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上官照被淮雪公主遣走已有十五天,若不是那些逗留在皇城的异邦人想要拜会他,恐怕归期难定。

    这一大早,淮雪就匆匆备上马车与他离开虎门书院,风尘仆仆回到了皇城楚都。抵达国子监之时恰逢散学,她走下马车送他,四周目光灼灼,他忙道:“公主留步,这一路颠簸,还是趁早回府整休吧,有什么吩咐日后再议。”

    “好。”她点了点头但没有离去,就这么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转身走向马车,却察觉到不远处有人一直死死地盯着她,像要戳穿她的肌骨。

    她也不甘示弱地回望了过去,两边都没有出声,但弥漫着一股比刀光剑影更悚人的气息,周围人见状纷纷快步走开。云涌风起,七月槐絮漫天,不知不觉落满了他们的肩头。有人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才留意到棠月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姑娘,正被槐絮呛得涕泗横流。

    “你就是司南吧?这些日子,上官照与我提起过你,十八罗汉图能够得以修复,你功不可没,今日一见你真人,果然是蕙质兰心的可人儿。”

    他轻咳一声,礼数周全地作揖道:“公主谬赞了。”

    “棠月郡主你与张克之间的纠葛,我也略有耳闻,堂堂郡主竟与他锱铢必较,实在是小肚鸡肠。”

    棠月忿忿地哼一声,没有开口搭理她,拉上司南钻进了肃王府的马车。回王府的路上,她才开始念叨:“表妹,你看到了没,刚才淮雪那副嘴脸真恶心人!明知这个时辰国子监散学,还要把他送到门口故意惹人遐想,真有心眼。”

    “表姐,其实……你难道不觉得她和上官公子关系匪浅吗,似乎上官公子与她说了许多咱们的事儿。”他说着,咬着下唇双眸含水很是委屈似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表姐,我瞎说的,你别生气。”

    “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我没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漫不经心道。

    不知为何,这天以后,淮雪公主的人往国子监走动得越来越勤了,只是在棠月的打点下,看门的守卫每每将之拒之门外。但里面有张克配合,他帮着淮雪偷偷送了不少礼物给上官照。

    棠月缠着张克看过那些礼物,大多是经籍、丹青,不算贵重,让人没有拒收的理由。只是这次例外,是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箱子,张克小心翼翼地搬着它,生怕磕着碰着了。

    “我帮你。”棠月笑嘻嘻地凑上前去。

    “别过来,我不用你帮忙。”张克侧身挡开了她,边走边说,“郡主,你真是够闲的,成天见你瞎晃悠。”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你也够闲的,为人师表该教书授业,怎么一个劲地替淮雪公主做事呢?我看呐,你别在国子监任职浪费了,赚的三瓜两枣何时能赔我衣裳啊,不如去外面专门给人做媒说亲吧。”

    他眯了眯眼睛:“好啊,等我成功撮合了淮雪与上官兄再说。”

    “张克,你真会挑事儿。”她摆了摆手,“罢了,今儿不想与你吵嘴,快把这箱子里的东西给我看一看,求你了。”

    又说求他这种话了,之前在书斋里她是怎么求他的,他还历历在目。他叹了口气:“你可别再求我了,我怕你了,喏,就给你看一眼。”

    打开小箱子,一尊嘴衔明珠的仙鹤白玉雕映入眼帘。她想了想:“我见过这玩意,诶?好像跟妙玉坊的那尊玉雕一模一样?”

    他点点头,一边将它收好,一边道:“它就是你当初摔碎的那尊玉雕,当初上官兄买来为上官老夫人贺寿的,没想到取它那日被你给砸了,好在有淮雪帮忙寻人修缮,才能赶在老夫人大寿前令它完整如初。”

    她惹下的祸居然成全了淮雪,她心中不禁泛起悔意,犹豫道:“这上官老夫人何时生辰大寿?我要不要也送些东西过去?”

    “我不告诉你。”他嗤笑一声,“你跟上官老夫人素不相识?凭什么过去贺寿,再说了,她厌极了你这种小纨绔,要是知道是你之前将玉雕摔得四分五裂,对你定然没有好脸色。”

    “不说就不说,我跟别人打听去。”她咕哝道。

    见她有些蔫蔫地,他身心快意,嘴角高高地扬起含着笑道:“赶紧走到一边去,别挡着我路。”

    可穆嫣嫣迎面跌跌撞撞地走来,急切地叫住他:“先生呀,不好了,你快跟我过来。”

    “这么急,发生何事了?”棠月拍了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先生你快过来帮忙。”

    见穆嫣嫣火急火燎地,他虽一头雾水但也有些心慌了,可手头上还有装着玉雕的小箱子,他只好将它交给棠月:“替我送到上官兄的书斋里,一定要轻拿轻放啊。”

    叮嘱一番后,他拔腿跟着穆嫣嫣前往膳厅。她频频催道:“先生,你走快点儿,狗命关天。”

    他没听清,追问道:“谁出事了?人命关天?”

    “不是,咱们膳厅里养的大黄狗,它被外头的野狗抢了食,还打架了,狗腿都咬掉了一块肉,嚎了一中午,你快去看看,为它做主。”

    “胡闹……我怎么给它做主啊?”他拂袖就要回头,却被她堵住了去路。

    “你做不了主的话,也得去看看他。”她理直气壮道,“阿黄平日里总跟在先生你身后转,它最喜欢先生你了,我们要给它上药,它就龇牙咧嘴,只能让先生你去试一试了。”

    他摆了摆手,无奈道:“走吧走吧,去看阿黄。”

    另一边,棠月已经将玉雕护送到了上官照的书斋,直到她将玉雕摆在了桌上,上官照才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为了招待异邦人,他回来这些日子,一直伏案钻研异邦的风土民俗。只见他眼下乌青,双颊内陷,皓白色的衣裳沾了不少墨渍。棠月瞧见他这不修边幅的模样,一时间哑然。

    察觉到自个有些蓬头垢面,他别开脸来,目光落在了玉雕之上:“嗯?这是?”

    “淮雪公主让张克转交给你的,张克他有点事儿要忙,我顺手替他拿过来。”

    他抿了抿唇,浓密的睫毛陡然低垂,在眼下攒成了一团阴影,他沉声道:“你叫张克什么?”

    “……张克啊,怎么了?”她有些不明所以。

    “在国子监里,你该唤他先生。”

    “知道了。”她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摩挲着玉雕里嵌着的明珠,不时用余光撇着上官照的神色。她觉得这人今儿怪怪地,倒不是因为他今儿的行装失妥,像是别的,她一时间看不出来。

    她想了想,护送完了玉雕,她似乎不该待在此处继续叨扰。可他没有将她赶出去,却一直避着她的目光,什么意思?还有,那淮雪公主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儿,他是怎么想的?之前游园宫宴,她亲眼目睹上官照推拒了太后的指婚,也听说了他对其他女子的思慕不留情面当众驳回。但是,为何感觉他对淮雪是不接受但也不抗拒呢?她想不明白,直言道:“上官照,你跟淮雪公主走得那么近,你心悦她吗?”

    他停笔,摩挲着笔杆,幽幽地说:“……郡主不要在我身上取乐了,我与她只是朋友。”

    “那……司南呢?”想到这两人共处时总是相谈甚欢,她的心里一阵阵发寒,试探道,“你觉得我表妹怎么样?”

    笔杆从他的手上滑落,纸上染出了一摊墨污,乱七八糟地,就像他此刻的感受。他揉了揉眉心:“够了,能不能不要把别人都扯进来。”

    “那我就说说我跟你的事儿吧。”她沉默了会儿,小声细语,“我吧,在那么多人面前放话非你不嫁了,哎,怎么办呢。”

    “女儿家名声最为重要,尤其郡主千金之躯,以后还当谨言慎行。”他顿了顿,“其实……我知道你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将我放在心上,但在我救你之前,已经有人将郡主你从水里捞了出来,我并非首功,毋需郡主以身相许。至于你说的那番话,我也不会当真。”

    “不不不,我这些日子仔细想过了,你就是那种方方面面都完美无瑕的意中人,我真的挺中意你的。你怎么想,随你了。”她清了清嗓子,“不过,这段时间要劳烦你了,帮我应付一下那个北渊少主,我就怕他知道你对我无意,再提求娶之事,行不行?”

    她说话那是一点儿弯子也不绕,上官照一下子懵了,脑袋嗡嗡响,她的声音似从远方飘来,他怎么也听不清,眼前只有她那两片花瓣似的朱唇在反反复复地开合。

    见他一直不搭话,她撇了撇嘴,扯了扯他的衣角,又问了一遍。他愣了愣:“好,我答应你。”

    “上官照你人真好。”她振臂欢呼,然而手臂垂落的那一刻,桌上的玉雕被她拂了下去,哐当一声,又碎了。

    他面色唰地煞白,阖眸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罢了,你给我出去。”

    “那个……你们家老夫人寿辰是什么时候,我挑个更好的贺礼送过去?”见他脸上略有愠色,她赶紧将地上的碎玉捡了起来,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淮雪公主能找人把它修好,我也能,我保证它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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