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家老宅的花园甚大,环顾四周花团锦簇,月季绣球花争相开放,园子中间设了几个石凳子供人休息。
“老爷子,公子瑜伯你们等的人来了。”武宜一路叫叫嚷嚷。
梨叶跟着走,偏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直想往武宜身后躲,丛丛叠叠的花影中隐隐约约看到花间端坐着的人。
到了跟前武宜道:“老爷子,这便是公子拾回来的人。”
说‘拾回来’梨叶就知足了,毛毛糙糙的武宜没说她偷袭浮令松和偷跑的事她已经感激涕零。
“老爷子。”梨叶弯腰板板正正弯腰行了个大礼,道:“公子,瑜伯。”
这位容光焕发的老人便是浮家长辈浮清风,朱颜鹤发一袭简单白衣坐于上,慈中透威。记得武宜提起过,浮清风以前任太傅,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是个克己之人。
浮令松点点头,浮清风见梨叶低眉顺眼的样子,又觉两眉弯弯生的眉清目秀,笑呵呵道:“不错,小姑娘老老实实很是可人。”
“可人!”瑜伯道:“没少让人操心。”
武宜偷笑,瑜伯瞧不上他就算了竟然连梨叶也嫌弃,他得替梨叶伸张正义:“老爷子,梨叶功夫天下无敌,可与之媲美者只有我,今后我和她就是公子的左膀右臂,您老放一万个心。”
梨叶暗自抿嘴,亏得纹宜不在,不然还不得揪着武宜的耳朵骂狼心狗肺。
浮清风道:“如此甚好,不过姑娘家需静,如今小松有你陪着我也放心。”
一直没说话的浮令松对梨叶道:“待会儿让武宜带你回屋收拾行李,先熟悉熟悉环境。”又对浮清风道:“祖父,我先回去了。”
说着浮令松站起身,自如地走着,梨叶见他毫不费力,一时愣住,直到武宜向她招手她才回神过来,她忙抑制住脸上大惊小怪的表情,小跑两步跟上。
浮令松在前,身姿挺拔脚步稳健自如,下垂的袖袍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摆动,他今日的衣衫也是白色,走在一簇簇花丛中尤为淡雅。
不过十天半月的时间浮令松的腿便痊愈了?梨叶忆起最后一次在逸山见他,虽是站着但没见他行动。
他们回到刚才武宜带梨叶来的院子,武宜送浮令松回屋,梨叶魂不守舍的到石桌前拿上东西,等待武宜带她认领房间。
“哈哈哈哈。”武宜嚣张的抓住柱子,像个猴子一样跳的老远,站在原地捂着肚子狂笑。
“你笑什么!”梨叶一脸茫然。
武宜不答她话,只道:“别动。”挑着眉转着圈,一手托腮饶有趣味的打量梨叶。
梨叶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忍了忍又问:“你笑甚看甚。”
武宜仍笑而不语,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少装模作样。”被人这么认真端详梨叶还是第一次,她忍无可忍,将手里包袱朝武宜砸去,道:“快带我回房去。”
武宜精准接住撒气的包袱,道:“别生我的气。”
梨叶看也不看他,道:“我没生气,我要回房间。”她得看看,浮家老宅里唯一可以让她随心所欲的地方在哪里,再说,坐了许久马车腰酸背痛,想好好躺上一趟,伸个大大的懒腰。
“早晚的事。”武宜道:“你先别急,自己摸摸自己的脸。”
梨叶从他怀里捞过包袱,嘴上道:“莫名其妙。”怀疑脸上是不是占了脏东西,才让武宜放肆笑。
武宜怕梨叶真生气,又耐不住笑意,只好捂嘴遮掩,道:“是公子,公子说半月有余不见你,你圆润了许多。”
圆润许多。
怎么会。梨叶不禁摸上自己的脸,觉不出差别,抱着些希望问武宜:“当真胖了?”
武宜纠正她,道:“公子说了不是胖,是珠圆玉润。”
“那还不是胖。”梨叶觉得心宽体胖是实话无疑,这段时间困扰她的问题尘埃落定,加之浮令松不在山上,心中更是不做他想,莫不是逍遥过了头?
武宜道:“你这样认为也没毛病。”
“胖就胖了。”梨叶无所谓胖瘦,瑜伯一直说她太瘦了,她也想胖点,胖点力气才足。
只是,浮令松如此说是在敲打她吗?是说她自己在逸山过得不错的意思吗?
武宜见梨叶若有所思,不再与她玩笑,宽慰道:“公子说圆润些好,看起来不再手无缚鸡之力。”
梨叶摸摸自己的胳膊,道:“是吗。”
“是的。”武宜凑上去戳戳,撇嘴道:“比我还是差点。”
“别打岔。”梨叶拉住武宜问:“你们下山不到一月公子的腿疾怎就痊愈了。”莫非回来后寻得妙手回春的神医。
“谁跟你打岔了。”武宜道:“公子的腿本就没大碍。”
梨叶不信,道:“那为何整日坐竹椅。”
“公子是懒得走路。”武宜意识到这么说不妥,打了打嘴,又觉得说的一丁点虚言都没有,便偷偷道:“确实是懒。”
懒?梨叶给他背上一拳,道:“你骗小孩儿呢。”
武宜挡住梨叶回来的拳头为自己正名:“天地良心,我若有半句假话,我把贴身伺候公子的好活让给你,行不行。”
“胡言乱语什么。”梨叶心中纳闷,将信将疑,可看武宜神情自然,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不像骗她。
梨叶觉得既然问了索性乘胜追击问个清楚,道:“公子腿疾之事外界无人知晓?”
“算是吧。”武宜点头,道:“回了茗安城,有老太爷在身边,公子分寸拿捏的很好,不敢懒。”
“哦。”梨叶踢踢脚下的小石头,漫不经心道:“那公子的腿是怎么伤到的。”
武宜低着廊柱,饶有兴趣的瞥了梨叶一眼,道:“去逸山后摔得。”
“去逸山后!”梨叶微微讶异,原来不是因为腿伤才隐居逸山的。“怎么摔的。”
“怎么摔的。”武宜略微思考片刻,本想脱口而出原由,见梨叶一脸真诚的等待回答,便起了捉弄之心,故弄玄虚道:“还能怎么摔的,总不能是从床上掉下来把腿给摔着了。”
梨叶接收到的重点全放在从‘床上掉下来’只觉得匪夷所思,张口就问:“什么床,这么高。”
武宜摸摸鼻子,努力控制住因为梨叶反应而抽抽的嘴角,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捧着肚子在一旁乐不可支的笑:“你怎么比纹宜反应还迟钝,你们俩真是要命。”
在武宜的一阵阵笑声中,梨叶终于反应了过来,毫不留情的给武宜一脚,谁承想武宜都快笑过去了,还能轻而易举地躲避她愤怒的一脚。
梨叶不跟武宜一般见识,也不好继续追问,道:“纹宜呢。”
“咳咳,这个问题不要再问了,我暂时不知道如何作答,等纹宜该出现时自然就出现了。”武宜敛了嬉皮笑脸,带梨叶到浮令松左侧的房间,指指道:“这个是我的房间。”
“嗯。”梨叶道:“该我知道时我自然就知道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武宜又指了指,道:“看见没,你的房间和我的挨着。”
“看见了。”这儿和逸山的格局差不多,几个人的小屋子包围这浮令松的大屋子。
梨叶开门进屋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哎!”武宜跳脚:“何意啊!过河拆桥啊!”
“不至于。”
入门左侧紫砂盆里有株兰花,飘逸细长的叶间花茎横空而出,茎上亭亭玉立着待放的花苞。梨叶凑上去嗅了嗅,大概因为没有开放,没闻出什么味道。
环顾四周窗明几净,床桌子柜子井然有序的排列,一切从简感觉还蛮舒服的。
“我说。”武宜贴着门小声喊:“既然来了,就要开始担起自己的担子,明早继续到公子房间打扫。”还好有梨叶,发生这么多糟心事,一来二去公子身边都没人了。
梨叶猛地开门,道:“知道。”纹宜不在,打扫这事非她莫属,反正她也乐意打扫。
武宜踉跄几下站好,兴趣盎然道:“要不我带你去逛逛。”
梨叶本想说好,顿了顿问:“去集市还是宅子里。”
武宜一副你在想什么的模样,道:“当然是集市,宅子里有什么好逛的。”
“我只是觉得宅子挺大的,一时不认得路。”
“宅子看似大,门廊多,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走两天你就铭记于心了。”武宜问:“去不去。”
梨叶犹豫片刻,道:“去。”
武宜立马来了精神,道:“走着。”
攘来熙往的街道,物品琳琅满目。武宜带梨叶走走逛逛,在一处打铁的铺子停下。
“其实是公子特命我带你寻把称心如意的短刀。”武宜叫来老板,问:“带我们去看看现成的吧。”
老板带两人进了里屋,道:“两位随便挑,现成的都在这儿了,要是没有入眼的您只管说,我再照着打。”
“多谢老板。”武宜阔气摊开手,对梨叶道:“随便挑,挑花眼也没事。”
竟是浮令松让武宜带她来的,梨叶随手拿起一个,想,是不是话不多的人心思都很细腻。
“你打算换兵器还是招数。”这人使的短刀却拿个长剑瞄来瞅去,武宜道:“你该不会被我耍长剑时的风流潇洒吸引,心下向往之,所以改练长剑吧。”
梨叶定睛一瞧手里果真是把长剑,道:“我就是觉得它样式好看而已。”说着学纹宜朝武宜翻白眼时的样子,赏武宜了一记白眼。
走了一圈下来,梨叶相中一把柄上有花纹的,拿在手里掂量。
刀剑这种杀人见血的东西,往上刻柔美的花式倒是少见。武宜见梨叶感兴趣,问:“老板,这把刀柄上刻的是什么花。”
老板闻言上前瞧,答到:“此乃梨花。”
“我说你怎么对它情有独钟。”武宜见梨叶拿来看去,问老板:“不过,梨与离同音,一般来说没谁乐意整梨花,老板,你可真是随心所欲,也不怕生意不好做。”
老板笑道:“实不相瞒,这花是犬子见自家院中梨花洁白无暇迎风落英,心血来潮刻上去的,你们瞧。”
老板拉开门墙上的木板指向后院,道:“就是在小院梨树下雕刻完成的。”
花开满枝头,一树雪白雪白的梨花,洁净纯白。武宜不禁发出感叹:“还怪好看的。”
见梨叶对刻了梨花的刀爱不释手,武宜欠揍的道:“要不你回去央求央求公子,给你找块地,你把这梨树一并移回去。”
“使不得。”老板笑脸相说:“树是家中人栽种,已有十来年头,你们真要去我可舍不得。”
梨叶见老板为难,用刀柄戳着武宜胳膊,忙道:“说笑而已,莫要听他混说。”
“算我胡说。”武宜对梨叶道:“退而求次你就把梨花带走吧,老板这把刀我们要了。”
“好好,我这就给您包起来。”老板喜不自胜,这把刀放在店里时日已久,终于被人看上买走了。
“等等。”武宜道:“你不试试耍起来手感如何。”
梨叶摇头,道:“我不打算要刀。”
“你要改用剑!”
“嗯。”梨叶点点头,道:“以前没有接触过剑,所以一直用刀,练了这么长时间觉得剑更好些,至于刀嘛。”
梨叶将手里的刀放下,道:“有把小匕首藏身就行。”
武宜没有意见,道:“那就不要看了,宅中的剑向来都是定制的,你就用跟我们一样的吧。”
“好啊。”梨叶偷乐,她其实早就觊觎武宜的剑很久了。
武宜把梨叶放下的刀拿在手上掂量掂量,对老板道:“包起来吧。”
梨叶闻言道:“说好不要了。”花这个冤枉钱干嘛。
武宜道:“别呀,说不定你那天心血来潮想用一用刀呢。包起来,老板。”再说公子吩咐的任务他需得完成。
“可是。”她不想多花钱。
武宜不给梨叶开口的机会,阔绰的甩钱给老板:“行了,包起来。”
才出了门,武宜道:“去那边逛逛,那边吃食多。”
梨叶道:“你要是饿了,我们回宅里吃不也一样。”
“不一样。”武宜不由分说拉着梨叶走,高兴道:“反正公子掏钱,我带你好生吃吃喝喝。”
回来后武宜火急火燎的找浮令松。
可能真的因为这朵梨花,她才会对这把平平无奇的短刀情之所钟。梨叶抽刀,冷气森森的刀身上慢慢映出她的面容。
再细看,木质的刀柄罕见的雕刻一朵梨花,柄上端铸了一小圈银色的金属,金属上被微小的梨花环绕。
“好细致精巧。”梨叶感叹着抽出刀在手上挥舞,短刀凌空划过一道青光。
刀把握在手里,长短粗细恰如其分,轻重对她来说更是恰到好处,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梨叶合上刀,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真想让纹宜也瞧一瞧。
乍一看刀其貌不扬,耐不住老板的儿子见美景兴起,手跟着心灵巧了起来。
这边武宜将梨叶买刀的事一五一十添油加醋的进行一番描述。
浮令松道:“明日去取剑给她便好。”
武宜拍拍手道:“公子,她买东西不看质量就认中了朵梨花,是不是缺心眼。”
浮令松笑道:“她没有嫌弃你烦?”
武宜抓抓脑袋,回忆道:“没有,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