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预言

    藤原仁(Megumi)不喜欢源赖光。

    即便二人素有交集。但仁认为,赖光此人明明面露笑容,眼神却异常冰冷。

    此人一遍又一遍地造访左大臣之女,全然不顾男女大防,也时常无视同时在场作为守卫者兼兄长一职的藤原仁,只为一遍又一遍地向擅长卜卦的星之一族确认神子降临的时机。

    “因为我一直期待着与她见面的日子。等得有点心焦了。”

    身为源氏大将再世的有川隆圣坦言。

    “但你的做法,只是在让藤姬徒劳地消耗着心力。”仁正色。

    已经毫不隐晦地说到如此地步了……但说到底,也不过是藤原仁在这段时间内做下的个人判断,就连左大臣也未曾指摘过源氏的言行。

    但无论如何,那位天之青龙依旧不为所动:“啊、是这样吗。”

    你是在对我说话吗——武将的眼神传达出了这样的思考。让仁不禁为之惊愕,为何这样的家伙会被选中。

    但对于扮演了三年源赖光再世的有川隆圣而言,他早就心知肚明:这个世界归根结底是操纵者(玩家)游玩的乐园。NPC的话呢,乖乖地在一边看着就好,别来碍事。只要他的亲友(Lalah)——他的主君(我が君)心情愉快即可。①

    这个世界(游戏)正是因某人(玩家)的降临而开始转动的。全部都会按照既定传承所记载的那样运转下去。这才是天命。②

    与此同时,新的八叶,天之玄武来到了咒术界的核心人物、自己信仰的天元大人的面前。

    “我还想要亲眼见证这个世界。”

    她从一出生便已知晓自己的命运,那便是作为星浆体,为咒术界的存续贡献出自己的全部。

    “但我还不想就这么结束……我想看看她。看看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看她会如何改变这个世界。”星浆体朝自己敬爱已久的天元大人微笑道,“您也是一样吧、是否也对预言之人抱有期待呢。”

    但天元沉默了。

    透过覆盖全日本的结界,她可以大门不出地看遍世界,甚至被许多信者认为是全知全能之人。但天元明白,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我看不透、也无法给出信任。”

    天元已经无法再相信他人了。

    但星浆体说:那就让我的眼、我的心,来代替您亲身走一趟吧。于是,天之玄武将恐山灵场世世代代供奉的降魔念珠串在左手,以坚毅的步伐走出了薨星宫。③

    ——

    在前往京的过程中,羂索相继为神子科普咒术界的几大势力。其中天元是无法绕过的存在。

    飞鸟时代,圣德太子曾作《三经义疏》,对佛教普及影响很大,天元也是其中之一,深信诸恶莫作、众善奉行。④

    “这么说、天元……她从奈良时代活到了平安时代啊……一直在守护京都咯,确实看上去是在遵从行善的尺度。”

    少女看向他寻求确认。

    术师似笑非笑地回望着神子:“嗯、如果你到了京中,也许会听到数不胜数的崇拜与无可比拟的赞美吧,甚至也不乏将其视为现人神的信仰群体。但你真的要向我确认么——我可能无法给出毫无倾向的评价呐。”

    天元与他曾有师生之谊,他也因此受其影响、对修行多了一份理解,并对天元曾发下救济世人的宏愿深有体会,可谓同道中人。但是——

    “真叫人遗憾啊。曾立下大愿的先行者、如今瞻前顾后。虽有看似无尽的寿元,但天元活着的热情早在几百年的时光中消磨殆尽、只剩维持下去的惯性。即便让我说……天元要行的善业,在下个百年后又能空余几多呢。”

    少女捧着脸,凝视对方:“难得见你这样的表情……有点高兴,对你又有了更全面的理解。”

    “怎样的理解呢。”他挑眉。

    她伸出食指:“这让我想起一个人,他说‘浦原喜助,我鄙视你,你有那样的头脑为何没有行动,为何要臣服于那种东西’——嘛、差不多也是如你这般的恼羞成怒吧。”⑤

    虽然神子总是爱提及一些陌生的事物,但听者与这些事物之间往往有着某种相通的感情,想必其中自然有她所要传达之物。而聪慧的术师也往往能体味到这一点。

    羂索低下头闷笑道:“现在、我确实鄙视天元。明明占据那样的高位,我的心愿、如果换作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吧……却选择了退却,生怕自己往前走一步便会败得一塌糊涂。”⑥

    其实他并没有外在表现出来的那样淡然、那么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么的……无所谓。

    这名术师一边自嘲着吾乃无足轻重之人,一边坚定不移地行走在践行理想之路,内心其实仍渴望知己友人的认同和理解。

    “死在实现愿望的半道上,也好过没有勇气迈出一步。”

    说完,他的手忽地握住对方。

    听懂了的少女也回握住对方、回应着他的心情:“嗯,古话说——朝问道夕死可矣。哪怕功败垂成也能开心笑出声的、无愧于心的——这才是青春啊。羂索,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无悔的青春,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哦。”

    仿佛想要振奋人心似的,她抬头看向高天上的星宇。

    “我很喜欢看蓝天、星星、宇宙。”她保持着仰头姿态,浑身放松自在,眉宇间似有若无带着一丝超然的悯爱,就像置身寰宇之外在拥抱着这颗充满悲伤的小小惑星,“与之相比,小小的时代、小小的国度、小小的家族、小小个人的小小自尊……是多么渺小啊。”⑦

    “你知道吗,羂索,那个叫骂着‘我鄙视你’的家伙——同样也说了‘胜者绝不会轻言世界是何种存在,而是会强调世界应该是怎样的存在’这种话啊!所以啊,对你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放弃、自始至终都妄图把世界改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的某位三流术师,也豁然地、跟随着对方抬头看天,哈哈笑道:“这样吗……也是啊,成为胜者就好了。”

    已经无所畏惧,百年也好,千年也好,有大毅力、有大恒心者无不面对艰难险阻,但也迟早会等到扭转棋局的那天吧。

    与那样的跨度相比,今日小小人类的小小烦恼、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神子大人,我早已承认、我的渺小。”术师注视着她——而此时她的眼眸依然承载着天上的明月。“正因如此,我才追求那永不止息的变化。永不满足,这才谓之人类啊。”

    尝试新的身体,新的术式,新的可能,一步步接近、趋近于更加理想的自己、永不退化的自己,这正是羂索的贪婪(不满足)。唯有理解这份心愿所指向的内在世界(术式),才能理解羂索之道。

    而理解了这一点的少女——

    就连污秽怨灵的虚无、悲叹、绝望……都会将之一并接纳的你啊。

    我的神子啊,连人类(我)的渺小(不满足)也一并接纳吧。

    徐徐微风中,草地波浪般的翻动着。

    坐在月夜下的二人十指相握。

    是异世界初遇之人,是立下束缚(羁绊)之人。

    也是、命定的八叶。

    “所以完全不用怀疑的吧!因为、羂索……你早就是我选中的地之朱雀(八叶)啊。说好了我们要一起举办第一届通灵人大赛的。”

    术师的肩膀颤动:“与我相遇的神子大人是你、真是太好了。”

    看这家伙激动的,少女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想说‘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感觉’吧。可别半场开香槟哦!”⑧

    ——

    两面宿傩——我不懂,这都已经是平安京了,古坟时代的传说人物有什么好怕的呢?而且我也知道啊、利三变的妖怪宿傩嘛,弱水属性,还被战国第一美少女阿秀闭着眼睛吊打。⑨

    观战中的龙神神子对旁边的羂索发出了此种感叹。

    山脚下是乌泱泱的咒术师大军、在围殴一人。

    真是太菜了……她不禁嘀咕,多打一还这么菜,这是哪家的。

    “藤原北家直属的精英征伐队‘日月星进队’与‘五虚将’,还有菅原、安倍两家。真不容易啊,几乎是能来的都来了。”[10]

    不愧是咒术王语嫣。少女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两面宿傩。

    最初那人并不叫这个名字。

    他生来被视为忌子(不详禁忌之子),并在家族的抛弃下苟延残喘、食不果腹。后与菅原出身的里梅、藤原出身的羂索相识,一同被卷入咒术界相互厮杀的无底深渊——类似于现代都市传说的物部天狱一般的养蛊场。[11]

    少女惊诧:“平安京居然是这样培养术师的吗?”

    羂索笑道:“出身高贵的名门自然不必沾染这些。像我们这样没有天赋的弃子、受家族厌恶的存在、以及无父无母的乡野术师……才是他们淬炼的上等耗材啊。”

    在相互厮杀的养蛊中最终角逐出来的生者,极大概率会成为这些家族圈养的门客,对于一些饱尝绝望、无名无姓的底层人而言,无疑是一条上升渠道。

    但对于见识惯了族中人情冷暖的羂索、里梅,以及从出生开始就陷入必须被抹除的无尽宿命的宿傩……这根本不能算是一种选择。

    “所以你们历经艰险地逃出来了啊。”她感慨。

    “是啊……所以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我们都清楚,唯有不断变强、才配谈生存。”羂索朝山脚下鏖战的宿傩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感觉很不轻松呢,没想到集结了这么多人前来讨伐。对现在的宿傩而言,也是个颇有难度的局势。”

    少女安静地注视着战局的变化,直到平衡打破、天秤摇晃的刹那,她最终选择了一跃而下。

    “抱歉,”挡在布满血迹的宿傩面前,神子言道,“这家伙是我选中的八叶。他还不能在这里倒下哦。”

    所有人的术式都被挡在了风雪之外。如鬼神般操纵着森罗万象的未来王啊——如果有人要选择与之为敌,那么他们将面对的敌人会是整个大自然![12]

    宿傩睁开淌血的眼,自身的术式■如扫描仪一般发动了——观察着、琢磨着少女的身影。但是与那群咒术师不同,对于这名少女……他什么都“看不到”。[13]

    此刻,在敌方变着花样来的狂轰乱炸下、好不容易拥有喘息之机的他,终于得空使出了多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反转术式,快速治愈着浑身的创口,又重新站起身来。

    “预言中的龙神神子……你为何阻止他们。你就不想杀我吗。为他们口中的‘堕天’。”

    少女转过身。

    他们两人都无视了同样在场的征讨众。

    “因为大家都是笨蛋啊——你、毫无疑问是人类。”

    像是曾经对人之诅咒宣告自己的身份那样,神子面对着这个被称作两面宿傩的、世人眼里的天灾鬼神,也说着类似的话语。

    别人怎么认为的,根本不重要。

    你、毫无疑问是人类——对我来说,这才是眼见的真实。

    “你这家伙,真是太有意思了。”听到这,忌子放肆大笑起来。他看向远远走来的羂索、自己的熟人,“你从哪里找到的啊、这么有意思的家伙。”

    这样的家伙、居然是朝廷口中上天降下的救济之子。又或者是……他突然想到,又或者、自己也被算在了芸芸众生里。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被视为人类。鬼神也好,天灾也罢,还有什么堕天——总之、他是他们眼里的非人,不是人类。

    但现在这个家伙、切实无误地、是将他视为对等的存在。

    此时,心有灵犀的羂索道:“这正是我们的神子啊,她呀,可是连别族供奉的怨灵,土蜘蛛这样旧日的祸津——都视为人类来对待、理解、接纳的存在啊。”

    “我们?”他问。

    “没错,我们。”他的熟人答,“我们这样的家伙都可以被她认为是‘八叶’。在她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忌子’的概念可言的呢。”

    宿傩看向百无禁忌的龙神神子,咧开嘴兴奋地问:“喂,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啦。

    少女伸出食指,行天之道总司一切:“想要确认的话,就与我在战斗中相互理解吧。地之玄武!如果我们彼此都能获得满足,那么、我要将你的名字、记录在我的友人帐上。”[14]

    不仅是与之对等的存在(人类),而且、还是予以承认的八叶(同行之人),甚至、更是想要相互理解的友人(对手)——

    “好。”

    束缚成立。

    宿傩也决心倾尽一切,将自己的全部内在(多彩多样的夺命术式)展现出来。若是能全部理解并接纳(一一接下)的话,把自己的名字交给她又有何妨。[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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