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在街上找人。

    天色开始暗下来，街边路灯还没打开，她朝来往人群里看了半天，心烦地想大概是找不到了。

    空中正下着细雨，衣服也有些被濡湿了，苏醒茫然地望了一眼天空，又皱着眉擦掉脸和头发上累积的水珠，开始犹豫是回ktv还是打车回家。

    拿出手机一看，除了乔知辛发来了两条她懒得点开的消息，并没有别的通知了。

    ……打电话找他吗？

    算了，隔着电话推拉毫无意义。何况她总有口气堵在胸口，要是不面对面，她大概率控制不住自己那脾气。一般来说，人们需要通过沟通来解决问题，那她也想试一试，趁自己还有这个耐心。

    而且冷静下来后，她倒也不觉得这人是来喝酒鬼混的。多半和他奇怪的工作有关。

    什么工作会随时加班出差还能让人受那么多伤，她男朋友别是个打手吧？可她越看肖自在越觉得，虽然他身材高大肌肉也结实……可是，好像，也没有很能打的样子……

    想着苏醒随手打开了刚才乔知辛发来的消息，男生问她是去透气了吗，还问要不要两个人一起出来遛弯。

    她忍不住撇嘴，老娘男朋友可能还在街上呢，能和你小子偷摸遛弯？等下……她脑中忽有灵光一闪，苏醒望向了店铺一旁的小巷，这条街上有不少店铺楼房都是旧房改造的，不规整的楼房之间有着许多小巷。巷子内没什么光源，昏暗幽长，乍一看确实不像干好事的地方。

    她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条巷口，阴暗的走道内推着许多杂物，深处偶尔闪过来去的人影……

    *

    肖自在跟踪这名任务对象已经很久了。从6点跟到现在快9点，起初他一直在市区里绕着圈子，也时常回头确认，警惕性很强，也挺有反侦查意识。

    前方的男人头戴帽子，一身休闲装倒是很能融入周边环境。

    他已经逐渐绕到了酒吧一条街，周边都是酒吧ktv，道路早年改成了步行街，没有车流影响，人群来往穿梭。

    最初也有几人一起跟着，但都被男人发现后刻意引着绕圈，差点跟丢了人。于是肖自在遣散了其他人，他还是习惯单打独斗。

    肖自在隐匿气息，装作不经意地远远跟着他，分心想到：加班，又是加班。现在苏醒早吃过饭，都该到家了吧。

    他实在兴致不高……尽管今天这人也可以杀。

    倒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足够强或是危险，只是身上背的案子够多，罪行累累，人又狡猾。尽管窦乐怀疑他背后有人，想试着吊出来，但要是实在没收获，与其放跑他还不如就地正法。

    难得这么快就又能开荤，可肖自在今天不想杀人。这个月已经杀了两人，若是不节制使欲望加重，以后只会更难忍，反而有失控的可能。

    正想着，对方忽然向右一拐，闪进路边小巷，于是肖自在也加快了步伐。

    陷阱？逃跑？如果他是发现了自己，这倒是个适合甩掉尾巴的地方。但也有可能是没有暴露，所以现在才要去真正的目的地。

    不管如何，肖自在不想再等了。

    天色阴沉，已经飘起轻柔细雨，如果天气预报没错，不久就会转为能影响视线的大雨。再拖下去或许会对任务不利，很有可能让他跑了。

    思索一番后他迅速追进了巷子。

    刚迈出两步，直觉使他头皮紧绷，即刻闪身躲过了黑暗中的攻击。

    本就杂乱的小道内被两人搞得更加混乱，对方将重物抛向他，空间逼仄肖自在不好避开，只得一脚踢开，于是垃圾和瓶瓶罐罐在半空中散开破碎，没避过裤腿就被溅了小半。

    巷道狭窄，就该利用地形和周边一切，被男人抢了先机却着实让人不爽。肖自在一向对近身搏斗有信心，也知道男人的天生异能无法用于战斗，于是走近挑衅。

    男人身手敏捷但欠缺力量，对他倒是一番苦战。肖自在知道他不足为惧，自然轻视，不自觉便如猫戏耍猎物，玩乐之间惨叫声如音乐不时响起。

    男人又急又怕，想下了什么决心般低头念叨了两句，随即身周的气却□□起来，他一改之前谨慎回避的风格，怒吼着朝肖自在冲来。

    这是嗑药了？或者用了某种增进力量的手段吧，肖自在想，只是这副作用也很明显嘛。

    男人此刻已经神智不清，几乎是凭本能攻击了。他确实能力大增，力量上涨速度也快了许多，最凶险的一次，刀刃几乎要擦过肖自在咽喉。可临时工毕竟经验丰富，躲闪都成了肌肉记忆，这种状况完全能应付。

    只是有一时不慎，左侧手臂被划了一道。肖自在看见自己的血洒落地上，他后退几步，推了推眼镜。

    自己身后不远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在这种地方发狂……一旦让人跑了，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虽然受伤是他自己轻敌造成，但对方的力量似乎还在增强，他一个人估计是没法活捉了。

    没办法……只能杀了。

    确定这点后只需要冷静理智地执行。

    肖自在将从男人手中夺来的刀口送回对方身体时，隔着渐渐变大的雨势，他紧绷的神经察觉到了身后的人。于是男人警觉的转头，染红的手抽出了刀身，

    会是接应的同伙吗，得一起解决——

    ！

    巷口，被他庞大的杀意所笼罩的，是一道纤细的身影。

    黑发金瞳的少女呆立着，被巷外微弱灯光映出的脸正失去血色，潮湿的刘海沾湿了脸颊，胸口还在起伏，该是刚跑着来的……

    那些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肖自在确实愣住了，他难得感到了迷茫。

    该怎么办呢，需要借口。他立刻想到。

    可尸体还在他手上，无论如何也没法解释掉。

    反应过来时已经松了手，让那副身躯瘫倒在他身后。肖自在缓缓向她走了两步，动作前所未有的僵硬。

    走近后男人能更清楚地看见了，她的瞳孔因惊吓而放大，冷光映照下失了温度，像被镀上一层金属色。

    一定吓到她了。见苏醒的身影丝毫未动，肖自在下意识向女孩伸手，

    “醒醒……”

    仿佛被惊醒般，苏醒向后退了一步。

    月光倾洒在杂乱的巷道里。

    肖自在想，他又搞砸了。

    他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她会逃开，逃到他再也无法靠近的地方吧……叫人难以忍耐。他感到很熟悉，如同很久以前被那些惧怕与憎恨的目光缠住时一样，熟悉得令人发笑。

    是啊他怎么敢的，肖自在作恶多端，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记录在案做不得假。什么人会在暴露本性的恶人面前，施与慈爱呢？

    你早该离开的，我明明拒绝过你了。

    自从脑子里冒出这句话，他的思绪就中断了，在这一刻的混乱中，他听见自己的警告，那是不行的。可那些深埋心底的情绪和未消退的杀欲又涌了上来，那是能最快回归“正常”的办法不是吗？

    不能这么做，可是。

    他缓慢地，抬起那只溅满血迹的手，这个高度足以够到她纤细的脖子，仅需再向前一些。

    她就不会再折磨自己了。

    苏醒只是发怔地看着他，瞳孔中映出了一只红眼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