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沼

    有些路,一旦走上就不能回头了。

    有些人,一出生就只能往前走。

    路银楼在无花宗的某个转角处,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九岁的小男孩过分显眼,因为在魔域这样半大的孩子太少见。

    雁洋惊魂未定地坐在泥墙的角落里,一双眼空的。

    孩子身旁的男人,在感受到异样气息的一瞬,睁开了眼。那人好看的眉眼不大舒展,路银楼看得出来,卫柯和尤寅阳临行前的几脚并不留情。

    “你果然还是出来了,宁婴。”

    宁以归嘴角笑得牵强,面上血污已被水决涤荡,只是肿胀的半张脸:

    “路真人不该高兴,十多年后的斗星台上有人陪你一战吗?”宁婴把话说得很轻松,丝毫不担心路银楼会朝他动手。

    虽然他一直希望能跟眼前的这个人,痛痛快快的正面比一场,但这话却让人听得不舒服。

    “我不动手,并不代表我不会喊人动手,宁婴,你倒底在赌什么?”路银楼弯下身子,那一双眼死死扼住另一双:“难道…有人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路银楼话锋一转,宁婴记起了那个名字,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被路银楼无限放大。

    路银楼与尤寅阳不同,与卫柯也不同,他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借刀杀人,但喜欢找到别人的命脉,在某个万一的时候,死死地扼住,让人痛苦地拿不起,放不下。

    “那么重要吗?只是一个练气六层的丫头罢了。”路银楼直起身,不屑看着坐在地上男人。

    宁婴眼中一闪而过的轻松,让路银楼有些不快活。

    盘坐在地上的男人嗤笑道:

    “路真人果真不同。”

    识海响起的一道声音,路银楼不自觉地咬紧牙关,眼角带过地上闭着双眼的男人。

    “对了,想杀那个丫头的可不止你一个,听说还有你的老朋友,闻人彧。”

    路银楼似乎没料及这话,从宁婴口中听得那个名字,心中有些惊讶,对视的一眼,带些怒气。

    碍于手头有要紧的事要办,可空手走了,心里总有些不甘心,于是,他一把抓过角落里蔫蔫的小男孩,在转角处消失没影。

    “呼…”

    坐在原地的男人,胸中长舒了口气,看来这路银楼果然与银氏一族的人关系不一般。

    伏黑沼

    柳怀肆是被那诡异的梦吓醒的,醒来时,天已慢慢透白,可是该有光的地方,还是一片雾沼。

    他有些头疼,一来是真的头疼,二来是他没有灵力,在这伏黑沼内一旦遇上什么变故…

    他有些担心,下意识的向身边探看,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柳怀肆一下子惊得脑袋也不疼了,扶住树干站起身,想找那个丫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月隐?阿月?小丫头?

    怎么喊都怪怪的,他皱起眉头向东遛了几步,向西遛了几步,又坐回原地,在这伏黑沼内,没有灵气寸步难行。

    他皱着眉头,盘坐在树边,想要先恢复些灵力,就可以动用神识,可是心怎么也定不下来。

    刚攒一点,就试一下,攒一点,试一下,反反复复五六次这才成。

    金丹期的神识一下在伏黑沼内散布开,正在找出路的月隐,背后一凉。

    怯怯地循着标记摸了回去。

    “师叔。”

    女孩很乖,她叫的那声师叔,声音压的很低。

    其实醒来的那一刻,月隐就有些后悔,看见这阴恻恻的沼气,真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却又不见传奇话本里的牛头马面来勾魂,眼睛搜摸一转,才发觉七师叔晕在身边。

    当然月隐在心里可是不会叫他七师叔的。

    “小先生怎么也死了?”一想古怪。

    她已不是凡人。怎么死后还能通灵小先生,难不成小先生与她死在同个时辰?

    况且阿爷竟没来接她。

    月隐半信半疑掐了下自己

    好像不太疼。

    于是又使力掐了一下,

    疼疼疼!

    她咬着牙,没把倒吸的冷气“咝”出声来。

    她原本是想对身边的柳怀肆动手来着,可是又忌惮那双竹叶子泡久了的,清冷的眼,便没作那个孽。

    只在一旁轻轻唤了两句:

    “小先生,小先生。”

    那人沉沉的闭着眼,月隐没有办法,便摸索着去寻路,这不一感受到冰凉的目光,她不就回来了么!她可不是没有眼力劲的。

    见那人看着自己的一双眼发冷,月隐到嘴边的称呼被迫改了口,乖乖道:

    “师叔。”

    “别乱走动,等我恢复灵力。”

    说着合上眼,也不睬她了。

    月隐自然听话,站在离柳怀肆三步之外的地方,想着还是师叔这个称呼妥帖些。

    她的灵力倒是充盈,只是好像没什么用,有柳七师叔在,她放心了许多。

    她想了想抹脖子之后的事情,只觉得奇怪,看了眼树边那人挺拔的身姿,皱了皱眉头。

    是谁?

    月隐能感受到那人的温度,在她垂死前的那一刻,那个人胸口的温度。

    肯以命换命?

    她没那样珍贵。

    月隐想。

    真是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有人矢志不移的杀意简直比她拼命活着的念头还坚定。还有人肯以命换命地救,真是匡扶正道的大义之人!还有梦里总是喊着阿衡阿衡的女人狗皮膏药似的,非要贴着她,就算死也不愿给她个清净。

    太头疼了。

    女孩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回头望了望那盘坐在地的青色背影,竹节似的挺拔。

    想着她这个小师叔或许是个妖精,竹仙居后的竹子变的。

    那人一句话没给她,只坐在那儿,害的月隐从白天等到了晚上,胡思乱想了许多。

    “你在干什么?”

    月隐正专注那眼前那一团火光,被身后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得打了个激灵。

    火光跳跃,柳怀肆低头看着那蹲在地上的丫头转过头来,笑意淡淡,自然答道

    “烧纸。”

    他这才发现女孩手中的黄纸一沓,火堆中黑灰色余烬。

    “该先用黄铜器圈地。”柳怀肆话一出口 ,便觉得这话搭得奇怪。

    倒是蹲在地上的丫头转过身去,一下子将手中的黄纸投入火中,朗然道:“走吧。”

    他抿着唇,垂眼向前走去:

    “小心些,别跟丢了。”

    “嗯。”

    月隐嘴上虽是应下来,可心中总有些有些硌应,他这个师叔好像还把她当小孩子呢?可她早不是五年前的她了。

    夜气浸重的伏黑沼,散出森森的寒意,让月隐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她有些不明白,走了近半个时辰,没有什么对,也没有什么不对,不是原地转圈,可前方的黑却又是无尽的,出不去。

    “师叔。”月隐小心点喊了句

    “嗯。”

    听到柳怀肆的回答她心定了些,刚想问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多嘴。

    一阵风带着鸟类翅膀扑棱的声音,从左耳到右耳,又消失不见。

    “是鸟吗?”

    柳怀肆没说话,只照常向前走。

    月隐小心的跟着身后,心里有些失落。

    刚走了两步,月隐便觉得脚下黏糊糊的,一步一步地,走起路来有些费力。

    “师叔。”月隐喊一声柳怀肆,她想七师叔肯定也发现了此地的不寻常,于是藏了后半句话。

    谁知道这柳怀肆一句也不愿多说,只又“嗯”了一字。

    越往前一步,湿答答的泥便浸得越深,直到月隐的半只脚已经掐在泥地里拔不出来了,才无奈开口:

    “师叔,我们…还要向前走吗?”

    那人等了半刻,缓缓道:

    “准确来说,我不是你师叔,而是你的师叔祖。”

    “啊?”月隐听得一愣

    “你师父是我三师兄的弟子。”

    “哦。”

    她的这个哦可没有半分敷衍的意思,只是现在是谈辈分的时候吗?反正师叔师叔祖之类的,都比她辈分高就是了,她可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弯弯道道的,况且现在这个处境…

    月隐想想,想要把快陷下的两只腿从这沼泽地里拔出来,却只是徒劳,反倒越陷越深了,眼看着这黑乎乎的泥沼就要浸到她的腰了,她有些恼,调动手中风气想要挖开泥沼,好脱身,可灵气刚沾上去,就消失无影了。月隐不信邪,一连试着五六七八次,都没办法。

    这才开口求救:“师叔。”

    这才发现原本好好的柳怀肆,此刻只剩个半个脑袋在这沼外了。

    “师叔!”

    呸!

    “师叔祖!”月隐的那一声嚎叫不知道柳怀肆听见了没,大概听见也会觉得她吵闹吧。

    泥沼浸的速度太快,已经到了下巴了,月隐又听见鸟兽翅膀扑棱的声音,从左耳到右耳,只是这次没消失,那异样的人声从没有叶子的树梢头传来:

    “蠢货!蠢货!”

    真是一阵无名怒火,她想抽身,却只是越陷越深。

    湿冷的气息在五感浸了一刻,便完全褪去了。

    月隐慢慢睁开眼,便看见了柳怀肆负手立在树前,那树边,一堆无名火残烧。

    “走吧。”

    月隐有些奇怪,从草地上爬起来,打量着这个新的环境。

    好像有什么在动?

    “嗯?”她猛然转身,身后只有两三颗树完完全全的立着,就连树冠处也没有一只活物。

    “不要跟丢了。”

    “嗯。”才一句嗯答完,就剩下阵阵虚影了,这一路下来,柳怀肆的态度真让月隐怀疑他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

    绕着那几十棵树打了半个时辰的圈儿,柳怀肆还不肯停下,也什么都不说。

    “这位那么记仇吗?”

    那是月隐认得他半年以后的事了。

    月隐和柳怀肆第一次下棋就赢了他,而且赢得十分光彩。

    柳怀肆看着她下的最后一粒白字出神,十二岁的小丫头有些过意不去,

    “小先生为什么下棋?”

    对面的青衣男子沉默,手中黑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竹桌。

    “月隐自以为如果为了赢而下,一开始便不该求变,如果是因为咫尺方寸间的自由,又何必非要纠缠个输赢,尽心全力的棋局便是上上局。”

    黑子落地,求一线生机。

    十二岁的小女孩笑得坦荡,那一白字落盘,不争一个赢字,而为求和。

    那人手中黑子刚捻起,便放下了,离开的步子迈得太大,断了月隐多劝一句的心思。

    那一粒白字故意求和的心太明显,是有些羞辱人的。

    阿爷说,那个人不喜欢输,也从未输过。

    月隐的双腿,又酸又疼,胸口堵着半口灼气吐不尽,连带着嗓子眼也有些冒烟,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月隐那迈出的步子有些虚浮,扶着树干这才没跌倒

    “累了就停下。”

    停下?不是你说不要跟丢?还可以停下?可以停下师叔祖你不早说。

    月隐心里一万个槽要吐,可扶着树干的她气喘吁吁,一句话也懒得回。

    瞬间,背后出现的一道力推她向前,还不等她吐出一口浊气,呕人的臭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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