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窗外一片雪白,及至屋中也如点了数盏明灯相照,浮令松半倚在榻上看书,听着外面清脆声,一声接一声,忽觉他是在自讨苦吃。

    饮完半杯热茶,浮令松换了姿势继续专心致志攻书。

    梨叶早已汗水连连,绝望的看着武宜,道:“公子确实要让我把院中雪都清扫完?”然后眼中带着些希翼等待武宜的回答。

    武宜挠挠头,道:“公子的确这么说。”

    梨叶失望,原本饶有兴趣,现下只有心灰意冷,她弃了铁锹摊到在雪中,气喘吁吁道:“容我歇息片刻。”

    浮家公子真有意思,这算是下马威?

    这浮令松脾性怎如此怪异,梨叶想到此前偷摸看的书,心里嘀咕:书中构建的浮家公子性格温和,实际上浮令松就是个小气的记仇鬼嘛,不过就是被她吵醒了一次。

    当真人无完人,世间万物皆可远观而不可近赏,如若不然必会发现不足之处。

    浮令松将睡之际,突地打了个喷嚏,手上的书顺着滑下榻来。

    最后武宜陪着梨叶愣是铲完整个院子。待用过晚饭,梨叶准备去竹屋一趟,偏巧武宜从正屋出来,见梨叶穿了长靴,问道:“上哪去?”

    梨叶漫不经心道:“随便逛逛。”说着便要走。

    武宜追上,跟在她身后,道:“我陪你。”

    想着下午武宜帮她打扫院子,梨叶便没回绝,可本意不愿让人知晓她去干吗,便也没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雨阁,梨叶走了几步便停下,武宜不明所以的看着前面人双肩抖动的幅度加大,不免疑惑。

    武宜绕过梨叶,见梨叶忿忿瞧着满地的雪,方如梦初醒,猜她定不是不忍下脚毁坏这份美好而驻足。

    武宜原着急忙慌想替自家公子解释了一番,转念一想公子这么做的目的便是让梨叶长长记性,干脆如实道:“公子说瑞雪兆丰年,雪化为水滋养万物,从没命我们收拾过,只让它自个消融。”

    梨叶目光所及处全被雪覆盖,连个羊肠小道也没有,梨叶没忍住,小声道:“公子性格好生的怪。”

    武宜挑眉道:“不许说我家公子坏话。”想了想正经道:“你只是不了解公子,才会生出偏见。”

    梨叶愣了愣,在前踩着积雪,道:“我来逸山半年未见过你家公子,怎会了解。”

    武宜撇过头疑惑,真没见过?想了想不对劲,挑眉提醒道:“什么叫你家公子,你说的这般生分。”

    梨叶道:“是你先说你家公子的。”

    武宜吧嗒吧嗒嘴,一时竟无语,公子说个人察觉不到的反应,才是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武宜不停辩解道:“我那是听不得有人说公子坏话,我家公子人好的很,遥想当年茗安城中谁人见了公子不夸口称赞。”

    跟在梨叶身后越说越起劲:“公子自小跟着浮老爷子在东宫与太子做陪读,太子比公子年长几岁,对公子更是当自己亲弟弟般疼爱照顾,他没有资格资本对下人包括我们趾高气扬吗!可他有过吗!公子待人接物向来温和,连斥责都很少。”

    “放眼城中的一些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们几人能对下人如此。”武宜道:“公子给了我们为人最起码的尊严,不是吗。”

    最起码的尊严。

    “是。”梨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武宜道:“以往的主家怎么对我的我自是清楚。”

    武宜见梨叶这样说忙道:“我不是有意勾起你不好的过往,我只是想维护这般好的公子。”

    “我知道。”梨叶冲他笑笑伸手接住落下的雪,道:“凭心说在逸山这段时间是我最轻松的日子。”

    武宜怕再说下去会勾起梨叶更过伤心的往事,便不答她兀自往前走。

    “武宜。”梨叶拉住前面的人,道:“方向错了。”

    武宜这才道:“你到底要去哪儿?”他原以为梨叶要去找瑜伯,就径直朝药居的方向而去。

    “竹屋。”

    到了竹屋,梨叶稍显扭捏地推着武宜,道:“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拿了东西就出来。”

    见梨叶拿出火折子,看来早有准备,武宜想她该是拿些贴身衣物,妥协道:“去吧。”

    进了屋,梨叶半跪在地上,将火折子咬住,蹑手蹑脚捞出木盒,摸出一本厚厚的书。她松了领口,将书塞进去,低头瞧瞧,怀里平整如旧,放心地拍了拍出门去。

    武宜见她空手而回,道:“你拿的东西呢?”

    梨叶吹灭火折子,道:“没找到。”

    武宜又问:“是不是已经拿走了。”

    梨叶敷衍道:“可能是吧。”

    收拾妥当梨叶躺回了床上,小心翼翼的拿出因为看到作者对职一道人诋毁诽谤而弃的书。

    这本是最后一本,看完以后再无其他可消磨时间,所以梨叶看的格外细致,想想此前信誓旦旦道不看此书时,简直无地自容。

    瑜伯说的没错,话不能说的太满,不然吃亏的是自己。

    晨起,雪已停,天依然阴沉着,梨叶在屋里简单活络了筋骨,便到浮令松屋中打扫。

    轻启竹门,开了一条小缝,隐隐有清香飘来,梨叶闪身进去,一时间只觉分外的暖和,和屋外的温度天差地别。

    屋中空间极大,外厅正中摆了圆桌圆椅,右侧窗下是一方小小的书柜,然后是宽大的书桌,紧靠着是一张榻,榻上有些凌乱。

    梨叶按照武宜交待过的,把一切乱丢的东西放回属于它的位置即可,梨叶本想让武宜和她一起收拾几日,好知道这些东西原本的位置在哪里,谁知武宜特别不当回事,说收拾几日自然就知道。

    只能物以类聚了,梨叶就把书放回书架,毛笔挂回笔架,将榻上裘毯一丝不苟的叠放在榻上。

    待一切整理完毕,梨叶满意扫视自己的成果。

    左侧从屋顶倾泻而下的竹帘上,雕有图案,梨叶细看,是连绵不绝的山头。

    猛听得竹帘后响动,梨叶秉住呼吸往后退了退,大概因为屋中温度舒适,一时间竟忘记了屋中还有一人。

    梨叶停下,稍候片刻后没听到声响,忐忑地踮着脚尖紧走几步,出门而去。

    直到了自己屋中才反应过来,大口吸了几口气。搞不明白为何要在浮令松休息时去打扫,幸而屋中无甚多杂物,书也是寥寥几本。

    一日,梨叶看到浮令松案上的笔墨,忽想起八月十五之时给纹宜去买了信,托她买了东西,也不见她提起,莫不是忘了?

    傍晚去找武宜,梨叶问他:“我先前给纹宜写了封信,托她买个东西你可知?”

    “东西!”武宜思索好一会儿,两手一拍,如梦初醒道:“埙是吧。”

    “正是。”

    武宜凝神想了想,对梨叶说:“我想起来了,那日临走,纹宜怕磕碰,不知塞到那个衣箱中。”说着跑开:“我给你寻寻。”

    “没有啊。”武宜先是在自己屋中翻箱倒柜,而后又去了纹宜的房间乱找一通。梨叶无奈的跟在他身后,道:“你还是再想想为好。”这要是让纹宜瞧见了就该收拾他了。

    苦寻一圈未果,武宜犹犹豫豫道:“莫不是错放在公子衣箱中。”

    “啊?”

    又找了一阵始终未见,武宜讪讪笑道:“怕当真在公子那里。”后一想,他替公子整理衣物时什么也没发现,道:“明日我只管去找找。”

    梨叶无话可说,只能道:“好的。”

    最后一本书早已看完,梨叶将书送回竹屋,顺道去了瑜伯处。

    瑜伯正在看医书,问:“住的还习惯!”

    梨叶歪头细想,道:“习惯。”到真的一如往常,和在竹屋时没什么区别。

    “那就好。”瑜伯不再说话,认认真真的研究书中药理。

    梨叶见状哭笑不得,想是瑜伯怕她提及下山之事,所以摆出这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山中冬季向来漫长,可日子不眠不休的走着,转眼便过惊蛰,梨叶与武宜愈发的熟络。

    天气大好,武宜知梨叶终日窝在雨阁中憋闷,便与浮令松商量道:“公子,我想带着梨叶到后山上转一圈。”

    “好。”浮令松答应的爽快。

    “太好了公子。”想着两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免操心,小心翼翼道:“要不先让霖霖过来照看一日?”

    “不用。”浮令松看他,反问:“你要去一日。”

    武宜挠挠头,不好意思笑道:“半日半日。”

    “可以。”末了浮令松道:“折几枝梅花回来。”

    武宜道:“公子,你是想要红梅还是白梅。”

    “都好。”

    走前武宜不放心,路过瑜伯处,同瑜伯说了一声。

    “没问题,我将药收了便去雨阁。”瑜伯最近对武宜和和气气,连看他的眼神都没了以前的嫌弃,甚至主动关心他,还给他配过几服药,说是吃了有益于身子,可起养生之用。武宜受宠若惊的同时不免提心吊胆。

    武宜准备抬屁股走人,又听瑜伯说:“照顾好梨叶,量力而行,走不动了就歇歇。”

    武宜拍拍胸脯,嬉皮笑脸道:“您就放一百个心,我定完璧归赵。”这梨叶可是好运气,才来半年便得难搞的瑜伯喜欢。

    别提梨叶多高兴了,一路走走停停,看到稍觉有趣味的,便要多把玩几分,将近傍晚两人方回,到了药居瑜伯已等候多时。

    瑜伯拉着两人,喜笑颜开道:“快坐下歇歇,喝些水。”

    见武宜咕咚咕咚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斥责道:“慢些喝,不可这般牛饮。”

    “噗!”梨叶险些将嘴里含的茶水喷出,下咽后看着武宜笑说:“果真属牛饮。”

    “切。”武宜满不在乎的以袖作巾,豪迈地在嘴上一抹,喘了口气问:“瑜伯,公子可用过饭。”

    瑜伯道:“适才用过,就着急打发我回来。”

    武宜像个废人一样大咧咧往后一仰,少气无力道:“那便好。”

    梨叶挑拣了几只鲜艳的红梅,插在药居闲置的空瓶中,武宜瞧见问:“梨叶,插梅这等文雅之事我没干过,就仰仗你把梅花给公子送去,我要再此歇息片刻。”此刻他什么都来不及顾,身上已然无多余气力。

    怕梨叶不愿,又道:“公子此刻定已睡下,你就添些水把花放进去即可。”

    “那你在此休息便好,我去。”梨叶还沉浸在游玩的欢愉之中,答应的爽快,得让武宜养精蓄锐,下次才有机会再出门撒欢。

    瑜伯给梨叶点上灯,梨叶将剩余的梅花小心拿起,提了灯自己回雨阁。

    梅,因凌寒独开而被世人颂其高洁坚强,世上当真有如此高洁者吗?梨叶拿花贴近鼻尖,香气似有若无又带些清冽。

    临近雨阁,院中未见光亮,如武宜所言浮令松已入睡。

    如不是武宜有时一笔带过,偶有提及浮令松身体不舒服,梨叶真要怀疑浮令松对她是不是多有厌恶,以至于从夏至冬历了三季,却偏偏与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浮令松未谋一面。

    说起来不失为一桩奇谈,要是武宜说浮令松在此闭关修仙她都相信,现实情况却是不似修仙甚于修仙。

    一根蜡烛火光有限不甚明亮,梨叶瞧瞧,有竹帘掩着,便提灯进了正屋。

    一进屋梨叶便被温暖抱了满怀,地炕对于寒冷的山上老说简直是救星。她把梅花和灯放置书案上,便出门打水去。

    用竹筒打了水进屋,抽出瓶中旧枝,往瓶中倒入适量的清水,而后将朱砂梅和照水梅分插在瓶里。

    一朱红一雪白,在烛火微暖的光照中煞是相映好看。梨叶尤为满意,把朱红的摆在书架最高处,白色的则摆在书桌一角。

    收拾完毕,梨叶轻手轻脚提起灯,转过身见竹帘后有影摇动,黑暗中吓的手中一软,竹筒应声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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