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逸山迎来第一场雪时,梨叶已行动自如,内伤外伤皆已痊愈,如今走起路来已毫无颠簸之感,只是腿上的疤痕依旧醒目。

    从小习武的梨叶迫不及待的捡起荒废数月的武功,耍了一套常用的简单剑法,不管是出招还是轻功,一招一式虽有板有眼,可速度上大不如前。偶尔武宜会避开瑜伯来找她小磋一会儿。

    由于长时间躺坐,浑身上下肌肉僵硬了不少,功夫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师傅知道。

    梨叶收了心并不急于求成,每日早起扎马步,从练习最基本的功底开始。她从不小瞧简单的基本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本领再大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山上的雪像场接力赛,一场接着一场,不等上一场雪消融殆尽,新的一场又来临,接连不断的蓄力中,这是在城中所看不到的景色。

    屋外被白雪覆盖,梨叶照旧早起,挪了正中的桌子,在屋里开始温习基本功耍一套剑法,流过汗后身上爽快不少。

    她洗了脸,推开门脚下一片雪白,一脚踩下去厚厚实实,雪没过鞋面,抬头天上灰蒙蒙的,细小的雪花砸在脸上丝丝凉意,令人莫名的兴奋不已。

    从前日子不好过时,瑜伯总厌烦冬天。天寒地冻食不饱事小,无衣物暖身简直苦不堪言。

    铁锹撞击地面后,传出金属的摩擦声,万籁俱寂中有节奏的律动响亮亮的回荡在浮宅,时而带着铲动的回声。

    浮令松不喜冷,冬季严寒,他一般不吃早饭,而在暖和的被褥里睡到吃中饭方醒,更不用说连天的大雪铺地,他行动不便,冬季都很少出自己的院子。

    昨夜浮令松研究一本花草集入迷,寅时方才睡下,不想早早被一阵阵刺耳的噪音吵醒,他勉强睁了睁眼,环顾屋中一周后,随后又困倦的垂下眼眸。

    将要入睡,噹的一声远远飘入耳中,然后一下接一下扰的浮令松微微蹙起俊眉,不耐的轻咳一声,复又缓缓翻了身,深呼一口气耐心的接着睡。

    武宜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气愤渐渐上涌到眼眸,咬牙切齿的放狠话:“谁一大早扰人清梦,看我不好好收拾他。”说着倏然坐起身,停顿了一秒后迅速躺回去裹好被子,想来是地炕中炭火燃尽,忍不住道:“今晚得多放些炭火。”

    武宜想着能赖一会儿是一会儿,准备睡个回笼觉,奈何声音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严重影响他回笼觉的质量,终是百般无奈的起床。

    整个逸山除了梨叶不会有第二个人不了解公子的作息。武宜起身穿戴,怕是公子也被搅扰醒,在公子没发火之前他得赶紧制止。

    “姑娘,快快停下。”霖霖双手插袖抱在胸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提心吊胆的站在屋檐下一脸愁云,好言相劝道:“姑娘,你伤刚好,快别干了。”

    梨叶停下动作,回头对霖霖善意笑笑:“不妨事,我已经痊愈了。”

    看梨叶又准备开始行动,霖霖一时无措,准备跑到她近前告诉她公子这个时辰正在睡觉,这里的动静可能会把公子惊醒,扰了公子睡梦的后果有些严重。

    ‘铮’。

    一把剑直直地落在梨叶铁锹旁,深深地插在雪地里,从上至下透着寒光。

    梨叶反应迅速,举起铁锹防范,看到武宜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脸,这才放下铁锹。

    “我看你在此地呆腻了,迫不及待的想走。”武宜风风火火的停在梨叶面前。

    梨叶一脸疑惑,自己不过是闲来无事想清扫出一条路,他何至于这般生气。“我想着挖出条路来,走着方便些。”末了梨叶又问:“我做错了吗?”

    武宜站在雪里一把夺过梨叶手里的铁锹,扔在一旁,起床气未消,冷言冷语道:“时间错了!”。

    “姑娘,雪是可以清扫的。”霖霖跑到梨叶身后,贴着梨叶的耳朵急急小声告知:“不过这个时辰不能有响动,公子还在休息。”

    “不只公子在休息,浮宅上下这个时辰都在休息。”武宜收剑回鞘,没脾气的指着梨叶道:“除了你。”又指指自己和霖霖:“今日此刻,还有我和她。”

    原来如此,她说怎么自入冬以来,整个园子上午都静悄悄的。梨叶略显尴尬的拍拍红通通的手,尴尬地笑说:“是我大意了。”怎么没听瑜伯提过。

    武宜不以为意的看着梨叶的手,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大冷的天,你专会找罪受。”又道:“我去看看公子可否被你吵醒,若是醒了,我替你平平他的怒火。”说完便没精打采地一脚一脚踩在雪里,规规矩矩的从大门出去。

    “那真是多谢了。”梨叶想,生气,至于吗?眼看都卯时了。

    还未等梨叶走进屋,竹园的大门外围满了人。

    “我还以为出什么紧要的事了,谁一大早的咣咣铛铛闹人。”

    “我说也是,麻麻溜溜的套了外衣,鞋子都没提顺当呢!”

    “新来的姑娘真有意思,这大冷的天。”

    “什么有意思,公子宠着,自然随心所欲。”

    “说的是,换个人早被罚了。”

    “你说的轻巧,换第二个人谁敢这般造次啊!”

    “你瞧瞧,闹醒了大家伙就不干了。”

    这时有人发声为梨叶鸣不平:“可能是人家姑娘不知道公子嗜睡的情况,才扫了各位的雅兴呢?”

    有人附和:“说的有理,这不是不干了吗!”

    “她不干了,要不你们去干?”

    “呀!武宜公子!”

    不知谁慌张叫了一句,一拨人识趣的朝四方奔走,不消片刻便踪影难寻。

    托梨叶的福,今日浮宅上下一众破例吃了早饭。

    雨阁中一片静谧,武宜抓起一把雪揉成雪球拿在手里抛,叹道:“公子真能睡。”

    自打梨叶停了汤药,瑜伯鲜少来竹屋,整日在院后摆弄药物。梨叶想着身上伤已无碍,心中只觉留下不妥,思忖多日,决定向瑜伯坦白自己的想法。

    “我是你叔父,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瑜伯始终不安,觉得梨叶没那么容易留下,果真。

    药居中药味甚浓,一阵苦一阵香,熏得梨叶头脑发胀,见瑜伯反应大,她吞吞吐吐道:“我只是觉得留下不妥,不知如何自居。”

    “有何不妥,谁生了病都需要人照顾。”为解梨叶心中顾虑,瑜伯语重心长道:“我与浮家老爷子是旧识,曾于刀下舍命救他而出,情面上浮家小公子不会拒绝。”

    不拒绝并不代表接受,她来山上也近半年,未曾见过这山的主人,想必浮家公子是不乐意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待梨叶开口,武宜在大雪中欢笑地撑着伞而来,谈话戛然而止。

    收了伞武宜进屋,道:“不出所料,你果真藏在你的救命恩人处。”

    瑜伯道:“伞放外面,融了水潮湿的很。”

    “我不进屋了还不成。”说着当真退出门外,装模作样道:“我此来乃是奉公子之命。”

    说着他朝梨叶挑挑眉,大声宣布道:“公子命你明日搬去雨阁住。”

    梨叶先是一愣,而后不可置信的指指自己,惊道:“我?”

    “不用质疑,就是你。”

    瑜伯也被惊着,为何毫无征兆的让梨叶搬去雨阁,一时猜不出浮令松是何用意,转念一想纹宜回了茗安城,此举可是让梨叶填补纹宜的空缺。

    倘真如此,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有了事做梨叶的担忧便迎刃而解,说不定就留下了。瑜伯不问其中缘由,乘此机会对武宜道:“刚好,她的伤已好利落,无碍了。”

    武宜道:“没事,总不会叫她干重活。”

    梨叶失语,左右权衡下还是闭了嘴。

    当梨叶站在雨阁的院子时,只觉自己当真无路可走?她扪心自问,来此终不是被逼无奈,她未必是真的孤注一掷铁了心要下山去,有了半步的退路,她何尝不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试一试。

    雨阁果然很大,落座在院子正中靠北的屋子是浮令松的,东西两面各依次分出两间,院中木廊甚长,通向各个屋中,廊上搭着错落的木藤。

    武宜拿伞挑动散下的藤蔓,雪簌簌落下。他介绍道:“这是凌霄花,一到夏季红彤彤的一院子,很是好看。”

    武宜带着梨叶在廊上走着,又道:“公子往廊上种植过紫藤,可惜紫藤多娇,不耐山上严寒,便作罢了,后来公子友人来山上做客,随手种了这棵凌霄。”

    武宜感叹:“没成想无心摘柳柳成荫,夏季院中颜色格外动人,也甚为凉快。”

    梨叶跟着武宜到西侧最尾的一间屋子,听他道:“这里以前复念在住。”顿了顿似是随口道:“估计,你以后就住这里。”

    “好。”梨叶将包袱放在桌上,包内就两件衣服,还是纹宜借她的,屋里先前霖霖来整理过,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跟着武宜出门,顺着回廊向东走,武宜道:“这间纹宜住。”到了正中间示意梨叶小声,“公子的房间,八成还在睡,咱们就别去打扰了。”

    梨叶郁闷,她都来雨阁住了,浮令松还不相见,最起码交待叮嘱一下啊。见门前相对立着两根及人高的雪柱子,尾处露出点点黑色,像是布,梨叶好奇问:“这是什么。”

    武宜答道:“桂树,丹桂。”他对桂树成活问题很是担忧,若如没活成,公子岂不是白白浪费,而且云公子可定会气的说脏话的。

    “再往东去便是我的房间。”武宜正经不过半刻,不怀好意笑道:“要不要进屋一赏。”

    “罢了,罢了。”梨叶忙走,指着最东面道:“这是复生的房间吧。”

    “嘿嘿,你真聪明。”武宜推门进去,道:“复生是我好兄弟,瞧瞧,向来属他的房间最为干净整洁。”

    两年未有人住又常有人清扫,能不干净整洁?梨叶好奇,问:“你和纹宜不是兄妹,复生和复念是兄妹吗?”

    “他俩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妹。”武宜摇摇头道:“我和纹宜是。”

    梨叶抢答:“青梅竹马。”

    “咳咳。”武宜不知为何,听了青梅竹马心中躁动,不觉裂开嘴笑,结结巴巴道:“这,这么说,也没错。”

    “你们的情况本就是青梅竹马。”

    梨叶回了房间,谨记武宜的话,早起趁着浮令松未醒时,悄无声息把外屋打扫擦洗一遍,里屋不用管有武宜管理,然后她便无其他事做了,等闲时间自行安排。

    光是一个院子以前就住五人,浮令松不是最喜静,住这些个人静的下吗?还好两侧的屋子离主屋有些距离,如若不然她岂不是终日蹑手蹑脚过活。

    听闻浮家只有浮令松一子,这般家业难道无需经营打理?整日在逸山上无所事事,家主安心偷闲,下面人岂会勤勤恳恳。

    当真是逸山,安逸清闲。

    梨叶在西侧小屋中闲了半日,午后武宜拿了铁锹来,十分同情道:“公子让你把院中的雪清扫干净。”

    “当真。”梨叶觉得可以自由活动,一时间高兴的很。

    “我何时骗过你。”武宜一头雾水,怎么有人喜欢干体力活,是不是傻。

    梨叶顶着飘落的雪花铲雪,乐此不疲的埋头苦干。雨阁中回廊直通各个房间,廊上有顶,落雪也是寥寥,完全不影响来回走动,也根本用不着清扫院中落雪。

    公子还真是不客气,一视同仁,不过是扰了他的清梦,就如此欺压大病初愈的小姑娘,为此特将人调到雨阁,为了整人煞费苦心。武宜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叫梨叶到廊下休息。

    两人离的有些距离,梨叶不觉喊道:“不碍事,我现在还不累。”

    也罢,这么大个人累了自然而然就停下了。较于纹宜,梨叶更瘦弱一些,个头好像也没有纹宜高,武宜想到此前相互不熟悉时,梨叶对他惜字如金,可能生的清秀又不喜笑,感官上总觉得她难以接近。

    长期相处下来,倒觉得梨叶说话和和气气,反正不会像纹宜冷言冷语,对他多是打击。想到此武宜心中暗藏的担忧上涌,也不知茗安城中现下如何,纹宜几时能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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