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骨裂之声咯吱作响,肘背腰臀处处疼得厉害,脚也扭伤了,勉勉强强能站起来。望着头顶六七尺高的洞口,又想到掉下来之前还能瞥见上官照的身影,她果断放弃了靠自己爬上去的念头,扯起嗓子大声求救了起来。

    好在这片芦苇林空旷静谧,上官照也没走多远,不一会儿,他就沿着声音拨开一丛丛茂盛的芦苇找了过来。一张俊脸上写满了狐疑,他冷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尾随公主而来么。”

    他的语气几近笃定,这留芳亭方圆一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芦苇,离它最近的乃是不可随意进出的碧波阁,此处可以说是人迹罕至只有野猪出没,她十有八九是跟在淮雪身后才找了过来。

    “她行事匆匆又神秘兮兮地,我一时好奇就跟过来瞧一瞧嘛。”她支支吾吾地说,“哎,甭提了,你赶紧把我救上去吧,我摔得可疼了,站都快站不住了。”

    打量了一眼陷阱洞深,他随手折下一撮芦苇,拿在手里掂量了下,自顾自摇了摇头把它们扔到了一边,蹲下身子说:“此处没有长绳能拉你上来,你等一等,我去叫人帮忙。”

    “那你快去快回啊……我一个人待在这儿有点害怕。”她犹豫道,那些又壮又凶的野猪就爱往这芦苇林里钻,她真怕它们猛地冲出来跟她掉在一起,先不提她能否驯服野猪,光是野猪砸在她身上,她就得丢掉半条命。可没想到她的担心有误,砸在她身上的不是什么野猪,而是上官照。

    他起身离去,怎料脚下打滑整个人栽了下来,直接将她当做了肉垫子,把她砸了个猝不及防。

    本就摔得不轻,这下她伤得更重了,倒在那里翻身都翻不动。她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可双手怎么也使不上劲,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一样,只觉腕处又肿又麻。左边的额角上也剌剌地疼,似有血水从中流出悬落在了眼睫之上,黏湿得很,她欲将它拭去,却连抬手也抬不起来。

    至于他,两三层衣裳之下贴着一具柔软的躯体,自然不觉疼痛。只是此刻,他有些发懵,一是方才脚滑太过突然,二是他的双唇不小心抵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只觉相触之处烫得灼人。直到她发出几声痛苦的闷哼,他才回过神来从她身上挪开,定了定神后才抬眼看去,发现她刚刚被陷阱壁上锐利的土块磕伤了额角。

    “被你这么一砸,我手也折了,动都不动不了。”她努了努嘴唤道,用力眨动被血水蒙住了的左眸嘟囔起来,“先帮我擦一擦,我快睁不开眼了。”

    面前泛白的脸上伤口很是醒目,他赶紧扶着她的上半身倚壁而坐,扯下衿带绑在她脑袋上束住了渗血的额角。随即伸手为她拭净血水,温热的指腹覆在她微凉的眼皮上,他不动声色地放柔了动作。

    待他收回了手,她才抬眸,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样子有些欲言又止。她心中不禁一沉,怕是额角磕得破了相,她惶然地问:“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的伤口很深……完了,会不会留疤变丑……”

    “郡主你无需忧心,倘若落下了什么伤疤,我那里有肌雪膏给你。你瞧,我的左手之前被火燎得那么狰狞,用了肌雪膏一阵子已经看不出什么毁伤了。”说罢,他掀起自己左侧衣袖露出臂膀,又晃了晃手背,上面的烧灼痕迹微乎其微。他顿了顿,眼神移到她那两只乌青肿胀的手腕,“方才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脚下打滑砸到你身上,你也不会被伤得那么重。”

    这可是头一回从他这儿一口气听到这么多话,她讪讪道:“不能全然归责于你,说到底其实怪我自己好奇心盛悄悄摸摸尾随淮雪公主到这儿,否则也不会掉到陷阱里。哎,你说,我们该怎么出去呐。”

    六七尺深的陷阱,要么外面有人甩下长绳相助,要么里面的人生出翅膀才能飞出去,上官照不死心试着扒壁上攀,没攀多高就摔了下来,浑身沾得泥泞斑驳,失了平日里清冷谪仙般高高在上的样子。

    “别爬了,我已经摔成这样了,还得靠你照顾呢。万一你把自己也摔得半死不活,到时候野猪掉下来,我们两人谁也打不过它。”她忍不住出声,见他扔在仰头探看洞口,她戏谑道,“你知道野猪吃人吗,你这是想跟我一起葬身猪口?倒也行,黄泉路上作伴也不孤寂。”

    原先想到野猪心惊胆寒,可他也掉了下来,身边有人陪着她就没那么畏惧了,竟然还有闲情打趣他。

    不过,她言之成理,身边什么防身之物都没有,遇上野猪或是毒蛇的话只能肉搏。他要是也受伤了,两人就得等死了,他叹了一口气凝神听着周身的动静。

    只闻芦苇时不时哗哗作响,这片芦苇林本就没什么人踏足,即使旁人发现这两人不见踪影,一时间也找不到此处,头顶的一方天色渐暗,更不会有人途径。他思忖片刻,说:“但愿那设下陷阱的伙夫明儿能想起这里过来瞧一瞧。”

    说罢,他正襟危坐在她身旁,一把握住她的腕骨轻轻按动,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按住她乱动的胳膊:“还知道疼是好事,别动,我替你揉揉,气血若长时间淤堵,你的手就废了。”

    明明是好意关心,他却眉头紧蹙满脸峻色,双眸凛冽漠然。但她没有在意,接触久了,她发觉他一贯如此面冷心热。若是他对外再温润一些,大抵要招惹来不少像淮雪公主那般痴恋他的人,她笑盈盈地试探道:“上官照你人真好,怪不得淮雪对你念念不忘呢,话说,你们之前是不是挺亲近的?”

    此话一出,他蓦地加大了手劲,疼得她龇牙咧嘴。他漫不经心地问:“我与她在留芳亭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我耳朵还挺灵的,都听进去了。”她心直口快道,“况且我早就查过你们,她没进宫认父之前待在你家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些事我都一清二楚……”

    他撒开她的手腕,目光深沉地觑视着她:“你为什么要查这些事?”

    “我当初大庭广众说出非你不嫁,她倒好,马不停蹄就将你带离皇城,弄得人人以为你在躲我,还让张克防着我接近你。我跟她都心悦你,她能给我使绊子,那我查她的底细未尝不可。”她理直气壮极了。

    “郡主你一个女子,不要总是把心悦于人的话挂在嘴边。”他横眉瞪眼咬着腮帮子,齿缝里慢悠悠地挤出三个字,“不害臊。”

    只要她不害臊,害臊的就是别人,她嬉笑着望向那抹不知何时从上官照脖颈一直浮到耳根上的红晕。他别开脸可以避开她明目张胆的盱衡,但陷阱洞口有些狭小,他顶多挪远两三步,总归避不开一直萦绕在耳边的声音。

    她絮絮叨叨了好久,问他与淮雪的旧情,问他彼时是否有意遵从上官老夫人的意思纳尚是厨娘小雪的淮雪为妾,还问他到底是什么事儿才跟淮雪闹得这般生疏。

    “好,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都告诉你。”他捏了捏眉心,慢条斯理地说,“我与她有旧情是真,当初她在上官家伺候之时身世不明,祖母要我纳她为妾,我不愿,因为我想要的是待我金榜题名后迎娶她为正妻。”

    在她眼里,上官照这人清心寡欲得像是断情绝爱的僧人,想不到曾经竟打算为了心仪之人逆了老夫人的规矩改妾为妻。想必他们两人的旧情甚是刻骨铭心,于是她愈发不解:“三年前她认祖归宗有了公主身份,你俩该是金童玉女佳偶天成了呀,如今怎么分道扬镳了?”

    他和淮雪怎么走到现在这幅境地的?他想了想,是那一次他婉拒了老夫人纳妾之意,却没有直言自己想娶她为妻令她多心,也许彼时的她寻亲无门处处碰壁,太怕再次失去一个依靠,急于求成地往他的茶水里下了春情乱,被他逮了个正着。

    又或是她刚恢复身份那会儿,他依着父母之命去会见门当户对的名门之女,这女子数日后在姻缘庙祈福之时摔下高阶成了痴儿,一听到淮雪的名字就吓得吱哇乱叫躲在床底下不敢出来。

    往事如烟渐渐在记忆里飘远,淮雪那张纯善的面容也愈发模糊,现在每每看见她皮笑肉不笑地周旋在各色人之间,他就生起一阵恶心,为她,也为不敢撕破脸的自己。他暗暗捏拳自嘲地笑了笑:“表里不一的人浅交即可,做一辈子夫妻未免太累了。”

    意思是淮雪这人表里不一?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地摸不着头脑,想要追问深究可是上官照闭眼假寐怎么也不开口了。不知不觉夜幕低垂,次日就是仲秋月圆天,今儿天上皓月已是又亮又满,毫不吝啬地给芦苇林披上了银装,小小一方洞也得以照亮。

    秋风起秋意凉,在她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声后,他那边有了动静。她以为,他会就像她看过的那些话本一样褪下外袍给她穿、怕她冻着。谁知他将外袍盖在了她脑袋上,盖得严严实实地,害得她都快透不过气了,嚷道:“上官照,你要干什么呀,是后悔将你和淮雪的事儿告诉我了?想闷死我这个知情人吗?”

    回答她的是酣畅淋漓稀里哗啦的水声,他没吭声,她顿时也失了语,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大喘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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