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奈奈子在集市里给妖怪们当了三天的保镖跟砍价工具人，之后就被人套了麻袋。

    彼时，村庄的小妖怪们都正忙着相看商品，加上这是人类的集市，并没有妖怪觉得奈奈子会出什么事。

    直到第一个挑好了东西的小妖怪回头打算叫奈奈子帮忙砍价，却发现人不在原来的地方。

    以为奈奈子是自己走到别的地方去了，小妖怪也没多在意，开始沿着集市找人。

    它们妖怪也很喜欢在集市里闲逛的说。

    把整个集市走了两遍都没发现奈奈子的身影，小妖怪开始感觉不对了，找到了还在挑选物品的同伴，大家开始在集市里找人。

    从上午一直找到夕阳漫天，集市里的人类都散得差不多了，没能把人类找回来的妖怪们丧气地围坐在一起，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弄丢了宝仙鬼大人带回来的人类，几只小妖怪有点不敢回去。

    从夕阳漫天又等到月落西陲，一群小妖怪终于还是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得知奈奈子不见了的消息，宝仙鬼并没有太意外，自斗牙王死去开始，妖国之间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内乱，但是属于妖怪们的空间确实在一点一点的收缩着，人类的神社从人类聚居的繁华城镇，一点一点蔓延至偏远的村落。

    人类，似乎正在试图染指不应存在的力量。

    斗牙王所追求的霸道，是王者之道，是强者之道，是自身之道，但宝仙鬼也知道，追求这样的霸道的斗牙王在妖怪中虽然不能算得上是异类，但也绝不是主流。

    对强者的仰慕与追随是妖怪们生来的欲望，随着斗牙王的陨落，杀生丸尚未完全成长，这样的霸道开始逐渐式微，西国的地位逐渐边缘化。

    宝仙鬼很难说在人类试图染指的那份不应存在的力量里面，这些事情生来就仰慕强者之道的妖怪们是否也扮演了某种角色。

    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把这片四魂之玉碎片带往亡者的世界，是它剩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忐忑地等着宝仙鬼的反应的妖怪们没有得到任何的指示，宝仙鬼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没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头，它们仍会是不是地去人类的集市里走一趟，虽然它们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奈奈子不喜欢动脑子，因为她觉得大部分时候，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中学生，知道与不知道对于她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也不喜欢生活中有太多的意外跟变数，像她之前那十四年的生活就很好，上学，回家，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 ，等到上完大学，就回到茨城的神社里，做一个名为宫司实则咸鱼的神棍。

    所以哪怕后来生活中出现了妖怪这个变数，奈奈子衡量了一下，觉得虽然这个变数来得突然且影响巨大，但似乎对于她的生活的影响似乎是可控的，她对于自己未来的规划从上学，回家，放假，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升学，然后回家继承爷爷的神棍位置，变成了上学，放假，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升学，然后回家继承爷爷的位置，成为一个不那么神棍的宫司。

    虽然过程有了一点变化，但是对于结果的影响不大，奈奈子觉得她是可以接受这种变化的。

    所以哪怕是被四魂之玉的碎片带到了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她也还算能稳得住。

    直到她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被套麻袋了，套麻袋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小喽啰才会干的事情，在人类的市集里给人套麻袋，怎么想都只会是人类。

    但是作为一个异时空的来客，奈奈子目前接触到的人类不仅少且职业相当单一。

    巫女、僧人一类的在那个集市里因为村庄小妖怪的存在而产生了冲突的人类灵者。

    而这类人类灵者都有一些类似的背景经历，人类大城出身，具有一定的师门传承背景，正在和师长一同游历的路上。

    在戈薇给奈奈子讲述的关于她战国时代的经历里边，虽然对于戈薇冒险传奇一样的经历感到好奇，但更让奈奈子疑惑的，是人类权力机构在其中的角色缺失。

    从戈薇的经历里面，战国时代似乎是一个完全处于无政府状态的混乱时代，人类的生存缺乏任何体系化的保障，有能力的高僧、巫女们比起合作更喜欢各自为战，权力没有得到体系化的建设，等级观念朴素得仿佛还是原始时代。

    对四魂之玉碎片觊觎更多的竟然是妖怪，而不是人类，这着实让奈奈子感觉不可思议了许久。

    要知道，那可是人类呀。

    虽然感觉不可思议，但以为是妖怪的存在对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进程产生了特殊影响，不足以支撑那个时代发展出正常人类封建社会模型的权力阶级，奈奈子感觉如果只是单纯面对妖怪和个别人类的话，就算是在战国时代，问题应该也不大，应该能苟住。

    然后，她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被捂住了眼睛，装进麻袋，大概还被塞进了一辆不怎么稳当的车。

    也许这个时代并不是没有成体系的权力建设，人类也不是压抑住了对于力量的欲望，而是，比起四魂之玉碎片，他们可能有了别的选择。

    给她套麻袋的人似乎并不想给她太多的信息来源，从被塞进颠簸的车架开始，一路上除了木质轮轴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滚动的声音，奈奈子再没能听到别的任何声音。

    她甚至没法判断这辆车已经走了多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车架辘辘一路从西国的森林驶过村居，然后是繁华的大城，最终停在了神社鸟居前，门口侍奉的打工巫女正想要呵斥这辆莫名的车架，却先一步看见了驾车的式神。

    依旧被装在麻袋里的奈奈子只感觉身下的车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动起来了。

    正打起了精神细听车外动静的奈奈子：……

    嗯，算了，还是躺着吧。

    两手一摊，奈奈子决定还是摆烂比较适合现在这个状态的自己。

    等车架彻底停下，天光重新照入奈奈子的眼睛时，奈奈子才发现，绑架她的并不是什么人类的小喽啰，而是两个式神。

    不知怎么的，奈奈子总感觉这两个式神还有点莫名的熟悉。

    只是还没等她缕清这种奇怪的熟悉感来自哪里，就被旁边眼熟得有点过分的大树勾住了注意力。

    而现在，这棵眼熟得有点过分的树上灵光萦绕，似有神灵栖息。

    传说中御神木之所以以御神为名，是因为它们本就是神灵的栖息之处。对于这个传言，奈奈子曾经半信半疑，但现在的她基本可以肯定了，那根本就是胡扯。

    虽然看起来很能唬人，但是眼下栖息在这棵眼熟的御神木上的生灵，确实不是神灵，尽管很像，但仍旧不是。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判断从哪里来，但是奈奈子直觉里知道它不是。

    感觉到了奈奈子的目光，树上的祂开口了：“很遗憾用这样的方式跟您见面，但是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尊敬的来自异世界的客人。”

    虽然不知道对方想做些什么，但是由于对方过分礼貌的用词以及完全不讲理的见面方式，奈奈子给出的反应是迈开脚步转身就走。

    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强烈的烫手山芋般的棘手感，跟日暮神社那棵御神木不能说毫无关系，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看到奈奈子的反应，树上的祂轻笑了一声，继续在奈奈子身后问道：“没关系吗？不管的话，人类也好，妖怪也好，可能都会消失。”

    奈奈子脚步虽然决绝，但是还是有在听的，对于对方说的人类跟妖怪都会消失的说法，奈奈子，嗯，突然心情复杂。

    该怎么告诉对方，她对于人类的命运也好，世界的命运也好，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关心，大家一起玩完，对于她来说，其实应该还算是一个比较happy ending 的 ending 方式，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穷人。

    对于奈奈子的想法似乎有些意外，停顿了大约有三四秒中的功夫，奈奈子才有听到祂的声音。

    “还真的是个奇怪的人类，但是，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会是你了。”

    虽然没弄清楚对方这句话的前因后果，但是，这种套路她懂，心里暗叫不好的奈奈子刚想回头试图理论说服，温和但磅礴的青色光芒已经笼罩住了她，几乎是在被光芒触碰到的瞬间，奈奈子就知道了那是什么了。

    那是属于御神木的力量，不是一棵御神木，是这个时代所有的御神木的力量，那个祂或许不是神，但是距离神灵已经很近了，以御神木温和的灵力为媒介，祂正在把祂的力量灌入奈奈子体内。

    不知道为什么，被力量灌注的那一瞬间，奈奈子想的不是为什么，而是以她这样战五渣的身体，连自身据说被封印的灵力尚且承受不住，再被这样拔苗助长下去，真的不会爆体而亡吗？

    奈奈子的心声过于强烈，灵力的灌注突然就停住了，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对方似乎也不是那么确定的样子。

    奈奈子：……

    明明是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来自死亡的威胁，但是场面莫名散发出了几分尴尬。

    空荡的庭园里，假装无辜的御神木晃动了几下自己的枝桠，于是，树动了，影动了，风自苹间起，却找不到一个自在人。

    奈奈子无奈地在原地坐下，仰头看着御神木上那个似乎不怎么靠谱的神灵。

    “或许，你可以先跟我商量一下。”而不是这么地粗暴。

    树上的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我跟你商量了，但你拒绝了。”

    奈奈子先是不解，然后恍悟，祂大概是能听到自己的想法的，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不愿意，但你不是也不愿意放弃吗？”

    “那我们算扯平了，我现在跟你商量，你愿意帮忙吗？”

    被“扯平”一说噎了下，奈奈子顺手扯了片树叶子，果断地拒绝：“不愿意！”

    对方似乎也被噎到了，一时间，御神木上的叶子哗哗作响，显然心境跟平和扯不上任何关系。

    眼见祂似乎又想强行把力量灌注到自己体内，奈奈子连忙喊停，反复思量了许久，最后摆烂道：“你先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吧。”

    到底还是松了口，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摆的什么烂。

    奈奈子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