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到茗安城这些时日,除了第一天武宜带着梨叶出门吃吃喝喝,她就再没跨出浮家大门过,整日在宅子里,不是看老爷子在花园捣鼓花花草草,就是纹丝不动的陪在浮令松身后瞧他看书。

    要说为什么梨叶有幸整日里陪浮令松看书,巧是应了武宜的乌鸦嘴。

    自她来后第二日,武宜给她留了句‘有要务在身’后便人间蒸发,只有晚上时不时的出现找她说会儿话。

    贴身伺候浮令松的任务,就这么莫名其妙落在了梨叶的身上。

    而武宜像是怕问起他消失干嘛去了,匆匆来问问浮令松情况,问完就匆匆去了。梨叶很想告诉他大可不必如此,这城里大大小小的秘密多如蚁,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再说,现在她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报浮令松救命之恩,对其他的不感兴趣。

    翌日,用完早饭,梨叶问浮令松今日要看那本书,浮令松道:“今日不看,一炷香后陪我出趟门。”

    “是。”梨叶双重意外,意外浮令松竟然会想出门,又意外竟叫她陪着,不过想想,眼下不叫她跟着又能叫谁跟着呢。

    “公子,可要准备东西。”

    浮令松道:“其他不用,出门前你来替我更衣。”

    “是。”

    经过前几日的训练,为浮令松更衣的活梨叶已经得心应手,只是今日衣物貌似有些繁杂,一层又一层。梨叶卡住,贼心虚的轻问:“公子,这件可是穿在腰带外。”

    “对。”浮令松看梨叶吃瘪的样子,道:“以前没伺候过穿衣吗。”

    梨叶系带子的手顿住,不自觉的抠着腰带边回道:“没有。”

    “只卖命?”

    “公子说笑了。”梨叶将最后一件外衣给浮令松穿上,小声道:“我倒是想卖命。”

    “卖命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有这样的想法。”浮令松随意一说又随意一指,道:“衣架上有套衣服,你换一下。”

    “是。”梨叶来不及多想,拿着衣服去换。

    她脱下银丝裹边的黑衣,穿好浮令松给的衣衫后站在铜镜前照了照,样式与之前穿的别无二致,只是换了清淡的颜色。

    跟黑色的比,天青色更显清爽,天气渐热,确实不合适穿黑色的衣服。

    在外不好拿剑,梨叶拿了一把匕首塞进靴子,把头发悉数束起,照了照镜中自己,竟颇有几分男子的俊俏。

    马车上,浮令松端坐着闭目养神,后背挺得板正。

    梨叶觉得坐马车难受的紧,她实在无福消受。

    算下来她统共没坐过几回马车,第一次是她从逸山偷溜,被人绑住扔在马车上颠来颠去,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肉痛。

    狭小的空间里浮令松与她同坐,梨叶更是坐如钟,一动不敢动。

    过了许久,浮令松突然问:“每次小柔来,都不见你。”

    听到发问梨叶抬头,见浮令松仍闭着眼睛,心虚道:“大概我正忙着吧。”

    浮令松道:“嗯。”

    因为浮令松闭着眼睛,梨叶肆无忌惮盯着他,生怕他再问些什么,等了好久见他不再发问,她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按理说瑜伯在逸山求浮令松留下她时,就将一切全盘托出了才对,浮令松这冷不丁的一问倒叫梨叶忐忑起来。

    第一次在浮家老宅见到肖启柔,梨叶也是一惊,在不可思议中下意识的闪躲,后来听肖启柔叫浮令松大哥,她更是难以置信,纵然难以置信可事实摆在眼前。

    尽管她和肖启柔只有几面之缘,她仍惧怕被肖启柔认出,所以不敢露面。

    马车在闹市中停住,梨叶率先跳下车,再扶浮令松下车,便随着进了茗安城中首屈一指的酒肆--品茗楼。

    店小二热情的上前招呼:“客官,大厅还是包间。”

    梨叶摸不透浮令松来是单纯的吃饭还是与人会面,也不敢吱声,要是武宜跟着,不用问便给安排妥当了,这下好了,还得浮令松这个公子哥自己回答。

    不及说话,楼上有人走来,梨叶侧身戒备的往浮令松前面站了站,心道,不能安排,挺身而出这种事是她起码该有的责任。

    “令松,这位眼生的紧。”那人看着梨叶娟秀的面容,渐渐一脸欣喜的样子,道:“几年不见,可是偷偷成了亲,为何不知会我一声。”

    梨叶见他叫浮令松的名字,便知浮令松此来是会友,危险解除自动退回浮令松身后,本想听两人叙旧,不想听得那人口无遮拦,觉得实在离谱,竖起眉想驳他胡言乱语,再一看身前的浮令松,她立马老实站着。

    浮令松笑道:“一别多年,谢兄还是如此幽默。”

    谢蓝做恍然大悟的模样,一脸不好意思的向梨叶赔礼道歉:“是在下唐突,姑娘莫要怪罪。”

    她出门前照了镜子的,颇有几分男子英姿,却还是被人一眼瞧破。梨叶忙还礼,道:“怎会,我家公子脾气随和,定不会放在心上。”叫你乱说话。

    原来是个小跟班,谢蓝真恨不能掌自己的嘴。见浮令松神色如常,他连连赔笑道:“本想开个玩笑打个趣,不想弄巧成拙,待会儿我自罚三杯。”

    几人上了楼,浮令松才坐下,谢蓝拿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道:“说话算话,我先干了。”

    浮令松坐着不动,看谢蓝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承诺的三杯酒饮下,浮令松方拦道:“谢兄,三杯已兑现,若是再喝我不奉陪。”

    听浮令松如此说,谢蓝举着倒满的第四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愣了一会儿,才笑道,“令松,你难得回来,一杯酒都不肯赏脸。”

    梨叶被谢蓝一口一个令松喊的难受,浮令松脸上一向挂着的笑意慢慢有些凝固。

    梨叶站在原地左右为难,这种时候她是不是应该派上用场,挺身而出替公子挡酒啊,可偏巧她不会喝酒,若是她一杯酒下肚醉的不省人事,难不成要浮令松背她下楼上马车!

    浮令松道:“谢兄,没有所谓赏不赏脸,只是几年来我滴酒未沾,这一杯喝下去恐要让谢兄见笑。”

    “哈哈。”谢蓝不相信,继续笑道:“令松,你可真会说笑,你可是千杯不醉。”

    千杯不醉!公子以前这么厉害的。梨叶看着浮令松的背影,这么长时间确实没见他沾过酒。

    谢蓝端酒的手都酸了,却不敢往浮令松面前多送半指,碍于面子又不好放下,欲开口继续劝说。

    不成想浮令松接过谢蓝手里的酒杯,梨叶以为他要喝下去,却见他不紧不慢的将酒杯放下,道:“喝酒既伤身又误事,不如开门见山。”

    谢蓝,谢家小公子,其祖父在世时与浮清风交好,与浮令松自小相识,常常见面,算是朋友。

    谢蓝尴尬地收回手,无意识的把手放在膝盖上蹭了蹭。

    这人虽换了个性格却还是难对付,谢蓝思索片刻,正要开口时,见立着的梨叶,便欲言又止。

    浮令松则道:“无妨。”

    谢蓝这才道:“我祖父跟着你祖父做过几天事,浮老先生任太傅时,我祖父常与浮老同出入东宫,从小便与太子亲近,浮老对太子更是疼爱有加,你从小跟着太子陪读,关系更是亲密无间,现在太子危机,你我怎能坐视不理。”

    浮令松道:“时过境迁,我浮家今不如昔。城中人事瞬息万变,此番回来皆是因祖父身体抱恙,并无意追逐这日新月异的变化。”

    “这。”浮令松的变化太明显,从前风趣开朗的浮令松不复存在,眼前的浮令松无比温润,却叫人琢磨不透,不敢轻易触碰。

    面对这样陌生的浮令松谢蓝束手无辞,心里敲了退堂鼓,转念一想回去无法交差,又怕父亲在朝中越发孤立无援。

    “我已表明态度,希望你如实奉告。”浮令松不喜看人为难,面露不悦道:“你告诉他,有什么话大可自己对我说。”

    浮令松所说的他必然是太子,对太子说话这种语气梨叶不得不佩服。看上去这么个温文尔雅的人,说出的话够硬气。

    谢蓝不死心,一筹莫展为难道:“令松,我是逼不得已,你是知道我的,自幼胆小怕事,无意参与争夺,我也是被逼无奈。”

    说完端起酒杯一口将酒喝了下去,像要拿酒消愁,不及咽下又满上一杯。

    “是吗。”

    面对权贵势力,胆小怯弱阿谀奉承是谢蓝,对待弱者,心狠手辣的也是谢蓝,现在他却说自己逼不得已。

    浮令松无心在此浪费时间,他此来本意就是用回绝太子,来隔绝络绎不绝的登门者。

    “你既借了他的虎威,承受他的虎威是不可避免的。”

    公子是在提醒谢蓝不要贪得无厌亦或是说他狐假虎威,梨叶想了想,觉得公子一语双关,两种说法都有。

    “告辞。”

    梨叶紧跟着浮令松,生怕那个谢蓝会对浮令松图谋不轨。

    谢蓝不但说服不了浮令松,还惹得一身骚,对浮令松咬牙切齿,心中气不过,凭什么自己低声下气的来求他浮令松,凭什么自小他浮令松样样出众,凭什么上好的肉送到他浮令松面前他都不稀得闻上一闻。

    浮令松的话像一根蓄力已久的箭,牢牢地刺中他的心。谢蓝颤抖着手将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撒气,拿起酒壶仰头喝下。

    他越喝越觉得气,出声诋毁:“装什么清高,还以为你祖父是太傅父亲是大都督!你失了将军之职,上阳公主还不是罢毁了你们的婚约!你神气给谁看。”

    一路上,梨叶见浮令松仍闭目养神,忍不住问:“公子,为什么太子已经是太子,却还要拉帮结派,若是被君主知道,岂不是自找麻烦。”

    浮令松道:“因为怕。”

    “嗯?”怕,怕谁,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还能怕谁,梨叶疑惑,畏惧自己的父亲不成?

    “他怕的太多。”浮令松看着天真的梨叶道:“你可知多少人觊觎他的位置。”

    梨叶摇头,她知道君主的龙椅有无数人惦记,太子之位也有人惦记吗。

    浮令松笑,道:“单是兄弟他就有十来个,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怕是他自己也未知,而太子的名头,更是顺理成章的将他拱上风口浪尖,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梨叶抢答,道:“是众矢之的的意思吧。”

    浮令松道:“也没错。”

    梨叶担心浮令松拒绝太子抛来的橄榄枝,会对浮家不利,毕竟对方是太子,过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公子,你打算一直住在茗安城不回逸山了吗。”

    会这么问,说明梨叶心里是想回逸山的。浮令松瞧她正襟危坐,又难得主动说话,不知为何心下起了逗一逗她的念头,便道:“为什么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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