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脱险

    看着躺在他怀里的小满,高翊有一瞬间的恍惚。

    人,竟然有这么多血吗?

    小满一只手捂着孱弱的颈子,鲜血不断从他手缝里溢出出,逐渐打湿了肩头衣襟。

    高翊疑心他能从小满肩头那块布里拧出血水来。

    小孩儿眼神涣散,仰着头大张着嘴巴不停的捯气,像条搁浅的鱼。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柔的替他擦掉眼角的血点。

    下一刻,枪声响彻四野。

    “再往上一步,下一枪对准的可就是公主殿下了!”

    紧接着,刘章气急败坏的吼叫刺破耳膜。

    这无疑是最严厉的警告,企图解救李令仪的众人不敢再往前。

    高翊迟疑片刻,还是将小满递到了离他最近的锦衣卫怀里,“去给他上药。”

    随后他悄悄起身,藏匿于人群。

    失掉手铳的高翊,方才替刘章准备船时悄悄在双臂绑了袖箭。

    根据常理推断,不到确认安全他是不可能放了殿下的。因而高翊心里盘算着躲在人群中伺机放冷箭,机灵如殿下,必然能配合他一招制敌。

    光线晦暗不明的船舷边,刘章挟着李令仪死死挡在自己身前,唯一暴露的是仅有几寸的前额。

    光线不足,目标又小,击中目标的难度可想而知。但高翊自忖,没有十成把握,也有七八成。

    因而这并不是难处,难的是他要如何在第一时间施救。或许是小满被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李令仪不知何时昏了过去,身体软软的被人当做盾牌。

    这样的她,显然不可能跟他配合。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刘章一章劈在李令仪后脑。随即拖着昏倒的李令仪跳到了船上,如梦初醒的惠明犹豫片刻,也跟着跳了下去。

    等高翊赶到,看到的只有茫茫夜色。

    他咬紧后槽牙,额头血管暴起,闭着眼睛转身往前走了一步,又返回下死力气踹了船舷一脚。

    ******

    李令仪再有意识时,先是嗅到湿寒的空气中还夹杂几分腥气。尝试动了一下,发觉四肢麻痹,动弹不得。

    她似乎是侧躺着,头顶在一块木板上。身体如同荡秋千似晃晃悠悠,极不安稳。耳边除了风声之外,还能听到潺潺水声。

    她还在船上。

    清晨的雾气散去,露出飘着白云的蔚蓝天空,与运河江岸的树木村庄一起,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

    河面上,半靠着船舷的刘章从睡梦中醒来,前后眺望了一下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还有多久到扬州城?”

    惠明挥动双臂费力的摆动木桨,没好气道:“我没来过扬州,我哪儿晓得!”

    “现在是白天,没法发信号弹。我们必须尽快抵达扬州,好通知人来做我们。”

    留意到惠明行船速度,刘章看向惠明半咸不淡的道:“到底是宫中贵人,划个船还磨磨蹭蹭的。”

    常言道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惠明本不会划船,从开始的难以控制到现在的平稳运行,她花了半夜的功夫。

    而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的人,却跑来对她说起了风凉话。

    这让又累又困本就窝一肚子火气的惠明更添了三分怒火,随即将木浆一摔,一屁股坐了下来,“您是赳赳武夫,您厉害,那您来划吧!”

    见她撂挑子,刘章只当她藏奸,讥讽道:“我知道你存的什么心,你不会以为被他们追上你还能活吧?”

    惠明冷笑一声,不甘示弱道:“你不会以为就这么到了京城,殿下能给你加功进爵吧?”

    她啧了一声,又不无讽刺的道:“兴许还真会,您办事多漂亮啊!”

    唇枪舌战的两人谁都没注意蜷缩在小鱼舱的李令仪蹙起眉头,悄然睁开了眼睛。

    近在咫尺的船板斑驳破旧,除了破损剐蹭的痕迹,还有早已风干的鱼鳞粘在上面。

    争吵仍在继续。

    “大姑娘,你搞清楚你现在靠谁活着的了吗?”

    “总归不是靠你!若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勾结那帮蠢货搞什么祸水东引,我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惠明犹嫌不过瘾,继续骂道:“殿下派你我来江南不过是为了保证汤禧那批钱款平安送到他老人家手里,可明明汤禧已经得了今年的盐税,就算放任公主去查盐税,也只会从盐运衙门开始,一时半会儿怎么会查到汤禧头上?偏偏你们自作聪明,上蹿下跳,闹得三法司入杭审案。赔了汤禧不说,连带着你人被活捉,那批钱款也暴露了。”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去跟殿下解释!”

    李令仪第一次知道,温柔如惠明,竟也有如此凌厉的一面。

    被惠明一顿数落抢白,刘章脸色变了又变,梗着脖子道:“此时京城局势混乱,正是用人之际,殿下不会同我们计较的!”

    惠明愤愤的转过头去,以她对那位爷的了解,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还在这儿幻想能继续得用,呵,她忍不住冷笑出声,“你祈祷去吧!”

    忽然她余光看到李令仪动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公主醒了?那方才他们的对话……

    上前查看,是闭着眼睛的。

    惠明坐在她旁边端详了片刻,别过脸有些后怕。

    无人驾驶的小船,漫无目的的飘飘荡荡。眼看越走越歪,刘章才不得已亲去摆渡。

    路过李令仪身边时他扫了一眼,撇嘴道:“公堂上瞧着人五人六的,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一个死人吓成这样。”

    惠明冷哼了一声道:“那是比不得您,亲儿子都能拿来祭旗。”

    李令仪不清楚惠明这话语出何典,但她却清楚这个外表风流儒雅之人,内里却是穷凶极恶之人。

    她亲眼目睹他无比残忍的划破小满脖颈处的大动脉,直到现在,她似乎仍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溅到她眼皮上的灼痛感。

    仿佛看到渡口外的农户,小满穿着跑了絮的棉袄,好奇的问她:“你就是公主殿下吗?”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春日午后,他颠颠跑来递给她一块掉渣的栗子糕,红着脸细声细气的说:“姐姐,给你吃。”

    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满怀憧憬的对她说:“我想带我爷爷去听戏,他最爱听戏了,还有七宝斋的点心……”

    八九岁,像春日路边刚抽芽的小花,本该拥有可能不平顺,但光明灿烂的未来……

    一个少年的一生,却被她亲手毁了……

    明明知道前路多舛,她为什么要答应带他入京呢?

    既然答应,又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河道里传来一声声鞭响。

    李令仪曾听说古时的人们会在立春这一天,用红绿鞭抽打泥牛,象征着春耕的开始。

    这一习俗,又被称作打春。

    李令仪恍然觉得,这一鞭一鞭抽的并不是泥土做成的春牛,而是她。

    心脏抽痛,让她想捂住心口翻身打滚。

    闭着眼睛,眼泪滚滚而下,装睡再难维持。

    惠明察觉到她的异状,扶她枕在腿上,微凉的手掌抵在她额头,一声声唤她:“公主?魇住了吗?”

    “公主醒一醒……”

    李令仪忽然意识到自己下处境不允许她耽溺于痛苦,她还没有脱困,她还没有替小满报仇……

    咬牙从苦痛中抽离,缓缓睁开眼睛,迷蒙中看到了蓝天白云和惠明。

    她想擦掉脸上冰凉的泪痕,抬手才发觉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目光下移,双脚也被布条绑住。

    察觉到她的狼狈,惠明将她身体扶正,伸手去解手腕上的束缚。

    刘章吼道:“住手!你在干什么?”

    惠明不理睬他,仍然继续动作。

    刘章扔下船桨,朝她们走来。

    “刘文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刘文若?

    李令仪愣了一会儿,侧头看向惠明,这是她的原名吗?

    长安宫四大宫女的名字都是源于茶,这一点李令仪是知道的。

    但李令仪穿越之前,她们的名字就已经起好了。因而她并不知晓她们的原名。

    “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有本事你连我一起绑!”

    双手已经解放,惠明又去帮她解腿上的束缚。

    “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扬州到了!你难道进了城也绑着?”

    李令仪抬头,学过眼前的河湾,荒凉宁静的景色豁然大变。

    渡口商船客船云集,各色人物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此时再将她五花大绑,无疑自爆身份,只怕用不了一炷香就会被官府请去喝茶。

    刘章显然也明白了惠明的意思,但仍然心存疑虑。思索片刻,一掌劈在她后脑。

    李令仪:“……”

    在惠明震惊的目光下,李令仪身体一软倒在一边。

    “你干什么啊?”

    “打晕她啊,万一在闹市她嚷起来怎么办?”

    话说的有道理,但是李令仪想问,是谁告诉他这样能将人劈晕的啊……

    冷知识,打人后脑勺掌握不好力度,很难将人打晕。

    李令仪:我昏倒了,我装的……

    惠明沉默了。

    刘章道:“这儿人多,我们不在这儿泊船。”

    惠明保持沉默。

    约摸过了一刻钟,船头受到撞击,震的李令仪脑袋发蒙。

    她猜测,应该是到了泊船的地点。

    果然不一会儿有人先是搀她起来,李令仪眼睛偷偷睁开了一条缝儿,看到刘章准备打横将她抱起。

    趁他弯腰使劲儿的空档儿,李令仪看准机会,拽着他铆足劲后仰。

    身体失衡,扑通一声,两个人一起落水。

    “公主!”

    被绑的太久,李令仪感觉双腿不甚灵敏,往下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好在刘章没防备,整个人也有些发蒙。李令仪趁此机会,重重踹了他一脚,两个人迅速拉开了距离。

    “哥!”

    “你们在哪儿?”

    哥?

    李令仪虽然心底惊骇,但动作却毫不迟疑,快速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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