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几日里大雨未歇,头顶上一片片阴云飘浮游动,也不过是翻涌着移了个位置,始终倔强的不肯散去。

    山顶已多日不见身后普照大地的太阳,直到昨夜里雨势也不见消减,却不想今日一早便日光充裕,直照的人睁不开眼。

    竹门轻启,檐下铜铃声声脆,一阵清凉扑面而来,微风穿过竹林拂过竹叶。

    一时间头顶摇曳生姿,竹叶摩挲的沙沙声荡在耳边,令人心悦。经过几日雨水不停的洗刷敲打,园子的竹从杆到叶都愈发的翠绿,绿的油亮,看了就叫人心情明亮。

    “公子,你真是神机妙算,今日的太阳快把我照焉儿了都。”武宜轻挑左眉以手为扇,显然刚刚的凉风并未减去他半分燥热。

    他的眼神从浮令松一身茶色轻纱薄衣上掠了一圈,随即松开抓竹椅的手,性急道:“公子,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去,竹椅上端坐的浮令松抬眼瞧去,入眼只剩高大的竹枝松松垮垮在摆动着。

    看来武宜这趟乌山没有白去,轻功可见的长进不少。竹叶间撞击的沙沙声仍未平息,浮令松闭眼静听,心下舒适,不觉扬起嘴角。

    待林中风波平息,浮令松扶上身旁苍翠的竹杆,双手发力,借着笔直粗壮的杆身站了起来。

    一条石板小路生于幽深的竹林中,浮令松沿着蜿蜒曲折的石板小道缓步行到一处亭子前坐下休息。有蓬勃的竹叶遮蔽,亭中甚觉凉爽,清风送过,竹声摇曳避去不少热气。

    浮令松回望身后一片浓绿的静谧,心道换套衣裳不至于这么长时间,定又贪玩去了。

    从门口到亭子的路并不算远,但借用臂膀之力行动的浮令松身上已微微出汗,他拂了下额头,闲适的以袖为扇,消减身上的热气。

    汗水还未落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宁静,踩的脚下细长枯黄的竹叶咔咔作响。脚步逼近,浮令松仍以袖做扇,轻轻开口问道:“活了。”

    明明是问话却将‘活了’二字说的异常肯定。来人双手抱拳,弯腰鞠礼,重复浮令松的肯定道:“活了。”

    “抬出去,放回原地。”

    “是。”银铃般悦耳的回答略带迟疑,脚上却是生了风反身执行命令。那人只是活过来而已,伤势如何还未可知,此时抬出去严酷如火的日光也要将人灼个半死。

    公子不杀此人,想必此人无害,可既是无害又何必急着抬出去。纹宜费解,不杀也不留,反倒是抬回原处。

    话说回来,毕竟此人来路不明,被仇敌追杀至此,留在山上也是隐患,纹宜这样想着,便加快脚上的步伐,想着回屋一趟,给那受伤之人拿把竹伞好以稍稍抵挡些晌午的日头。

    至于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

    茂密的竹遮挡住日光的直射,亭顶石青瓦片上所剩无几残余着昨夜的雨水顺势而下,汇集一处后撑破瓦檐上最后一道防线,不声不响的滴落在地,稍纵即逝。

    一道白亮的光夹带着寒气突扫而来,白色的光影一闪而过,浮令松垂眸,尽管听到身前身后飞奔急来的脚步,因为凌厉如电的剑气已近在咫尺,他不得不探低了身子,偏身出手,精准地抓住拿剑的手腕。

    手腕纤弱的让人不盈一握,浮令松使了些巧力,不至于当真捏折了这细柳似的腕。

    “公子!”

    “公子!”

    两道惊恐担忧的声音同时乍起,看到浮令松制住来人,武宜和纹宜面面相觑后长长的舒了口气,暗呼好险。

    浮令松回头看清持剑者的面孔,手上发力。

    只见那人细眉轻皱,暗自吃力咬唇强忍,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何必如此忍耐,浮令松盯着一脸憔悴的女子,默默加重力道。

    那女子额头上冷汗涔涔,苍白的小脸上发丝凌乱的粘着,尽显狼狈,眼神却倔强的回视着浮令松的不悦。

    腕上骨节分明的手微收,力量悬殊,持剑的手轻颤,长剑终是应声而落。

    此时那女子正视浮令松的明眸寒意渐起,满是防备。

    “你这白眼狼,怎的不知好歹,我家公子可是救了你的恩人。”

    武宜气冲冲的跳过栏杆,说话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他顾不得对方是女子,毫不客气地一把揪起肇事者,疾言厉色道:“若不是我家公子,你怕是早被野狗啃了干……”

    那女子在武宜抓住她的那刻回头,深深的剜了眼搭在她肩上的手,便毫无征兆的如软泥般滑落下去。

    武宜没想到她会直接晕过去,愣了一下,他前一刻看到炯炯有神的犀利目光是谁的?他自觉下手急力道重了几分,但绝不至于掐昏她。

    要不是她小脸煞白煞白,武宜真怀疑她是见势不利,便装昏企图蒙混过去。

    眼看着那女子衣角从手中滑脱,要狠狠的摔在地上,不想一直坐着的‘被害者’长臂一捞,险险的接住这瘦弱的身躯。

    浮令松看着因剧烈活动而泛红的脸,目光停留片刻,蹙眉道:“纹宜,送她回屋。”

    “是。”纹宜背上早已是冷汗连连,心有余悸地背起昏倒的人,偷偷瞄了神色如常的公子一眼,暗自忐忑,沿着林间小道快步奔走。

    亏得她好心要拿伞给这女子遮阳,纹宜暗嘲自己多此一举,瞧这女子不光出手敏捷,竟能从侍从眼下逃脱,还没有惊动其山中暗卫,来时更是悄无声息,可见内力之高不容小觑。

    若不是她受了伤行动受碍,真不知是何结局。纹宜后怕不已,心下抱怨这下可好,省了把竹伞。

    乌黑的及腰长发,像脱水已久无力摆动的鱼尾般,僵硬而干涩,那发随着纹宜的步伐无力随意散动着,慢慢遮去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武宜收回目光,替纹宜捏了一把汗,忙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浮令松摆手,道:“无碍,让瑜伯瞧瞧吧。”

    “是!公子。”武宜心里极为不乐意,怎么能继续救治这个恩将仇报的女子。“公子,那姑娘看着瘦弱,身手好似在纹宜之上,我与她在后院过了几招,她出手狠辣着呢!”

    浮令松道:“她出剑的手法快而有劲,有短刀的痕迹。”

    “是吗?”武宜感了兴趣,道:“短刀不如长剑好用,她要想近身伤人出手必须得是快准狠。”

    浮令松问:“你和她正面对过手,不是说她出手狠辣。”

    武宜食指点腮,思考道:“这样的身手配短刀,确有一招致命之势。”

    交战时短刀不如长剑有利,单从长短上两者的优势就无法相提并论,但当短刀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再加上风驰电挚的速度,一击即中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她痊愈后你不妨与她切磋一番。”

    棋逢对手切磋武艺自然再好不过,可对方是欲意谋害公子之人。武宜拒绝道:“一介女流,我不屑与其过招。”又小心翼翼道:“纹宜定不会再次让她逃脱。”

    浮令松轻笑:“当真。”

    武宜虽不知公子问的那个当真,态度坚定的替纹宜回答:“自然当真!”

    见纹宜背上一白衣女子,两个看守互看一眼慌忙上前接住人,自觉向纹宜领罚。

    纹宜已顾不上给人脸色看,严令道:“将她安置好,若再有第二次我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人在她手下消失并袭击了公子,若是传出去她颜面何存?纹宜随着进屋,不由的多看几眼床上的人。

    犹记得武宜将人带回来时满身是伤,看的她心惊肉跳,瑜伯面色凝重说听天由命时她还为此红了眼,想她一直随着公子生活在高墙之中,不要说被打,都不曾被人欺负过,不知这个同她一般年纪的姑娘在外遭受了多大的变故,才会浑身是伤满身是血。

    纹宜对那女子本有的可怜同情之心,在刚刚之后消减大半,反恼怒她去袭击浮令松。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倘若无冤无仇,谁会无故的去害一个小姑娘。

    生活在舒适圈中的纹宜,自然不会知道无依无靠的人,全凭自己的拼搏才得以在糟乱中苟延残喘。

    武宜领命去寻瑜伯,与瑜伯一道前去,好探听伤者的病情,不想到了门前被瑜伯关在外面,无奈只能悠然的靠在门外栏杆上等瑜伯的消息。

    “公子可还好……”纹宜本想派人请瑜伯来,然后去向公子请罪,不想她前脚刚回,武宜后脚便带着瑜伯来了。

    从小一起长大,纹宜同他说话几时这么心平气和过,武宜见她不安的模样,心下好笑,生起捉弄之意。

    他放下架在栏杆上的双腿,正色道:“公子特命我带话,叫你把后院山石后的紫竹都砍了,做张竹床好解夏日暑气,兴许可将功抵过。”

    纹宜见他神色郑重,心中本担忧不安,听他张嘴说话还是松松垮垮的语气,当下便怒了:“好你个武宜,这个时候还能拿我寻开心。”

    武宜被纹宜的拳头打的上蹿下跳,脸上却乐开了花,“我说,从小到大公子可责罚过你,瞎担心太多余。”

    幼时犯错公子不责罚,大家自然是庆幸地欢天喜地,长大后她犯错公子仍是鲜少怪罪。

    上次公子命她跟踪一男子,才出了城门男子便如一阵烟似的消失不见,待她惴惴不安的回来复命时,公子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便将她打发走了。纹宜嘴上不说,心里一直介怀,担忧公子对她不重视。

    这几年来不受公子重视的念头越来越烈,累计在心头成一股闷气,可怜无处发泄,今日把这股气全用在武宜身上。

    “小姑奶奶,你来真的!”武宜撑不住泼妇一样无理的拳头,腿上一用力翻身上了屋顶,气愤地揉着被虐待的胳膊。

    纹宜泄了气无心去追,坐在檐下任武宜怎样花言巧语也不理会。

    “病人需要安静,莫要在此闹腾。”瑜伯毫不客气的白了武宜一眼,合上门抬腿就要走。

    看瑜伯黑着一张脸出来,武宜硬着头皮上前,笑语盈盈的问:“好瑜伯,伤势如何?”

    瑜伯不做回答,冷着脸向纹宜质问道:“好端端的伤口怎么撕扯开了。”

    纹宜见瑜伯对那女子的伤关心备至,想来医者父母心,对于患者一视同仁,如实答道:“她刚醒来便去袭击了公子。”

    “什么?”瑜伯喊的太过用力声音略带暗哑。

    武宜插嘴把刚才的惊心动魄说的一清二楚,末了问:“瑜伯,你就告诉我她伤的重不重,什么时候能好!”

    “好什么好!”瑜伯将快要滑下肩的药箱带拉了拉,边走边说:“可要照看好她,绝不能让她下地随意走动。”

    “遵命遵命。”武宜望着行色匆匆的瑜伯,嘴欠道:“瑜伯怕是在怪你没看好人,险些伤了公子。”

    “你,你走开。”纹宜心下不安。瑜伯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看来瑜伯真生气了。

    瑜伯的不悦和武宜无心之言让纹宜愈发的自责,因此更加讨厌屋中之人。

    武宜自然不会乖乖的走开,他非要去瞧一瞧,这个武力值高深莫测的女子有无生还的希望。

    顶着烈日在屋顶待了半刻钟的武宜,终于等到纹宜离开,他飞速翻到屋后,捅破窗纸,透过小洞迅速将屋里扫视一圈,确定环境安全后推窗而入。

    “缺心眼,后面也没个看管把守的,怪不得她能轻易到公子面前。”武宜忍不住吐槽纹宜。

    武宜蹑手蹑脚来到床边,只顾观察伤者的脸色,走到近处才注意到袒露在眼前白花花的一条腿。

    目光触及后武宜立时弹出一米之外,并飞速地捂住嘴巴,当即觉得捂错了地方,又立马纯良的捂住自己的眼睛,静立了片刻,猛然醒悟。

    等等,她腿上一片片暗红色可是血!

    武宜弓起腰伸长脖子往床边凑,紧凑的指缝漏出一丝丝光亮,视线顺着床沿慢慢往里移,拿捏的架势生怕有不堪入目的东西闯入眼中。

    “果然。”看到她腿上的伤口,武宜不禁低声叫出,原来瑜伯并无责怪纹宜之意,是她真得不能再下地乱走动,不然这条腿迟早都要废掉。

    秉着非礼勿视的品格,武宜又从指缝中匆匆扫了一眼便触目惊心,凉意瞬间从后背直冲头顶,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一道剑痕在腿上走开,雪白的腿上赫然被狰狞的伤口破坏,那伤口深且长,伤口尾部膝盖处有一处凹陷,青的发紫。

    武宜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佩服,他虽习武却不曾真真正正与人抵死相杀过,这样的伤情他见都没见过,更何况落在一女子身上。武宜瞧她苍白无色的脸,昏迷中仍是双眉紧蹙。

    她是怎么忍受如此惨绝人寰的伤,落在身上该有多疼。

    一时间武宜只觉心情莫名低落,怜悯之意将敌意消减,他不忍再待下去,收回思绪利落的跃出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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