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稳稳地落在天澜阁的屋顶,她往下一瞥,只见书院灯火皆如豆粒般微渺,高处风声呼啸又吹得她的脑袋有些发懵,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不由得拽紧身边人的胳膊。

    “唷,郡主你天不怕地不怕,居然会怕高。”张克调侃归调侃,还是老老实实扶着棠月坐定。

    她一只手撑着檐边,另一只手还拽着他的胳膊不撒开:“这么高,我当然怕了。”

    “既然这么怕的话,就别往下看。”他仰头道,“往天上看。”

    繁星璀璨缀满了夜空,宁静又明澈,望一眼便叫人深陷。棠月沉默了良久,映着星星光辉的双眸里一片空洞,显然人在心不在,思绪不知飞向了何处。他咕哝了一声:“怎么回事,带你观星赏月,你也能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身手呢,真令人匪夷所思,合着平日小打小闹地,你是在刻意让着我?”她突然开口,一脸肃色道。之前她派人查过他的底细竟没查出他有功夫在身,在她看来,这人就是一个尖酸刻薄的穷酸书生,岂料如此深藏不露。

    “正所谓三十六计,逃为上计,听过这个道理吗?年少时,我娘改嫁给一个赌鬼,那人散尽家财还招来不少债主,为了方便跑路跑得快一点,我便练了一副飞檐走壁的好身手呗。”他顿了顿,“其实我也就轻功好些,拳脚上面的招式还真一窍不通,可没刻意让着你啊。”

    破天荒地,她闻言只是冷哼一声,没有继续争锋相对。瞧出她着实不对劲,他也收起了嬉皮笑脸,问:“你今儿怎么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难不成又是跟上官兄闹不快了?”

    她轻叹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不全是因为他。”

    明明是想关心关心她,但话到嘴边就变了味,他若有所思道:“究竟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她如鲠在喉,憋了半晌,直接拧了一把他的胳膊肉,“明儿秋嬷嬷与阿珠要回去了,说什么也不答应我跟着她们一起,非让我踏踏实实待在这儿。还说择期要登他们上官家的门商量婚期,要我放下面子跟上官照服个软。哎,我与他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我的人就先胳膊肘往外拐了。”

    劲儿也没使多大,他却故意大声嗷嗷叫疼,嘴上还不忘泼冷水:“你们肃王府答应,人家上官家还不答应呢,再说了,上官兄也不想见你,你别到他跟前自讨没趣了。”

    打了会儿嘴仗,时辰将近初更了。天澜阁的烛光陆续灭了一片,阁中孜孜以求的学子散尽,两人才下屋顶,而那桩子似地杵在阁外廊下的身影也踱步逼近。

    张克下意识挪开置于棠月腰间的手,手足无措地站开了两步:“上官兄……这个时辰了,上官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路过罢了,何况这话该我问你们,夜不归寝逗留在外,简直不成体统。”他语气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不等她出声辩驳,张克嘟囔道:“这次全赖我,非拉着郡主登顶观星,一时间忘了时辰。不过,上官兄你未免有些言重了,离就寝还有一会儿,哪里夜不归寝,哪里不成体统了。”

    听他揽了责,她有些诧异的同时附和着点了点头。上官照勾了勾唇角,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差点忘了你的轻功了得,既然这天澜阁的屋顶你能攀得上去,往后每日的星象图就由你来绘制,再交由那几个负责教导占星卜术的先生们,供其研学。”

    他懵了,结结巴巴道:“什么?每日都要?”

    “贤弟,你若不愿,也可以每日带着他们一同登上天澜阁的屋顶。”见他有些不情不愿,上官照的心里没由地生起一团躁意,“带着郡主攀顶观星可以,换成其他先生就为难了?”

    那几个同僚一个比一个身宽体胖肥头大耳,平日瞧着爬梯走上半高的观天台都费劲,他怎么可能抱得动他们登上屋顶,只能由自己动笔去绘制那星象图了。想了想,他掩面无奈道:“上官兄说笑了,不为难,一点儿也不为难。”

    “楚皇尊崇星象占测之说,你若能助他们研有所成,也是好事一桩。”说话间,寝舍催归的钟声响起,上官照将矛头转向了一旁幸灾乐祸之人,“郡主还不走?是想被巡夜的人发现夜不归寝,然后禁足三日吗?”

    “多谢督学提醒了。”她敛了敛嘴边的笑意,拔腿离去。

    进出寝舍的大门之处,一位老妪提着灯笼来回徘徊,远远瞧见了棠月,忙不迭地迎了上去,见只有她一人回来,无人跟在身后……老妪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不甘心地四下望了又望。

    “秋嬷嬷。”她唤了好几声,眼前人才收回目光,她接过灯笼无奈道,“明儿一大早你与阿珠就要启程回去了,怎么还在这儿候我,早点歇息吧。”

    “不急不急,老奴又不是阿珠那小丫头,老奴一把年纪了,太早实在睡不下,而且马上就要走了,老奴还有好多话想跟郡主你好好说一说。”

    “知道了,要我在上官照跟前装得贤淑温婉一些对不对。”她大差不差能猜到秋嬷嬷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要她放下金枝玉叶的身份,脾气别那么坏,要懂得示弱,好好拿捏住那上官照。

    “小祖宗啊,既然你都清楚,怎么不见那上官公子送你回来,他今儿都主动去找你了,还没和好?或是你没碰上他?”

    方才在天澜阁与上官照碰上的时候,他分明说的是路过,在秋嬷嬷嘴里又是另一个说法,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碰是碰上了,可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半分要跟我言归于好的意思。但是,他去找我这事儿,你从何得知的?”

    一番追问撬开了秋嬷嬷的嘴,原来是她怕棠月与上官照都性子倔,于是走之前特地两边劝和,一边让棠月收一收身为郡主的傲慢,另一边叮嘱上官照多多担待。她叹了一口气:“老奴就那么一说,他立马动身去找你了,怎么会到你那么又换了副面孔,你定是又做了什么事惹他不快了。”

    “我哪有!”她赶紧否认,然后将方才与张克一起被上官照训的事儿说了出来。

    秋嬷嬷不禁哑然失笑:“郡主,老奴瞧你平日对挺明白一人,怎么这会儿犯糊涂了呢,人家上官公子心里有你,所以是在气你与张克之间更熟稔,懂不懂。”

    她摇头,不屑道:“我可没觉着。”

    “哎,人家若对你没存心思,就不可能听老奴的话去找你,而且啊,老奴还跟他提了咱们肃王府和他们上官家的亲事,他可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她拍了拍棠月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上官公子身为状元郎前途无量,家世又清白,还胜在克己复礼,不像那种风流的男子,真是极佳的郡马爷人选。老奴这个岁数了,身子骨也不行了,指不定哪天睡了,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要是能早日看见郡主你成家,老奴死也瞑目了。”

    “尽胡说,我还得靠你照顾呢。”她连忙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秋嬷嬷从皇城赶来照顾她养伤的这段日子很是古怪,变得很爱喋喋不休,而且翻来覆去就这么些话,虽说有些唠叨,但还真有点道理的感觉。毕竟上官照的品貌算得上最称得上她的郡马爷,择他为婿甚是风光,而且他似乎有点因为她吃味的意思。

    秋嬷嬷与阿珠回去之后,还时不时给书院寄信,又是抱怨那上官老夫人迟迟不肯应两家的亲事,又是不停地催她和上官照早点互通心意。

    这有点难,毕竟他们两人之间还没打破僵局,她想过去同他搭腔,给他个台阶下,可每每看见他那副冷峻的模样,猜不出一丝他的想法,只觉难以亲近。她就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什么也没说人就蔫了,只得生疏地打个照面。

    而且棠月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该怎么做。

    若是如秋嬷嬷所言变得千依百顺,比杀了她还难受。譬如穆嫣嫣那样,只会讨好心仪之人,无论韩明烈对她什么脸色,她只会背地里偷偷哭诉,转头就又笑意吟吟地贴了上去,实在可怜。

    向司南讨教也无果,他听得懵懵懂懂,满脸无辜地说:“表姐,我也不明白那上官公子在想什么,反正我什么都依着你来,以你为大,不可能令你在外人面前难堪的。”

    还有的在窃喜,甚至想着如何趁虚而入,此事是穆嫣嫣打听来的。说是九月底,附近村庄有一场祈福香会,不少女子会在这之前,亲自绣荷包送给情郎表达心意,并约情郎在香会那日一同祈福。

    香会那日,也是书院的休沐之日,去凑这份热闹的同窗不少,其中绣给上官照的荷包也不少。穆嫣嫣灵机一动:“郡主,这时机正好,你也悄悄绣个荷包再塞个字条约他会面,上官照若是有意,他自然将你的荷包揣在身上赴你的约。”

    棠月想了想,这主意甚好,若是上官照无意,既不丢她的颜面,她心中也自此明了,不必再揣测他的心思为他劳神。只是她可从来没有碰过针线,女红刺绣那是一窍不通,于是瞄上了穆嫣嫣打算送给韩明烈的荷包:“我哪里会绣这玩意,要不你这只送我吧,你再绣一只更好的给你的明烈哥哥。”

    “使不得,郡主,荷包这种贴身之物,你当然得亲自绣,心意最为重要,绣出来好不好看是另一回事。” 穆嫣嫣捂着它不撒手,满脸通红地说。

    她这么说了,棠月也不好意思再在这种事上强人所难,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她学起了刺绣。在她接连几日的指点下,棠月总算做出了一个成品,样子勉强入目。缎面之上,旁人都绣着鸳鸯、蝴蝶,她绣了个一轮弯月,没别的原因,就图个轻松省事。

    至于如何将荷包送到上官照眼前,倒也不麻烦,然而,她既不愿拉下脸当面塞给他,又不想跟旁人的荷包混在一起。她想,这些荷包若是被张克偷偷拆了看,怕是得遭他笑话。

    趁着上官照讲学授业之际,她拽着穆嫣嫣去了一趟碧波阁,将荷包往那阁里最显眼的长案上一置,毕竟上官照来碧波阁的次数,比别的地方频繁得多,放在别处,可能他都懒得一一去看,放在这儿,他想看不见都难。

    见棠月颇为自得地往荷包里塞字条,穆嫣嫣有些欲言又止:“这……这,这离月末香会还有七八天,不如你再绣一个吧,你这只看着有些一言难尽。”

    “不是你跟我说的嘛,心意最重要,为了绣它,我十个指头都戳破了,还不算有心意嘛?”她振振有词,毕竟一针一线都渗着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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