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朗云清,棠月破天荒起了个大早。甩开司府派来照顾她的婢女后,她刚准备一个人溜达会儿,就遇到脚步匆匆的小表妹。

    她唤了司南三四声才把他叫住,得知他要趁着晨露湿润赶去花园,挖一些松软泥土填到他种花的盆子里,她二话没说,就跟去帮忙了。

    两人在丛间挥着铁铲,哼哧哼哧地挖着,耳畔忽然传来嬉闹声。

    声音愈来愈近,棠月抬眼看去,是司芸和她那些友人。他们已经走了过来,身后还有两三只小猫跟脚。几日不见,它们又长大了些,更爱撒欢了,在花园里蹦蹦跳跳钻来钻去地。

    棠月方才一直半蹲着,现在准备起身才发现双腿麻了,一个重心不稳,双手就撑在泥泞里了。

    “表姐,来擦擦。”司芸掏出手绢递给棠月,接着换上埋怨的口吻,看向司南,“妹妹,你怎么能让郡主陪你待在这么脏兮兮的地方挖泥巴呢。”

    “与小表妹无关,是我……”

    话没说完,就被司芸打断:“表姐,泥巴有什么好玩的,表姐,今儿天多好啊,与我们在这一同摸盲盲捉迷藏嘛。”

    “在这?”周围花木低矮,她不解地问司芸,“你自己瞧瞧,你家花园哪里能够藏住一个人?”

    司芸抱起一只小猫,笑道:“表姐,是猫儿躲,我们找它。”

    “真的?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棠月两眼放光,司芸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她的心。

    身侧,司南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她有些愧意,牵起司南的手,道:“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不了,表姐,我有些不舒服,大概是累了。”他轻轻抽回了手,“表姐与他们尽兴吧……”

    “等会倘若跑来跑去,着凉了就不好,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她随口叮嘱一声,就同司芸他们走到另一边去。

    他低头继续挖泥,手里的铁铲重重地砸下,好像在发泄情绪似地,嘟囔道:“反正我一个人习惯了。”

    一处风景却是两种心情,司南仍然半蹲在丛间挖泥巴,手上忙活不停,目光飘到了棠月那里。

    棠月此刻的笑声似银铃般悦耳,司南想了一下,好像表姐这段日子在司府都没如此开心过。她的身边站着县丞家的大公子李旭,明明初见时,她是讨厌这个人的。可是,她只是玩了场游戏,就允许李旭离她这么近,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不知李旭说了什么,棠月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笑完,她又拿手帕为李旭拭去额间的汗水。司南垂下眸子,他的胸腔泛起前所未有的感觉,酸酸地,涩涩地,很令人讨厌的感觉。

    突然的猫叫扰乱了他的思绪。

    一只小黑猫歪着脑袋拱了过来,躬着背很是警惕地绕着他转了几圈,然后在花盆边嗅了嗅,乖乖靠在旁边趴了下来。

    他伸手移走花盆,可小黑猫也挪着肥嘟嘟的身体,继续挨着花盆趴下。小黑猫歪着头,圆溜溜的猫眼一直留意着他的靠近,猫尾不时轻轻晃动……

    片刻后,一阵窸窸窣窣,丛间传出痛苦的哀吟。

    众人噤声,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只见司南捂着脖子瘫倒在地,指缝溢出了血。不远处,小黑猫炸毛地躬着背,不停舔舐它湿漉漉的猫爪。

    “都别愣着,快去叫人帮忙。”棠月率先反应过来,担心地问,“小表妹,你怎么样了?”

    可司南已经陷入昏迷,无法应声了。他捂在脖间的手也缓缓滑落,猫咬的血洞赫然映入众人眼帘,除此之外,还有几道猫爪划破的血痕。

    情况有些严重,司芸看了一眼吓得叫出了声,李旭下意识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司南失血过多,伤口过深高烧不止,昏睡了许久,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在他自己的屋子里了。受伤的脖子敷了药,身上的外衣被褪去了,内衫还没有换,他确定了一眼后长舒了一口气。

    侧过身来,只见一个小脑袋安静地倚在旁边,棠月坐在床头打盹呢。她的身上还穿着他受伤时的衣裳,眼圈发黑,一幅没休息好的恹样。

    难道她一直守在这里?他伸出手,正要理一理她那头凌乱的发髻,没想到一下子就惊醒了她。

    “你终于醒了。”棠月看他醒来,立即起身跑出去,喊道,“嬷嬷,表妹醒了。”

    他探头看了眼屋外半亮不亮的天色,分不清是晨光微熹还是薄暮冥冥,于是问:“表姐,我晕了多久?”

    “一天一夜呢,还好有我们王府的秋嬷嬷在,这种抓伤咬伤,她最懂了。”她说着,伸了个懒腰。

    “表姐,莫非你一直在这里守着?”

    棠月无奈地点头,哎,她也不想,可是谁叫她放心不下呢。司舅舅陪着父王外出,舅母对小表妹的伤势不闻不问。秋嬷嬷说舅母这么小心眼,莫说关心,不趁机害司南就谢天谢地了。

    皇城楚都带来的侍从也都跟着父王执行公事去了,随身照顾她的秋嬷嬷年纪大了,忙着配药煎药已经够累了,再照看司南肯定吃不消。思忖再三,她还是决定亲自候着司南醒来。

    “表姐,我真没用,让你挂心了。”司南抿唇,自怨自艾地将脑袋埋进被褥里。

    “这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表妹嘛,况且舅舅劳神劳力陪着父王处理公事,我自然要帮忙多多照顾你。”她补充道,“不过,我真没想到,那猫小小一只,怎么会伤人伤得那么突然、那么凶猛。”

    他抚着脖间的伤口,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说话间,草药的苦味涌进房间。秋嬷嬷端来了一碗黑乎乎的浓汁,闻着就让人犯恶心,棠月赶紧别开脸捏住鼻子。

    秋嬷嬷用命令的语气,一眼严肃:“表小姐,良药苦口,想要伤口好得快不留疤,就赶紧喝光它。”

    司南有些为难地蹙眉,慢慢地吹开漂浮在上面的药渣,然后闭气抿了一大口浓汁,但始终没咽下去,两腮涨得鼓鼓地。

    认识那么些天,棠月方才发现司南不那么隐忍的一面,此时的他才像个稚童嘛。她撑着下巴想了想,问秋嬷嬷:“有没有准备小糖丸?”

    “难不成人人都像郡主你一样,吃个药也要哄?”

    “要的要的。”棠月在秋嬷嬷的衣裳里摸索一番,拿出个玉瓷小瓶,倒出三颗淡黄色、珍珠大小的丸子,司南还没反应过来,丸子已经悉数塞进了他的嘴里。

    秋嬷嬷哎呦了一声:“哪有喝药前给糖吃的道理,喝完再吃嘛。”

    甜味在舌尖很快散开,司南一鼓作气,捧起碗一下子饮尽。他的嘴巴抿成一条线,喉咙滚了好几下,反复咽了咽,总算是忍住了呕吐的冲动。他的声音有些发怵:“秋嬷嬷,这药得喝多久?”

    “连续喝个七天。”

    棠月扒着指头算日子:“巧了,我和父王回京的那天,你的伤就好了。”

    “还早着呢。”秋嬷嬷说着,伸出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扒开司南脖子上的敷药,忧心忡忡道,“你这伤可得慢慢养,忌口一年,少沾辛辣油腻的吃食,否则肯定留疤。还有啊,这敷药的配方,我写给你。每月记得遣人去药坊给你配制一份敷药,敷到不再发痒了才好。”

    司南浅笑:“谢谢秋嬷嬷费心,其实留疤……倒也无碍。”

    听他这么说,秋嬷嬷眯着眼睛打量起他,半晌点了点头:“既然表小姐觉着无妨,那老奴也不多言了。”

    老妪浑浊的双目深不见底,似乎能看透一切,司南禁不住探究,转移话题道:“那小黑猫怎么样了?”

    棠月撇了撇嘴:“畏罪潜逃,找不到了,哎,我以后可不敢再逗猫了,一想起表妹你被咬的样子,我就后怕。”

    “不一定是猫的问题。”秋嬷嬷摸了摸鼻子,接着低声问司南,“表小姐被咬的那日,身上有没有带什么特殊的东西。”

    司南沉默了会,似乎想到了什么,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但还是摇头否认。

    “没有擦什么香粉吗?”秋嬷嬷追问,可他还是不多言,蒙着被子装睡。

    问不出个所以然,秋嬷嬷摇头叹息,端着药碗转身离开。棠月想,可能是司芸之前送的香粉有问题,但见司南一直缄默,她也不好妄加揣测。

    棠月走回她东边厢房的路上,瞥见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钻进了花园附近的凉亭。

    定睛看去,是司芸,以及她那跟屁虫一样的友人李旭。好奇心战胜了睡意,她找了个大树躲在后面,竖着耳朵偷听起来。

    “芸儿,什么事要拉着我私下说?”李旭笑呵呵地问。

    司芸有些着急:“是你干的吧?”

    “什么?”

    “别装傻充愣,是不是你往香粉里加东西,令司南那臭丫头被猫咬了。”

    “你觉得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你开心不开心。”李旭摆出邀功的骄傲神色,没想到一记巴掌骤然落在下来,脸颊火辣辣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司芸。

    司芸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喂,疼不疼?”

    李旭捂着脸,无奈道:“有一点。”

    “李旭,你真是太自作主张了。郡主还在呢,她对那臭丫头还算不错,万一臭丫头真的出事,郡主要追根究底怎么办?你以后别管我家的事了。”

    “好。”李旭沉默了片刻,说,“芸儿,我发现你最近变了。”

    司芸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到底是你忌惮郡主,才不招惹你们司府二小姐,还是你真的打算把那个北渊来的野丫头当作自家人了?”

    “胡说!我才不可能把司南当妹妹呢。”司芸不屑地哼了一声,“还有,谁怕郡主表姐了,我告诉你,郡主她啊,看着不好相处,其实很好哄骗的。”

    很好哄骗?气得棠月脑袋嗡嗡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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