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爷您早点歇息吧。”
“不急，等我看完这本书。”
“这还有好多页呢，您明天再看也来得及。”
“明天自然有明天的事要做。”
“您这样，娘娘知道了，该心疼了。”
“母妃，”六皇子的眼睛终于从书上移开，笑道，“母妃不会管这些的。”但他还是把书合上了。“不过，明天要去见母妃，确实该早点歇息。”
他发了话，周围的宫女太监都动了起来。
他从书房回寝殿，边走边问道：“明天，五叔请来的那几个道士，是不是也要进宫。”
陪六皇子一起长大的太监银霜回道：“是，说是要明天来。”
“那我岂不是正好能遇上。”六皇子说道
“您要是不想见，让他们避着您就是。”银霜道。
“不用。我倒想看看，五叔这次又找了些什么人来。要是还不错，留着给母妃解闷儿，也不是不行。”六皇子脸上带笑道。
银霜也笑了：“您抬举他们，只怕娘娘却看不上他们。”
“说的也是。”六皇子的笑更深了，也更真。
这边，李西陆他们一早就进了宫。
对李西陆来说，甚至有些太早了。
而且很奇怪，他们被叫起来后，先是沐浴了一番，然后又换上了王府给的新道袍。上好的白绫制成的道袍，还熏了香。闻起来，像是某种花香。之后竟还有丫鬟来给他们梳头。
忙完了这些，才领着他们进宫。
进宫之后，又是重重检查。从天还没亮，忙到日头渐高，他们四人一滴水也没喝，一粒米也没吃。
站在重华宫外，李西陆有种马上要晕过去的感觉。他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皇宫留给他的第一印象，竟然是又饿又渴。
还有点冷。
毕竟已经站了有一段时间了，二月的北方，依旧被寒意笼罩。
李西陆悄悄看了一眼他的几个师兄，看起来都比他强。尤其是谢雁书，精神奕奕的，一看就是个好小伙儿。
谢雁书察觉到李西陆的眼神，也看向李西陆。李西陆的脸马上变得可怜兮兮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谢雁书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懂李西陆为什么这幅表情。虽然搞不懂，但他还是不忍心，抬手想要摸摸李西陆。
不过李西陆手疾眼快，一把握住了谢雁书的手腕，不让他动。李西陆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被谢雁书吓得头更晕了。他心里直呼“不好”，回去又要被六师兄狠狠教训一顿了。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接着，宫门处的宫人统统跪了下去，领头的一个喊道：“参见六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李西陆也麻木地跪了下去。他跪在地上的时候甚至在想，跪着也不错。起码手可以撑着地，不至于晕了以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可以感觉到，六皇子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片刻，然后说道：“都起来吧，”
“谢殿下。”众人又齐声说道。
接着六皇子就进了宫门，看不见了。
李西陆又呆立在宫门前了，和几位师兄一起。
六皇子进了门，和身边的银霜说道：“银霜，你觉得这几个人怎么样？”
银霜低着头，答道：“睿王爷费了心，几位道长都是不俗之人。”
“那你猜，母妃会留下他们吗？”六皇子又问道。
银霜便笑道：“奴才哪敢猜测娘娘的心意。”
“那就说你自己，你觉得这四个人哪个最好？”六皇子换了种说法。
银霜道：“依奴才来看，那位年纪最轻的道长旁边那位，想要伸手的道长，瞧着最好。”
“他，”六皇子摇摇头，“容貌上佳，但看着就无趣。”
“要我说，那个小道长最有意思，母妃要留，也是留他。”
银霜赞道：“娘娘和殿下母子连心，殿下自然要比奴才有眼光。”
六皇子轻轻“哼”了一声，看起来却十分高兴。
又等了快两刻，宫门里终于出来一位小宫女，告诉他们，可以进去了。
李西陆已经饿过头了，到了不觉得饿的那种地步，反而有余力去打量周围。这一看，李西陆就知道，宸贵妃是何等地受宠。这重华宫，大到不像是妃子的宫殿了。而且很奢华。这奢华不是用金银珠宝堆起来的，而是让李西陆想起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词，复古。
这宫殿的风格，和本朝好像有点不一样。
李西陆满心疑惑地进了书房。这又是一个让他吃惊的地方，宸贵妃有自己的书房。
书房很温暖，里面有不少花草，书籍也不少。空气中有一股自然的清香，闻着让人身心舒畅。
李西陆边走边看，很快到了跟前，十分熟练地跪了下去。
领着他们来的宫女禀告道：“娘娘，几位道长到了。”
赵明程便叩首道：“贫道及师兄弟见过宸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李西陆他们也扣头，跟着喊道：“娘娘万福金安。”
这几天什么都没干，净磕头了，李西陆想道。不会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干成，只学会了磕头和说吉祥话吧。
皇宫真是太折磨人了。
他还在这儿胡思乱想，不知道宸贵妃已经在看着他了。
自然，跪着的人都没察觉到，在她身边的人却是看到了。
“阿娘，我就说他们和之前的那些不一样吧。”是六皇子的声音。
六皇子竟然能在外人面前叫宸贵妃“阿娘”，这对母子的权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李西陆再次提醒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确实不太一样。”
头顶上，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和李西陆设想的不一样，这声音不娇媚，也不威严。甚至不带多少感情。
但是很吸引人。任是无情也动人。
李西陆甚至不禁在想，真的不一样吗？不是说来哄六皇子开心的吧。
此刻，跪在桌子前的四个人，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们心里疑惑，但对于熟悉宸贵妃的人来说，能让她说出这句话，这几个人已经是很不一样了。
六皇子接着说道：“那不是正好，阿娘不用怕无聊了。”
什么意思，李西陆心道，是，要拿他们解闷吗？这似乎与睿王说的，很不一样。
宸贵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没说要留下他们。”
不留吗？那是不是很快就会回去了。李西陆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阿娘不再想想吗？找这样几个人出来，可是不容易呢。”六皇子劝道。
李西陆的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我也没有让他们全走。”宸贵妃这么说道。
“哦，”六皇子的声音带着兴致和好奇，“那阿娘想要谁留下？”
李西陆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他分不清自己是想留还是想走，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一个声音这么上心。
宸贵妃没有说话，是还在考虑吗？李西陆心里乱七八糟的。
只听六皇子说道：“这位小道长一看就是在钟灵毓秀的好地方长大的，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着就惹人喜欢。”
谁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小道长？难不成是我？可六皇子比我还小，怎么叫我小道长？为什么没人出声，难不成真是我？
李西陆心里绕了十八个弯，终于反应过来，他想开口说句“殿下缪赞，贫道愧不敢当”，但舌头就像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赵明程替他说道：“多谢殿下夸奖。七师弟他年纪还小，又久居山林，不与外人交往，这才一时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还望殿下见谅。”
六皇子毫不在意地说道：“就是这样，才更显得小道长天然质朴，真实可爱。你说是不是，阿娘。”
宸贵妃不置可否，而是说道：“你们先起来吧。”
六皇子微微睁大了眼睛，恍然道：“光顾着和阿娘说话，倒是让几位道长跪了这么久，是我的不是了。”
赵明程忙道“不敢”。随后他们几人起了身。
六皇子接着说道：“时候不早了，阿娘，不如让几位道长先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宸贵妃说了声“嗯”。
李西陆几人于是行礼告退，跟着领路的宫女又出去了。
“你是来看戏的？”沈淑晴俯下身，继续画她没画完的画。
“五叔好不容易找了这么几个人，我自然要来替阿娘看看。而且，晔儿想来看阿娘了，就算没这几个人，晔儿也会来。”周晔凑到沈淑晴身边说道。
沈淑晴自然没理会他的撒娇。
周晔也不在乎沈淑晴没回他的话，他早就习惯了。他看着沈淑晴的画说道：“阿娘的牡丹画得真好看。等阿娘画完了，将这幅画送我吧。”
“可以。”沈淑晴答应了。
周晔开心道：“阿娘对晔儿最好了。”
他看着沈淑晴的侧脸，心里默默念道，阿娘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没有阿娘，世上就不会有周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