

    陆铃儿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盈盈道:“婶子说的是,今日没收获,明日我再勤快些就是了,生在江边上,还能把自己饿死了不成。”

    廖婶子笑着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又见她衣裳、头发半干不湿,形容颇为狼狈,想来是淋了雨的缘故,便催她:“既回来了,你就先回去好好歇会儿。等将网补好了,明日又有得辛苦。”

    陆铃儿抬手擦一把脸上的汗,笑得眉眼弯弯“还歇不得呢。待会儿得先去趟宋员外府上,将他订下的珠蚌送过去。”

    听到宋员外,廖婶子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

    宋员外全名宋广白,是这‘宛城’里头首屈一指的富户,平日不重吃穿,但酷爱剖蚌采珠,并不惜花以高价。

    所以这附近的渔户,但凡有捞着上等的珠蚌,都会主动送到他府上。

    而让廖婶子皱眉的,倒不是这宋广白,而是宋广白家中独子,‘宛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宋曲莲。

    要说这宋曲莲,明明生得一副神仙样貌,可偏偏不干人事儿,不是今天和这家的少爷争花魁,就是明日和那家的小子赌银钱,实乃勾栏院里的常客,‘宛城’街头的小霸王。

    像他这样风流的人物,前些年,陆铃儿年纪小还不如何。可如今,眼见着这姑娘出落得是越发美貌,就怕那人见着了,要起歪心思。

    廖婶子几乎看着陆铃儿长大,少不得要出声提醒她:“送珠蚌这样的小事,你让铛儿替你走一趟就是了,反正价钱都是商定好的,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你若亲自去,万一碰上那宋曲莲,难免节外生枝。”

    说到这点,陆铃儿却觉廖婶子有些多虑。

    这些年,她对宋曲莲虽了解不多,但并非全无交集,也见过他身边各色美人,燕瘦环肥有之,清冷高洁有之、妖娆妩媚有之,风格各异、千姿百态。

    本就身在万花丛中的富贵人,怎可能会对她这样的清粥小菜感兴趣?最多偶尔兴致来了,出言逗弄几句,或赏一些零嘴碎银,跟对待个猫儿、狗儿差不多。

    犹记得半月前的一个清晨,她在‘拂云院’外头的长街上摆摊卖茉莉花环,恰遇见宋曲莲怀里拥着个妖媚的女子从院子里出来。那女子见她摊上的花环精巧别致,花香馥郁,便随口赞了一句‘好看’。宋曲莲竟随手往陆铃儿怀里丢了好大一锭银子,足以让她两个月不再为吃穿发愁。

    陆铃儿幼年丧父,家中有盲母幼弟要养,生活本不宽裕。

    像宋曲莲这样漏漏手指,就能让她衣食无忧的财神爷,陆铃儿自是巴不得能多遇上他几次,怎可能避而远之?

    不过这话,却不好说与人听。

    陆铃儿知道廖婶子也是真心为她着想,便感激的冲人笑了笑,却有些无奈道:“铛儿他哪能顶事。就他那贪玩的性子,别到时候跑出去,连人带货都给弄丢了,还要累得我好找。而且宋府收珠蚌,人家管事还得验货呢,这些铛儿他可做不来。”

    廖婶子想想也是,便摇头笑道:“你弟弟铛儿和我家虎子凑一块儿,那就是两只泼皮野猴子,只要跑出去就轻易叫不回。指望他们干活,确实不如自己动手来得牢靠。”

    陆铛儿和虎子年纪相当,六七岁正是人厌狗嫌。两个人在一块儿,不是上山掏鸟蛋,就是下水捉摸下,反正一天到晚的见不着人。好在两人虽然调皮,却也还算懂事,更不是个主动惹事的主儿,家里人也就不如何拘着他们。

    提及幼弟,陆铃儿心下柔软,正好渡口过去不远的一条大街上,一群孩童嬉笑追逐着跑过。

    陆铃儿收回视线,柔声笑道:“小孩子能痛痛快快玩的也就这几年,只要他们平平安安,贪玩一点也不是大事。”

    廖婶子闻言点头应和:“也是,只要他们没病没灾不惹事,我就阿弥陀佛了”,说着,她忽抬手拨弄了一下圆簸箕里面的干货,用颇为自豪的语气,笑呵呵道“瞧,前几日虎子说想吃小鱼干,便自己撑船去江里捕了好些回来。晒了这几日,我瞧也干得差不多了,等回去我就给做了。待会儿你送完货,记得来婶子家里一趟,我给你留一些出来。”

    ‘宛城’民风最是淳朴,平日里哪家需要帮忙,招呼一声即可,赠物赠食,更是寻常。

    陆铃儿也不扭捏,笑盈盈道了谢,又听廖婶子叮嘱她“你去宋府自己注意着点儿,送完货就马上回来,要是碰见那宋曲莲,你记得躲他远远的。”

    直将宋曲莲当成了洪水猛兽。

    陆铃儿笑着点头应了声好,便和廖婶儿分开了。

    **

    宋员外的府邸,在宛江对面的东城大街上,由渡口过去,需经过一座木质廊桥。

    那廊桥名为‘风雨桥’,朱红雕梁、琉璃金瓦,看起来得十分恢弘大气,廊柱上花纹精美繁复,廊檐两侧每隔三四步远处,便悬挂一盏大红灯笼。

    那灯笼白日里瞧着还未有什么,一到晚间,待灯光亮起,火红光影自镂空的雕花纹路里投射出来,便为原本只有三分华美的‘风雨桥’更添十分瑰丽。

    待这份瑰丽倒映进浩渺江波里,再应着当空一点月,当真是富丽堂皇、美不胜收。

    陆铃儿手提着十数个自江里得来的上好珠蚌,一路走过风雨桥和长街。路上遇到熟识的乡邻,总免不了要停下来闲聊几句,如此一耽搁,平日不过一炷香的路程,硬生生耗了半个时辰。

    待到了宋府门前,已经是用膳时分。

    陆铃儿将珠蚌放在脚边的地面上,甩了甩酸疼的胳膊,这才抬手去敲门。

    那门倌隔了好一会儿才过来,初时脸上还带着些微的不耐,看见门口站着的陆铃儿,这才露出一抹笑,用熟稔的语气道:“小铃儿,是你啊,难得见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捞着好货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陆铃儿想要长期与宋府打交道,自然不敢低看任何人。她容貌生得好,嘴甜人机灵,再加上有意结交,要博人好感不是难事。

    这门倌名叫麦冬,是个瘦长脸儿,年纪比陆铃儿稍长几岁,虽然有些爱贪小便宜,但还算是个老实的,对她也还不错。

    陆铃儿未语先露三分笑:“今日下雨收船早,刚好在江里捞了些珠蚌,瞧着品相还不错,这不眼巴巴的赶着给员外老爷送过来了嘛”又问:“小冬哥,我没耽误你用饭吧?”

    麦冬不在意道:“没事儿,吃饭也不着急这会子功夫”,又告诉她“文管事应该还吃着呢,人家官大可催不得,估计你得等一会儿了。”

    陆铃儿点点头,乖巧中又带着点歉意道:“怪我来得不是时候,我等着就是了”,又将手里一直拎着的一包零嘴递给麦冬,笑盈盈道:“裹了糖霜的山楂果儿,正好待会儿吃完饭,小冬哥可以用它来消消食。”

    一包零嘴算不得什么,麦冬也不客气,接过手里,脸上笑容却越发亲善了,道:“还是铃儿妹妹惦记着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将大门敞开了些,引着她往里头去:“外头天气热,你还是到茶房里头等着吧,待会儿文管事用完饭,我再叫你。”

    陆铃儿忙不迭道了谢,提着那一堆珠蚌,跟着麦冬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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