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能够将她的字迹临摹得一模一样之人,除了司南,她实在不知道还有谁。忽地想起今日将张克带入碧波阁之事,她无意间跟司南提过,而且只跟他一人提过。隐隐约约地,近日里那些阴差阳错而生的误会似乎都能捋通了。

    “你一赶回来,怎么知道往碧波阁里找我的呢?”她刨根问底。

    上官照抬了抬下巴,望向鸟架上那只安安静静顺毛的青雀,煞有介事道:“无人告密,是它机敏,帮我盯着你呢。”

    “我不信,你说实话,是表妹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你了吧?”

    他沉默了一会:“是我急着寻你,他误以为我有什么要事才把漏了嘴,也是一番好心罢了。”

    “这哪是好心?我看他是别有用心。”她攥紧了手中的字条,喃喃低语道。上官照一脸疑惑,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急急地离开了碧波阁,撂下他一人善后收拾残局。

    日暮,书院的文憩园里正在办同窗会,一众学子散学之后闲聚此处。司南不喜热闹,但也不会刻意显得自己的独立不群,他静静地坐在角落,听着旁人漫谈诗词歌赋,偶尔点头附和。

    韶光静好的一幕因为棠月风风火火突然的闯入戛然而止,她强颜欢笑:“我找我表妹,你们继续聊你们的,别管我。”

    说罢,她不由分说将司南拽走。回寝屋的一路上,她抿着唇一言不发,神情淡然得让他摸不清头绪。直到关了屋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挎了下来,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腕。

    “表姐,你弄疼我了。”

    他又露出了一副委屈柔弱的模样,她别开脸来:“你不问问为什么我要这么对你吗?”

    “……大抵又是因为督学大人,我已经听你的话尽量离他远远地,是他今日主动找我问你的去向,与我何干。”他扯了扯她的衣角,嗔道,“从前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这般粗鲁地待我,自从有了他,什么都变了。”

    “我对你与从前并无两样,就算是有隔阂,不也是你从中作梗吗?明知我今日带了张克私入碧波阁,你却如实告诉上官照我的去向,害我被捉了个现行。”她说着,又将那张攒得皱巴巴的字条扔在他的身上,“还有这张被掉包的字条,够不够证据确凿?没想到你会暗地里跟我耍心眼,又跟我虚情假意装得姊妹情深,真是恶心。”

    “表姐,你也可以问一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你。”他将刚刚她说过的话又抛了回来。

    “从小到大,我看你孤苦可怜,所以对你处处照顾。凡是我有的东西,你都有,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可你的心和你的胆子却是越养越大了,什么都要我分你一份么?”她伸手勾勒着他清秀的眉眼,“表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最讨厌别人抢我的东西了。”

    他叹了一口气,许久不言,在她就要收手的时候,他嗤笑了一声,轻而易举扣住了她的双手,挪着步子向她逼近。此时,她才惊觉他的手劲变得很大,怎么也挣不脱,挡在跟前的薄薄身躯也没了素日的孱弱姿态,怎么也推不开,她自诩凶悍却束手无措了起来,被他一步步逼到了墙角。

    “猜错了,我安的什么心,只有我自己知道。”他弯下腰,俯身在她耳畔,声音陡然清冽,像是换了一个人,脸上一贯的无辜神色一瞬间无影无踪。棠月还没反应过来,他说,“表姐,我不会同你抢他,我想抢,也是抢你。不过,有一点表姐你说对了,我的心和胆子被你越养越大。但就算再大,心里只装得下你一人,也只敢觊觎你一人。”

    他说着,将她的手移到了自己的心口,一脸认真。她惊惶不已地往角落里又缩了缩,指着他的嗓子,结结巴巴道:“表妹,你……你……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抱歉,我是男儿身这件事隐瞒至今。最初在镇海,我怕男儿身会被大娘针对驱逐,所以男扮女装去认亲,本想就隐瞒身份过一辈子。谁知后来会被你带到楚都,还被你悉心地庇护着。我贪恋表姐你对我的偏爱,愈发不敢开口说出真相,我怕你厌恶我、赶我回去。”

    她愣愣地盯着他微微翕动的嘴唇,嗫嚅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你我朝夕相处六年,我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察觉,你别唬我了。”

    迎着她愕然的目光,他一件件地褪去外衫里衣。天色将暗未暗,寝屋里没有点灯,但能依稀瞧出他那光洁的胸膛之上点缀着两颗小小的红豆,上半身没有丝毫波涛起伏,至于那薄薄的一层亵裤之下藏着什么,她不敢再探究。

    难怪表妹六年来更是从来没有与她一同沐浴,也没在她面前更衣,她一直以为他是羞怯,并未想过他是男扮女装。香香软软的表妹就这么成表弟了?思及两人过往的点点滴滴,她的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啪地断了。

    “表姐信了吗?不信的话,那我继续脱。”他顿了顿,“表姐你早在我面前赤了身子,我也该如此坦诚相见。”

    生辰那段日子她摔了手脚,是他伺候她更衣洗澡,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过了,而且还上手了……即使她平日里再怎么不羁,可他毕竟是男儿身,此事说来实在荒唐。她神色复杂道:“表……表弟,你先把衣裳穿起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里,她莫名心如鹿撞怦怦乱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到一边收拾起了自己的行囊,嘴上絮叨道:“结业在即,你的男子身份暂且还是不要暴露,免得多生事端,在外我还是称呼你为表妹吧。还有,我看我还是搬去穆嫣嫣那里比较好,你一个人住吧,对外我就说跟你又置气了。”

    “不。”他衣衫不整就冲到了棠月身边,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是不是因为我瞒了你这么多年,所以你生气了,又打算不理我吗?”

    “之前我不知道你是男儿身,才跟你同住同睡,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子了,毕竟你我不是不谙世事的稚童,男女有别。”

    “你的意思是,把我当做男人了,对不对?”

    他眼眸里的欣喜太过明显,她有些无法直视,讪笑道:“其实也不算男人,大楚男子二十加冠成年,你还要等四年才是真正的男人。”

    北渊乃至其他神州大陆其他八国,男子十六就是成年,便可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怎么楚国偏偏不一样,他的眼眸、嘴角都耷拉了下来,撇着嘴较真地说:“那你等我四年好不好?等我成为真正的男人。”

    她有些发懵,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他抵着她的额头,用一种极为蛊惑人心的语气幽幽道:“在大楚,表亲之间不是不可以……”

    她后退了一步,打断他的话:“上官照今日急匆匆找我是为了亲事,他们家老夫人答应了,等我们一回去就要择个大喜之日拜堂,两家商量很久了,皇城人尽皆知,我不可能出尔反尔。”

    他的脸上没有不快,反而平静得异常,怔怔地看着她:“你爱他吗?”

    爱,好复杂的字眼。那些风月话本里,男女之间的爱是为了对方生为了对方死,是轰轰烈烈肝肠寸断,是非彼此不可的厮守一生,是甘愿牺牲一切……她扪心自问,一个也做不到。

    她有些哑然失语,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一句话,见状,他松了一口气,又问:“那我呢?”

    她想了想,摇头又点头,犹豫道:“司南,无论你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我永远的亲人,明白了吗?”

    他明白,她对他的爱,是亲人之间的爱,跟爱肃王爷、秋嬷嬷、云姨差不多。然而,望着她不停闪躲的目光,他突然觉得他要的那种爱,也许她也有,只是很少很少,连她自己也懵懵懂懂,全然没有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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