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
她有什么好值得羡慕的,失去所有的自由被关于此。于别人而言,这份恩宠是福气,但于她而言,却是一场灾难。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这份福气换了旁人那是求之不得,但对我而言却是可有可无的。”
秋雨从妆盒里取出一根玉兰簪,插入谢慕云发间,听见这话,不赞同道:“姑娘这话说得不妥,殿下待姑娘的好我们这些下人可是瞧得真真的,昨个姑娘睡着了,殿下那般小心的将姑娘从马车上抱回屋内,还派人去请了宫内的太医来给姑娘看诊,这份用心可是独一份呢。”
谢慕云垂下眸没应声,在她看来,秋雨就是燕回派来的说客,打动不了她分毫。
在南赵的那段时间,他曾那般欺骗过她,她对他的全部信任都消磨殆尽。
现如今,她已不想,也不敢信。
秋雨吩咐下人端来几道清淡的小菜和小粥。
谢慕云心里头烦闷,没有任何胃口,看着桌面愣了半晌,未动筷子。
外头下着急雨,浓重的冷风将半开着的房门吹开,随即传来一道冷厉的男声。
“怎么不进食?是想饿死孤的孩子吗?”
谢慕云抬眼望去,燕回从风雨中走来,他走得急,裤脚都染上水渍,还穿着朝服,明显是刚下朝回府的。
“见过殿下。”屋内的侍女皆行礼道。
谢慕云没起身行礼,冷漠的看了燕回一眼,便收回眼神。
燕回让太监与侍从侍女们退到房门外。
房内只留下两人。
燕回拧眉道:“不吃不喝可不行。”
他盛了碗粥,舀了一勺递到谢慕云唇边,道: "孤可不想留个苛待身边人的名声,先吃点东西,你就算心里再记恨孤,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来赌气。"
粥里放了肉片,谢慕云闻着泛恶心,捂着嘴干呕了几声。
燕回眉目间冷意渐起,随即唤道:“秋雨!”
“殿下有何吩咐?”秋雨从外入内,慌张道。
“去重新熬一碗清淡点的粥来。”
“诺。”
小厨房重新熬了一碗菜粥。
谢慕云勉强吃了半碗。
燕回看她实难下咽,勒令道:“吃完!”
谢慕云咬着牙将这一碗粥全部吞咽下肚。
燕回瞅她唇角边沾了些粥渍,随即从侍女接过一条干净的锦怕,伸向她的唇边,谢慕云却偏头,回避他的触碰。
燕回见她依旧心有怨气,强硬的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擦拭干净她的嘴角,然后将帕子扔到一边。
谢慕云眼眶顿时红了,燕回又觉得自己做得过火了些,忙道:“行了,行了,不吃便不吃罢。”
秋雨端来药,放在桌上:“殿下,这是太医开给谢姑娘的安胎药。”
燕回道:“知道了放桌面上吧。”
“你们都下去吧,孤有话要单独同她讲。”
“诺。”
燕回屋内的侍女和太监全部离开屋内,谢慕云盯着那碗药,依旧没吭声,静静坐着。
燕回实在受不了她这副模样,他宁愿她骂几声,闹几场,也不愿她如此沉默得跟提线木偶一般。
怒道:“你到底要和孤赌气到什么时候?”
谢慕云还是没半点反应。
燕回深吸口气道:“谢慕云,孤刚得知南赵那边,萧景明下旨以谋反罪查封了谢府,谢府众人被逮捕入狱。”
此话一出,谢慕云的神色骤变,看向燕回的眸光里全是愤怒。
“他怎么敢?怎么可以!”
她是欺骗了萧景明,但她没有做谋反的事,萧景明竟将谢府全部查封,逮捕了谢家人。
只有提到谢家人,谢慕云才会紧张,才会生气。
燕回见她终于愿意开口说话,继续追问道:“萧景明如此对你,你就不生气?”
“孤还没问你,萧景明为何会对你下如此重的狠手?”
燕回的问题,在她看来就是明知故问。
若不是他平白无故害了郑紫柔,又将借郑紫柔的死来引她上钩,萧景明便不会如此动怒。
谢慕云咬牙切齿道:“太子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他如此对我,还不是托殿下的福,杀了人家的王妃。”
燕回耸耸肩,否认她的说辞:“他的王妃自己没护好,关孤何事,他萧景明若是真的有能耐也不会任凭我手下的暗卫劫走郑紫柔。何况你怎么知道,她哪里是孤杀的,简直好笑,上元节那次是孤出手,但她上香那次,可不是孤的人害的,要不是孤,她早死了。”
谢慕云越听越不对劲,不是燕回手下的人害的,那又会是谁?
“你是说郑紫柔第二次遇险不是你派的人?”她问道。
燕回点了点头,没回话。
他想,以她的聪慧,应该能猜得出是谁下的手。
谢慕云想了片刻,心里一惊。
“是...先帝吗?”
“没错,当时萧景明老子派出的人要将她给杀了,孤便将她给救了,之后关了起来。”
谢慕云想起郑紫芸的死,问道:“燕回,你老实告知我,郑紫柔到底有没有死?”
她怀疑这又是燕回设下的一个假死的局。
燕回耸耸肩道:“尸体你都见过,为何还这样问?”
他的话铜墙铁壁,撬不出任何真相。
谢慕云只能作罢。
燕回敛了眸色,指着那碗药道:“药又要凉了,把它喝了。”
谢慕云看向那碗药,心里有了主意。
她低头思忖,眸光晦暗不明,燕回视线停在她那双眼睛上,那双眼睛里第一次出现犹豫。
燕回瞬间便懂了她的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他看着谢慕云,过了半晌,手背倏然传来暖意,低头一看,是她的柔夷放在了上面。
“殿下,如果我答应你,生下这个孩子,你愿意借兵给我吗?”谢慕云语气放软,问他。
借兵?
果不其然,她开始了谈判。
没有感情的谈判。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住,燕回低头看向那覆在自己手背的上的柔夷,冷笑一声。
“谢慕云,你依旧还是那么善于于利用,孤与你的孩子难道就不配堂堂正正生下来吗!”
燕回强硬的佛开谢慕云的手道:"孤迟早会南下攻赵,轮不到你来和孤谈条件,就算没有你,北燕与南赵也迟早会有一战,你之前说过,不喜深宫寂寞,那孤偏要你今后都呆在这深宫中日日服侍孤。”
从始至终,她想的只有以腹中子来与他谈条件,即使身处东宫,依然如此。
燕回气恼至极,拂袖离去。
“殿下...太子殿下.!”“
"燕回....!”
无论谢慕云如何唤,燕回都未回头。
门哐当一声,燕回离去前还发狠的踢了一脚房门。
房门外的秋雨见燕回面色铁青,吓了一跳,步入屋内又见谢慕云眨了几下眼睛,眼眶里明显有泪珠涌现,慌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是又惹殿下生气了?"
谢慕云抬手将脸颊上的眼泪抹去:“没事....只是我的话他又不爱听了。"
秋雨劝道:“太子殿下性子强硬了些,姑娘耐下性子哄哄殿下事情便过去了,何必闹得不欢快。”
秋雨打小入东宫服侍燕回,了解燕回的脾气秉性。
吃软不吃硬,真正发怒起来,睚眦必报。
但这么多年能惹得燕回发怒,又不停心软的姑娘,谢慕云是头一个。
秋雨心里清楚,燕回心里头是装着谢慕云的。
谢慕云眼里落寞,道:“秋雨,你知道吗,你家太子殿下的肩伤,手腕伤,都是拜我所赐,就连当年他失踪,丢了太子之位也是我害的。”
他不肯原谅她是有原因的,谢慕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以前狠了些。
若她当时不那般害她,今日或许有转圜余地。
秋雨一听,惊愣住。
“姑...姑娘....”
她原以为是自家殿下微服私访,看上个姑娘便带回东宫养着,她知道自家殿下曾经受过重伤,但万万没想到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所为。
秋雨受到惊吓,瞅着谢慕云的眸光变了又变。
“所以他现在不肯原谅我,再正常不过。”
谢慕云低头端起那碗药,往喉咙里倒,喝了几口,浓郁的苦味呛得她不停咳嗽。
秋雨叹气,不停拍她的后背。
谢慕云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舌尖上的苦味蔓延到了心里。
他说她心狠,总是将他们的孩子作为筹码要挟他,此前她未曾意识到这一点,总觉得是再正常不过。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狠心。
燕回说得对,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
自从那日燕回发怒,拂袖而去,接连两日,谢慕云没有再见过燕回。
府内的下人嘴杂,又开始杂七杂八的议论,说这位新主还没得到任何名分,便要失宠了。
谢慕云对这种言论不以为然,倒是她身边的秋雨愤愤不平。
“姑娘,这些人实在是闲得慌,奴婢一定要告诉殿下,让殿下掌他们的碎嘴。”
谢慕云从书案前抬头道:“他们爱说那便让他们说去,伤不了我分毫。”顿了顿,又道:“何况若仔细想,他们也没有说错。”
她与燕回无名无分,有了孩子,虽说是意外,但在别人眼里就是不检点的人了。
房门外的人听到她与侍女的交谈,眸色中生起怒意,他没进主屋,回了自己的书房,另外将东宫内的管事太监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
第二日,那些多嘴的太监宫女全部被打了二十大板子,发卖出府。
除了秋雨,谢慕云院子里服侍的人重新换了一波,再也没有人敢议论她。
燕帝身子骨不好,燕回政务繁忙,要处理的折子多,与群臣商议完政事回到听云阁,都已夜深。
她向来浅眠,睡时不喜点灯,但近来痴睡,疲倦得很,身子也愈发重,但每到亥时,榻前的煤油灯亮起,却睁不开困顿的双眼。
她只感受到来人宽厚的大掌帮她掖紧被子,睡梦中总爱垂在榻沿的手臂也被他塞回被褥去。
谢慕云心中知晓。
那人是燕回。
是他处理完政事就回来看她。
她想醒来同他说会话,但总是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人影见不着,留给她的只有床畔上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