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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眠与睿王的见面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说了不超过一刻钟的话。那是因为他们说完话后,睿王仍不想走。春眠起初并不想管他,但她小睡一觉之后,发现他还在的时候,她开始觉得厌烦。

    睿王也看出来她的不耐,在她发作之前,及时说道:“我这便走了。之所以多留,是因为这一走,怕是许久不能再见。我要回藩地了。”

    “就算你不走,也见不到我。”春眠毫不客气地拆台道。

    睿王笑起来,不甚在意道:“总归是离你近一点。”

    春眠已经懒得说话了。

    “不烦你了,”睿王站起来,“我这便走了。下次回来,就该是晖儿的好日子了。”

    “想来也不会太远。”他又补了一句。

    他这么说,春眠便想起了那夜和皇帝的对话,然后接着又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句俗语,姜还是老的辣。

    人说的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

    睿王犹豫了一下,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只深深地看了春眠一眼,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逢春来到了春眠身边。湖上的荷花已经长出了荷叶,微风从湖上吹过来,吹动亭中的细纱。逢春看着睿王远去的背影,嘴里说道:“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情深,实则——”

    春眠望向她,她也把眼神收回来,接着说道:“实则妻妾成群,孩子遍地跑。”

    “说什么你不一样,你是最特别的,奴婢倒是没看出特别在哪儿。”

    “你说谁。”春眠问道。

    逢春瞪大了眼,埋怨道:“您明明知道,还问奴婢。”

    “知道是知道,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春眠奇道。

    逢春立刻笑了起来,蹲在春眠前面,既得意又骄傲道:“就知道您不会轻易被骗到。”

    春眠突然伸出手,将食指轻轻按在了逢春的眼尾。逢春的表情像是因这根手指变幻,从高兴到惊愕,再到平静,好像她的眼角有个开关。

    “娘娘。”逢春叫道。

    春眠没有回答,也没有将手指移开,她将手指按压的力度加重了一点,感受了片刻,才说道:“这里能触摸到你的心跳。”

    “是吗,奴婢倒是不知道。”

    “对你们来说,轻轻的触碰才可以,稍一用力就会感觉不到。”

    “你的心刚才跳得有些快。”

    逢春笑着解释道:“奴婢还以为这里长了皱纹,被您发现了,自然紧张地不得了。”

    “我只是单纯想碰一碰。不过,你有话要和我说。”

    “这是从奴婢的眼里看到的,还是从奴婢的心里听到的?”逢春问春眠问题的时候,总有一股小女儿的天真模样。

    春眠忍不住把手伸开,摸了摸逢春的脸蛋。逢春也把头歪了歪,感受着春眠手心的温度。

    有一点凉,但刚刚好。

    “只是觉得你该有话和我说了。”

    如同六月的天一样,毫无征兆地,逢春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就说娘娘看的话本子不比我少,故事虽然演到了这儿,告别的话难道就一定要说出口吗?”

    春眠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道:“那你是没有话说了。”

    逢春的泪擦了又掉,边哭边气恼道:“当然是有,当然是又落了俗套。”

    眼泪太多,逢春不得不拿起帕子来。春眠把手收回来,看着手上的泪痕,颇有些新奇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擦眼泪。”

    逢春闻言,拉过春眠的手,把上面的痕迹擦干。

    “说吧,说不定你能说出些新意来。”春眠道。

    逢春用帕子飞快地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嗔怪道:“奴婢哪有什么新意,只读过几本书,可写不出什么千古名篇。”

    “奴婢只为娘娘感到高兴。”

    “还有下半句。”春眠提醒道。

    “也为娘娘感到苦恼。”逢春毫无感情地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委屈地诉说道,“这还怎么说,奴婢明明是真心的,全让娘娘您打乱了。”

    “那我不说了。”春眠话是这么说,但眼里的笑却不是那么回事。

    “算了,”逢春破罐破摔,索性换了个态度,“说来说去,都是奴婢自寻烦恼。娘娘必定有自己的考量,奴婢只管接受就是了。这么说来,奴婢倒不如望春了。”

    春眠疑道:“这和望春又有什么关系?”

    逢春叹了口气,解释道:“望春从一开始就觉得娘娘会走,只是早晚的事而已。想必也是因此,她才有了另寻出路的打算。”

    “原来是这件事。”春眠了然道。

    “娘娘果然知道。”逢春既有“娘娘果然无所不知”的欣慰,又有“娘娘果然毫不在乎”的失落。

    “她说得对啊,我迟早要走,或早或晚而已。”

    不料逢春却说道:“虽说您一定会走,可您选了谢道长出现的时候离开,便会让人觉得,您是为了谢道长才走的。”

    “我的确是因为他才要离开。”

    “哎呀,”逢春听完站了起来,跺了跺脚,一甩手说道,“这话听了好让人嫉妒。您先前说的话,在这句话面前,都显得不可信了。”

    “这有什么,我注定要离去,他只是将时间确定下来而已。”

    “您这话没跟谢道长说过吧,”逢春又蹲了下去,凑近春眠,用八卦的语气说道,“他要是知道,该高兴坏了。”

    春眠自然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不过,”逢春接着说道,“您说的是事实,您因谢道长离开也是事实。常人看了,总是会嫉妒的。您不是人,自然不懂,明月高悬天幕,人们够不着,却也不难过。可要是有人将月亮摘了下来,哪怕是月亮自己愿意,甚至是自己跳下来的,众人也是要嫉妒,是要发疯的。”

    “就是我得不到,你也别想要。”春眠一针见血道。

    “唉,”逢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道,“您的话本是怎么看的。好好的事情,到了您嘴里,一点情趣都没了。您和谢道长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春眠还是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奇道:“你脑子里怎么老想着这些事。”

    逢春捂着脑门,倔强地说道:“不想这个想什么,食色性也嘛。”

    “大师兄,你就让我再吃一块吧。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该吃就得吃啊。”

    李西陆看着桌上的雪花糕,拉着谢雁书的袖子哀求道。

    “西陆,你已经好了。”谢雁书提醒道。

    李西陆可怜巴巴道:“好是好了,但是这点心做都做了,不吃多浪费啊。等吃完这个就不吃了,行不行?”

    谢雁书沉默了,还是没有同意:“西陆,这是你今天吃的第八盘点心了。”

    听完这话,李西陆抓着谢雁书袖子的手一点点滑落下去,速度不快不慢。李西陆的头也朝一旁垂了下去,但不是完全低下头,而是能看见他悲伤的侧脸。

    “这是最后一盘。”谢雁书终究还是妥协了。

    “谢大师兄!”李西陆说完,放开谢雁书的袖子,抬起低落的头颅,飞快地把盘子拉到眼前,抓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吃了一口,却又慢慢地把点心放了回去。

    “怎么了?”谢雁书见状问道。

    “这是最后一盘点心了,我得省着点吃,免得后面没得吃了,自己一个人伤心。”李西陆哀愁道。

    谢雁书想了又想,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往院子里去了。

    李西陆把嘴抿了起来,不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用力过猛。他看了看院子里谢雁书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松软香甜的雪花糕。同门情谊终究战胜了可口的点心,李西陆站起身来,朝谢雁书走去。

    没想到银霜这时出现在了院门口。

    李西陆顿觉麻烦上身,立刻快步朝谢雁书走去。

    银霜到了他们两个面前,笑吟吟道:“谢道长好,李道长好。”

    李西陆也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不知银霜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银霜笑着看了李西陆一眼,这一眼让他很不舒服,仿佛银霜在他背后做了些他不知道的事。李西陆不禁暗中思索,他平日与银霜并无过多交际,仅有的几次交谈也只是公事公办,他现在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银霜自然也看出李西陆的不适,他无意引起李西陆的怀疑,只是因为那一晚的事,实在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哪怕李西陆对周晖无意,他心中还是有芥蒂。但是,银霜心中同样冷然道,李西陆又怎么敢对殿下无意。

    尽管心中翻江倒海,银霜面上却一切如常,包括他看李西陆的那一眼,也很快收回,然后说道:“李道长不必紧张,这次的事,和谢道长有关。”

    银霜转头看向谢雁书,谢雁书也看着他,

    “也与宸贵妃娘娘有关。”

    “大师兄,你当真要夜探睿王府?”李西陆看着谢雁书收拾好东西,换上黑衣。“这事摆明有诈,银霜定然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太子那个人,既用振灵香搞鬼,又对宸贵妃格外依恋。他必然是觉得你得了宸贵妃青眼,想要害你。”

    “大师兄,你有没有听我说啊。”

    谢雁书已经带好了剑,准备出发。李西陆连忙张开双臂拦着他。“此行必定有异,大师兄……”李西陆抬头看着谢雁书,却怎么也说不出“别去”。

    “西陆,”谢雁书终于开口说道,“你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吗?”

    李西陆垂下双臂,语气平静又坚定地说道:“自然没忘。他养鬼驭邪,又以此设局,眼下正是探查他的好时机。”

    “不过,我也要去。”李西陆把外袍一脱,里面赫然也是件黑衣。

    谢雁书轻笑一声。

    “笑什么笑,”李西陆板起脸道,“我是怕你觉得危险,不让我去。”

    谢雁书眼含无奈道:“我管不住你。”

    李西陆想起了那碟没吃完的雪花糕,略感尴尬。

    “好了,快走吧。”李西陆转过身去,“再不走鬼都等不急了。”

    夜色中,两个身影在重重宫墙中一闪而过,向宫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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