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以前看话本,里面总写男子陷入爱恋前后是两幅面孔,棠月不信,如今轮到她自己亲身经历,只觉话本里写得不算浮夸。

    自从说定了两人的亲事,上官照虽说没有对外宣扬,但是待人明显不一般了。不仅帮她将擅闯碧波阁一事瞒了下来,还学会了探究她的喜好,得知她想念皇城的糕点甜食,他便自掏腰包买来许多。他借犒劳勉励之名正言顺地分发了下去,人人都有一份,不过,她那份是精挑细选过的口味。

    诸如此类掩耳盗铃的事儿,多得她瞠目结舌,除此之外上官照出现在授业堂上的身影也愈发频繁,被他取而代之的先生是张克,很难让她不觉得是刻意为之。可是就算授业的换成了上官照,她也打不起什么精神,堂上仍是昏昏欲睡神游天外,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窗外是一片山丘,遥遥可见云端上有一袭纸鸢随风而舞,她宁愿盯着那纸鸢放空,也不想听那错综复杂的十国往事。他站在讲坛上看得一清二楚,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踱步走到窗边:“秋高气爽,困于室内辜负了天公美意,提前放堂带你们出去采风可好?”

    一些较为玩世不恭的学子率先反应了过来,雀跃高呼起了督学通情达理。也有一些人生出了不满,嫌他耽误了他们伏案苦学。他思索了片刻:“想去的人就随我来,不愿意的也不必勉强。”

    见他如此一反往日不近人情的行事作风,棠月的心里甚是得意。虽说这样的上官照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小心眼,让她挺受不了的。

    放纸鸢的时候,有男同窗跟她玩闹着多说了几句话,他就警惕地盯了过来。韩明烈挨过来教她如何控线,穆嫣嫣都没有什么意见,他倒是先急了。两人手都没碰上,他就沉着一张脸将韩明烈给支走了。

    “还没成婚就管这么宽了。”司南嘘声鄙夷道,见她蹙眉不语,他继续挑唆,“表姐,你这日子以后怎么过啊,难道堂堂肃王府的郡主要看郡马爷的脸色跟人来往吗?”

    从小到大,她为所欲为。除了在皇帝太后面前,她能装装乖顺的样子,平日里都是别人看她的脸色。成亲只是多了个夫君而已,怎么能牵绊住她呢?她坚决地说:“不可能。”

    “哦?可督学大人他怕是没法完全接受表姐你的放纵不羁吧。”说着,他牵起她的双手,低语道,“我就不一样了,只会什么都依你顺你,纵然你在南风馆豪掷千金,我也不会有半分怨言。我知道,他们都是昙花一现的过客,只要在你心里,我仍是第一位就好。”

    原来铺垫了那么多,就憋着这茬呢。这番言辞按理来说很合她的意,但不知怎么地,抬眼对上他甚是认真的目光的一刹那,她的心里不是滋味,微微一怔后猛地甩开他的手:“别胡说八道了。”

    “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他知道,真心不是光靠嘴,可是再不说再不争取就没有时间了。

    七天后,月末,是国子监这群人离开虎门书院的日子。

    大多学子是家里派来车马来迎接,其他的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思,跟着上官照和其他先生不疾不徐地动身。棠月有意与之同行,可路途遥远,成群结对招摇过市实在显目。

    那个行刺过她的蒙面刺客下落不明,她可不想把他给引出来。以防不测,她与司南商量了一番,思虑再三后还是听从了家书所嘱,与那些蛰伏在村庄里的侍从汇合。

    数月以来,这些侍从一直守在书院外的村庄里,从外貌到谈吐都隐蔽得极好,看起来就像这里土生土长的乡民,要不是对了暗号,棠月差点认不出来他们。本来打算着一汇合就赶紧回皇城,司南却说:“表姐你能不能再陪我去一个地方?不会耽误太久的,以后你我怕是再也不来这里了,若是不去会留有遗憾。”

    这个村庄除了月老庙和庙后的古树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心知肚明,想要回绝,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是啊,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侍卫们在庙前等候,他带着她前往庙后的古树林,当初香会之日牵的红线拴的红布还是那般艳灼如火,沿着晚秋劲风将葱绿的林子烧得半边金黄。数着步子,他走到一棵其貌不扬的大树边,低垂的枝叶悬着许多祈福红布。

    顺着他的目光,她看见了那条缝着两人名字和生辰的红布。他伸手将它扯了下来,把它塞进了她的手里,勾着她的小拇指,定定地注视着她的双眸。

    自从坦白了男儿身,他再也不掩饰对她的觊觎之心。换作别人勾她,她尚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可面前人身着女装扮作一副温婉柔弱的姿态,简直跟从前一样惹人怜爱,实在让她招架不住。

    两人对望着,沉默之间,闷闷的脚步声伴着刀尖划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明晰,周身渐渐涌起杀气。她心下一惊,手一松,红布随风扬去。

    望着前方手持长刀款步而来的蒙面人,她丝毫来不及辨认此人是不是上一次刺杀她的人,更来不及细想此人如何找过来的,拉着司南四处找路逃跑。上一次,随护侍从都死于此人的刀下,要不是有一枝花出手相救,他们凶多吉少,而这一次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

    月老庙后是古树林,古树林深处是悬崖,在蒙面人的步步紧逼下,他们被迫走上了绝路。司南被蒙面人一掌击倒在地,棠月双脚发软,欲哭无泪:“本郡主哪里惹到你了,你说出来行不行,让本郡主死也死个明白。”

    蒙面人不应声,只顾冲她出刀,她躲闪不及踉跄摔倒。生死一线,司南强撑着一口气站了起来,猛地撞了过来紧紧抱着蒙面人冲下悬崖,眨眼间,两人消失在了眼前,无影无踪。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恍然若梦,她跪坐在悬崖边,愣愣地望着深不见底的崖底好久好久,久到候在庙前的侍从都寻了过来。

    悬崖之下,绿森森的湖水之中浮出了两人,一前一后游上了岸。

    两人面对面站着,剑拔弩张之势丝毫不减,司南捂着胸口,倒吸了一口凉气:“谢二,你下手也太重了。”

    “不是少主你说的嘛,做戏要逼真,属下要是不动真格,郡主她怎么可能相信呢。”蒙面人扯开头巾和面罩咳出一口湖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不过,少主啊,容属下说句公道话,你这脱身的法子有点儿过分了,恐怕郡主一年半载都无法释怀。其实大可以用司家二小姐的身份返回镇海再销声匿迹……”

    他打断道:“我就是要她刻骨铭心。”

    两人沿着崖底的偏僻小径往外走去,头顶山间隐约回荡着女子的咆哮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整整七日,一众侍从下到崖底日夜搜寻,好些个水性好的更是潜进了深湖之中,可惜,一无所获。肃王府的人快马加鞭传信去了镇海,那司从瑞闻讯悲痛万分,匆匆赶来皇城治丧。

    一日见不到尸骨,棠月就不认司南亡故,她藏起了所有司南用过的衣物,怎么也不让他们立衣冠冢,执拗至极。

    “本王平日太惯着你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任性?如果不是你带着南儿偷偷溜去虎门书院,他怎会为了救你而死?客死他乡已经很可怜了,你还不让他安息吗?”生平头一遭,肃王爷对她大发雷霆,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为何所有人都认定他死了,她又恼又急,想要开口辩驳却一口血吐在了灵柩之上。闹嚷嚷的人群噤声了,云姨赶忙上前查看:“气急攻心,不碍事。”

    角落里,一个跟在葬仪师身边学徒模样的少年不动声色地收回紧张的目光,然后趁乱离去,直奔南风馆复命。

    他将肃王府发生的一切悉数道来,高高的扶椅上,那个戴着纯金面具的大东家静静地听着。大东家的脸被面具掩盖,让人摸不透心思,但他从一旁南风馆的二把手谢二露出的神情可以猜出,肃王府的这出闹剧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谢二挥了挥手将这少年遣了下去,关上大门没有旁人,才敞开心扉:“少主,你刚才也听到了你的死对郡主打击有多大,她一时半会肯定没心思跟上官照成亲,你的心赶紧放回肚子里,别再在楚国浪费时间了,跟属下回北渊才是正事。”

    他很是忧心,生怕少主又有什么变动。前不久演掉崖那场戏之前,少主信誓旦旦地说做完此事就赶回北渊,结果又诓了他,调转马头就奔向楚都。

    “在你心里,我的脑子里难道只装着郡主一人吗?”他轻笑一声,擦拭着手中的利刃,“我回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了结。”

    “少主你要了结谁?不如交给属下去办,别脏了你的手。”

    “那个真正刺杀郡主想要郡主死的人,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去赢他,你更不可能。”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郡主,谢二扶额,一时间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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