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身边像是少了什么,棠月拍了拍脑门,左顾右望:“我表妹人呢?”

    “郡主,奴才没在这太医院里瞧见司小姐。”徐公公招了招手,唤来一个小太监耳语了几句,继续道,“也许司小姐先回王府了,郡主莫慌,奴才吩咐人去查一查神武门的出宫记录。”

    这屋里已经燃上了烛灯,想必外面已是夜幕低垂,皇宫诺大,万一误入了什么地方犯了禁令,棠月担心司南独身一人应付不来,但愿是如徐公公所言已经出宫去了。不过司南一惯诸事都要向她报备,不可能将她撇下……若非是被韩明烈带走了?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

    正想着,刚才出去的小太监又折返了回来,身后跟随之人步伐匆匆,小太监引他上前:“巧了,奴才在路上遇到了司小姐,将他带来了。”

    司南三两步来到棠月榻前,急切道:“宫人说表姐你醉酒落水了,哎,这都怪我,我不该离开你身边,可还有哪儿不适?”

    “太医说了没什么大碍,你瞧,我这不是好好地在你跟前跟你说话嘛……咦?怪了。”她歪着脑袋,上下端详着眼前人,拉着她小声道,“倒是你呀,被韩明烈带去做什么了?怎么连衣裳都换了?”

    “游园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衣裳,宫人带我去换了一身。”

    宫中报时的击鼓声响起,徐公公走到一边燃起安神香,道:“戌时了,郡主落水受了寒,该早些歇下,要不要奴才将司小姐送回肃王府里?”

    “今儿已经够累了,就别再夜行颠簸了,反正我与表妹不分彼此,他就留宿在我这儿与我共眠,我夜里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他也能及时照看我。”她打了个哈欠,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檀香绕室,黑暗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

    棠月早已恹恹地睡去,司南半眯着眼睛毫无睡意,一动不动地任由枕边人抱着自己的胳膊入梦。忽地,胳膊被她抓得更紧了,接着一声惊呼,棠月猝然惊醒。他睡在外侧,探出半个身子将床边的灯烛点亮:“是不是哪里难受?”

    “不是……做了个梦罢了。”她抹了抹额头,一把冷汗。

    “是噩梦?”他拿起绢帕擦去她脖颈上的汗渍,柔声道,“别怕,说出来,梦就破了。”

    “倒不是什么噩梦。”她定了定神,方才梦到的一切模糊不清,似乎有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一点儿也不阴森可怖,却莫名压得人喘不过气,她跨过司南赤足踏在地上,走到桌前呷了口凉茶。

    “表姐,夜里有寒气。”司南嗔怪道,他起身盯着她那裸着的双脚,无奈地俯身为她套上足衣,“你落水本就有些咳喘,再着了凉怎么办,明儿是想继续在这太医院里住着么?”

    “放心吧,我这身子骨有多结实,我自己有数。”她将司南推回床铺,拉上床帐,道,“我睡不着,躺你旁边会扰你,表妹你赶紧先睡吧,我再坐会儿。”

    他拉住她,自个又往里挪了挪,撑着下巴拍了拍旁边的褥子:“我也睡不着,表姐你躺这儿吧,我俩还可以说说话。表姐,有一事我想不明白,今儿宫宴上的都是果酒,你怎么会因此饮醉落水呢?”

    连司南这滴酒不沾的人也察觉出了异样,她不禁胆颤,游园宫宴是太后操持的,自然不可能摆放烈酒,而且她可是喝遍西街酒肆、公认的“千杯不倒”,市面上最烈的酒水也不可能令她像今日这般意识不清。

    难不成罪魁祸首是别的什么东西?不可能,整个宫宴之中,除了酒水,没有其他吃食入口。所以定是酒水里有玄机,不过,她是堂堂棠月郡主,哪个不怕死的敢在大楚宫中对她下药?她驱散了这个念头,佯作轻松道:“大抵是喝过了量,哎,以后再也不在宫中随意饮酒了。”

    他啧了一声,嘟囔道:“表姐,何止在宫中,在外都别喝了才对。醉酒误事,若是再遇险如何是好,我手无缚鸡之力可救不了你。”

    “怕什么,表姐我呀,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不是我吹,我能喝趴一条街。再说了在外面的话,不是还有那人在嘛。皇宫戒备森严他进不来,要不然,我才不会那么倒霉地落水呢。”

    无需言明,司南就知道她口中之人是谁。他垂眸闷哼一声,记得第一次见那个暗卫的时候,那暗卫看着也不大,如今的岁数应该不过三十。不知怎么地,想到有这么个人时时刻刻在暗处盯着棠月的安危,即使他连名字都没有,司南的心里还是感觉堵堵地。

    见他沉下脸来,棠月以为他在气自己不顾安危在外饮酒作乐,也噤声不再口出狂言了。过了一会儿,她受不了沉默,歪起脑袋与司南头抵着头,说:“表妹,我突然想到你以前整个人呀好小一只,刚来肃王府那两年,你还跟我盖一条被子睡,与我总有说不完的话呢。后来你大了点,一个人住进去别院里,话越来越少了。我们啊,很久没像现在这般亲密了。”

    司南愣了愣,点头嗯了一声。

    “今儿问表妹你一些心里话,行不行。”她说着,又向他贴近了点,伸出一只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他的身子瞬间僵住,双手安放在腹前一动不动:“……表姐,你说。”

    “你有没有发现,游园宫宴上有好多双眼睛饿狼似地盯着你,差点把那韩明烈给气坏了。”她打趣道。

    他有些不明所以:“盯着我作甚?那韩小将军气什么?”

    “我的好表妹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腹拂过司南的脸颊,“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天生丽质么,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里到外都迷死那些人了。韩明烈心悦你,见他们对你起了心思,当然吃味呀。”

    他的嘴巴半张半合,愣神了会儿,扶额道:“……表姐,我与那韩小将军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我对他更是无意。”

    “怎会如此?宫宴之上那么多世家公子,韩明烈在其中也算是上乘之选,虽然诗词歌赋他不在行,但是出身好,相貌周正,性子还憨直,也不留恋风花雪月,简直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儿。”

    说话间的温热气息扑向他的体肤,第一次,他觉得她聒噪。他别开脸,淡淡地说:“韩小将军若是听到你这么说他,想必欢欣若狂。”

    “啧,我夸得再动听也没有用,他呀,只想听这些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你这是在撮合我和他么?”他转过身来,直直地望着她,泛白的双唇缓缓嚅动,“表姐,你是想我成亲离开肃王府,离开你?”

    不知怎么地,司南竟然红了眼眶,她苦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想,当然不是。”

    “我说实话,你别气啊。”她做贼心虚地低下头来,支支吾吾道,“前段日子,我不小心看了你的家书,舅舅三番四次劝你回家。父王也说等我国子监结业,该让你自己决定去留……我怕你选择回镇海,路途遥远,到时我想见你可就难了,顶多一年碰面一次。”

    他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我这不是没听我爹的话么,以后……以后若是有得选,我会待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人是会变的,你现在这么想,以后可就不一定了。等你以后有了想嫁的人,你跟他走了怎么办,万一他带你离开皇城跑远了更麻烦。所以我就想啊,在眼皮底下为你挑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一来让你扎根在这儿。二来,谁都知道我把你当做亲妹妹疼,有我在皇城,夫家断然不敢欺负你。”

    亲妹妹?听到这话,他的脑袋有些发懵,抿唇道:“表姐,真是劳烦你费尽心思,想用婚事将我捆在皇城。”

    她倒是理直气壮:“是啊,我可是挑了许久才定下妹夫人选,难得这韩明烈对你一心不二,你俩要是成亲了,甚好。而且这将军府离肃王府不远,你我走动也方便。”

    “难道表姐以后不成亲了?若是表姐你的夫家住得偏远,甚至在皇城之外,如何是好?”

    “父王就我一个女儿,我可不能撂下他去远嫁。”她叹了口气,接着若有所思道,“再说了,我的亲事可没那么容易成。再过三个月,等到中秋,我就二十了!表妹你说,为何这么些年,一个向肃王府提亲的人也没有呢。”

    司南小声地念叨:“我怎么觉着平日里向表姐你献殷勤的男子不少呢。”

    “要么歪瓜裂枣,要么心术不正,多说一句话我都嫌难受。”突然想到宫宴之上前来搭腔的男子,个个眼里透着股算计劲,她鄙夷道。

    “是呀,这些人被你赶走了,还有些人自知配不上表姐更不会贸然登门。”

    “谁让我目光毒辣一眼看破他们的龌龊心思呢,话本里说姻缘可遇不可求,我看我呀,遇不到也求不来。”她努了努嘴,憋屈道。她是真想不明白,虽说自己是出了名的顽劣,但身份尊贵,容颜谈不上倾国倾城,也在皇城美人榜上占有一席之地,怎么就没个她看得上眼的人同样中意她呢?连春心初动时爱慕的暗卫也对她不理不睬。

    司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抑住了嘴角的笑意:“等表姐你了却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再为我考虑吧。”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为了你,择日就去南风馆里挑个乖巧懂事又俊朗的小倌,让他入赘当我的郡马爷。”

    “南风馆听着真是诗情画意,里面的人很有意思么?我记得表姐说再过两年就带我进去开开眼见,我可等不及了。”

    她清了清嗓子:“没韩明烈有意思。”

    “表姐,你怎么又说起他了。”他拧着眉头道,这三个字像是触了他的逆鳞,总是能令他发窘。

    她更是捋不清他的想法了,他当真对韩明烈一点儿情意也没有?明明他还与韩明烈游园同行,怎么这会儿提也不愿提?莫非是怕遭到穆嫣嫣为难才急着撇清?那穆嫣嫣看着不是个善茬,定然容不下她的意中人眼里有别人。棠月倏地记起宫宴之上,穆嫣嫣曾在司南席座边捣鼓了好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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