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雨是什么时候停的,陷阱洞底的两人竟毫无察觉,只觉时辰过得很慢,仰头可见天色尚明。

    上官照也没有理由继续搂着棠月,他的怀里空空落落地,心里也空空落落地。这种怅然的感觉,四年前出现过,当时那个女子是淮雪。但不知为何,那段与淮雪的旧情,他只觉细水长流,可当下面对棠月,无端生出一种难以掌控的情动,这种感觉极为强烈,心中仿佛有一团熊熊烈火,稍不留神,就会将他的心智和修养燃烧殆尽。

    话分两头,眼看天已转晴,虎门书院一行人都倾巢而出,漫山遍野喊着上官照与棠月的名字,鸟兽都被他们的喧哗声吓得四散而去,唯有一只青雀盘旋在众人头顶,发出阵阵尖锐的啾鸣。

    最先发觉异样的是张克,他激动地朝它挥了挥手臂,高声惊呼道:“你们快看,这是不是督学养的那只青雀!”

    这只青雀是上官照亲自喂养长大,从幼鸟到可以展翅独飞,上官照在哪儿,它就在哪儿。张克心想万物有灵,也许它能嗅到主人的所在之处,他当机立断,带着一群人跟着青雀的指引找去。

    到了留芳亭附近的芦苇林,青雀就停在了枝头,它似乎也没有了方向,跺着爪子扑腾着翅膀样子朝他们喳喳叫,鸟样甚是焦急。司南握紧了拳头,扫视着一望无垠的芦苇林,幽幽地说:“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有几个在书院待得久了的学子窃窃私语了会儿,站出来说:“他们可能是掉进了捕猎野猪的陷阱里了,我们去将设下这些陷阱的膳厅伙夫找来。”

    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日暮来临之前,棠月和上官照被他们找到了,两人的狼狈相自然也被尽收眼底。都这个时候了,棠月饿得气若游丝,还不忘叮嘱司南:“表妹,帮我沐浴更衣。”

    他嗯了一声,目光从一旁衣衫不整的上官照身上移开,直直地望着她额上沾血的衿带。他一夜未眠眼底的血丝更深了,瓮声瓮气地应道:“我带你先回寝屋,先找大夫看一看伤势吧。”

    上不进食足下虚浮,加之又扭伤了腿脚,就是司南与穆嫣嫣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她也走不动道。张克看不过去,快步上前蹲下身子,回眸望着她,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上来,我背你。”

    她趴了上去,但还是嘴硬:“怎么这么好心呢,到底有何企图。”

    “想看你出丑行不行。”他看着她垂在前方的双手,蹙眉道,“赶紧抓好,不然摔下来,我可不负责。”

    她扁嘴委屈道:“我两只手腕都折了,动不了。”

    “是吗……没看出哪里折了。”他盯着她的腕部,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多亏了你的上官兄。”她嘚瑟地挑了挑眉毛,“他给我揉了又揉捏了又捏,虽然还是动不了,但是已经消肿了。”

    “上官兄一向宅心仁厚,况且他是督学,照顾你这个学子是他的分内之事,你可别多想。”

    两人嘴上争了一路,而司南扶着棠月的后背沉默了一路,他的目光如刀偷偷削向前面喋喋不休的张克,实在吵闹!若是可以,他真想将张克的嘴巴缝起来,让他永远都没法跟她搭腔。

    好不容易挨到了女舍寝屋,他眼巴巴地盼着张克赶紧离开,结果这人非得等大夫给棠月把脉问诊后才肯走。还有那个上官照也不让人省心,回去沐浴更衣一番,就火急火燎地前来探她的情况了。大夫给她处理完伤势,告知并无大碍后,这两人还没有要走的打算,直到看她喝完了一碗粥,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督学,先生。”司南忍着怒气搅动着一汪浴水,语气生硬道,“天色不早了,我还要替表姐梳洗,还请你们速速离去。”

    以此为由总算是赶走了这两人,寝屋里就剩他和棠月了,他的面色一下子柔和了起来,只是有些慌乱,为她褪衣时,身上每一根寒毛都在叫嚣颤栗。表姐妹相称这么多年,他们同床共枕过,但也没有亲密到这个地步。

    “表妹,还好有你在我身边。”她的手腕实在动不了,不管是褪衣,还是拭身都得靠他相助。

    可他坐得有些远,手里拿着一块沐巾为她沥水擦洗,每一处都擦洗得很敷衍。热雾氤氲,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以为他是不情愿替自己沐浴,不满道:“难道我一日多没有沐浴就浑身发臭了吗?你快离我近点呀,帮我擦洗干净一些。这两日就有劳你伺候我了,明儿修书一封让父王派人尽快把我们接回去,我得好好地养一养伤。”

    “是我不适应……”他的声音微微嘶哑,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近,满池春|光都涌入了他的眼中、钻进了他的心里,整得他浑身麻麻痒痒地,嘴里又干又涩。他急匆匆地结束手头的活儿,头也不抬地为她穿上衣裳,顾不得她探究的目光,埋着脑袋风卷残雪般将浴桶边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随即拔腿就奔了出去。

    第二天,他为她沐浴更衣也是这么不知所措,第三天、第四天亦然。她不知道每晚她入梦时,湖畔的夜幕之下都会出现他的身影。他面红耳赤大口地喘着粗气,毫不犹豫纵身跳下冰凉彻骨的湖水,即使如此,心中仍是燥热难耐。如果再这么下去,他会发疯的……

    直到第五天,送往肃王府的书信才有回复,不过肃王爷并未派人过来接他们回府,而是将婢女阿珠和秋嬷嬷送过来伺候棠月,司南煎熬难耐的沐浴更衣的活儿也算是结束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发慌得很,总是觉得有些事甚是反常,其一,棠月是肃王爷的掌上明珠,她受了伤,不管是轻还是重,云姨定会亲自探看,然而这次不见她的踪影。其二,秋嬷嬷此次前来闭口不提肃王府的事,也不念叨两人私自出府,实在古怪。

    尤其阿珠年纪小,藏不住情绪,他三番两次瞥见她悄悄摸摸地抹眼泪。他想,大抵是肃王府遇上麻烦了。他拐弯抹角想在阿珠嘴里套话,却都被她搪塞了过去,他只得差使谢二替他探听消息。

    对此,棠月却毫无察觉,她近来与上官照走得很近,心思都放在了上官照的身上,似乎自从那次两人一起掉入陷阱之后,上官照对她也很上心。

    书院有条规矩,不许学子身边有人贴身伺候,棠月受伤之后,他还特意为她撰文上书,秋嬷嬷和阿珠得以进入书院。例行督学巡察之职时,他会有意无意地走到棠月跟前,与她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司南试着像之前那般邀他在碧波阁相见,向他请教机关之术,话没说出多久,他扭头就知会了棠月。

    棠月与上官照之间涌动着一股情意,之前棠月与那个不要命的暗卫之间也是如此,他不想去探究,也不敢去探究。在他还没有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时,他听见她一脸嘚瑟地跟张克说:“你知不知道,在陷阱洞底的时候,你的上官兄亲口说了要跟我成亲,你呀,乖乖叫我一声嫂子吧。”

    “怎么可能!我不信。”张克咬牙切齿,他撇了撇嘴角,“上官兄只是拿你气淮雪公主罢了,他们之间朝夕相处的三年情谊哪是你能取代得了的,总之他不可能喜欢你这种小纨绔。”

    “哪门子的朝夕相处,哪门子的五年情谊,她当时不过就是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厨娘,再说了,就算有旧情,都是过去的事了,成日揪着过去不放多没劲呀。”她不屑道,“你那么替淮雪公主说话,是不是心疼她,要是心疼她,你就给她当驸马爷呗。”

    “你怎么把人想得那么龌龊,在你眼里只有男女之情吗?”他说着捏住她的手腕,见她疼得蹙眉,立马就泄气松开了,转而拽住了她的胳膊,“走,你跟我一起去找上官兄问清楚。”

    “你让我去我就去?我偏不去。再说了,你急什么呀,也许过段时间,我就邀你喝喜酒了,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所言是真是假。”

    两人拉拉扯扯,差点又推搡了起来,浑然不觉前后两侧都有人走近。一边,上官照蹙着眉头冷冷地看着他们,另一边,司南则走上前假惺惺地拉开两人。

    她气鼓鼓地说:“是张克先跟我动手的。”

    “闭嘴!说了多少次了,在书院里,你该称呼他一声先生,没规没矩,跟我过来领罚。”说罢,他瞠目扼腕拂袖离去。

    每次都是这样,但凡她与张克发生争执,上官照总是先去斥责她,明显是站在张克那边。方才的肢体冲突分明是张克起的头,也是张克先过来斥责她夺人所爱,却被他一句没规没矩归咎到了她这里。满腔怨气堆积在心头,本就没有恢复得好的手腕又被张克扯得生疼,她颇为烦闷,狠狠地锤了张克的肩头一下才转身跟上了上官照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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