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

    水柱一道冲天,势不可挡,好像云层里真藏着一条汲水蛟龙。

    被异象吸引的地鬼一只接着一只压伏在屋檐上,薄薄的天井檐根本承受不住,一下子被压垮,地鬼一个又一个跌落在地,水柱直冲云霄,天没有尽头,血月却已经开始西沉了。

    银纱抱首,下意识地挡掉着那些坠落的碎瓦,她根本没有时间去顾看将她围堵完全的地鬼。幸好,此时地鬼的心思也根本不在她的身上,而是那诡异的圆肚缸。

    酱油色的圆肚缸,放到人间酿酒也好,腌菜也罢,就连做人瓮子都绝对都不是现在这诡异模样。缸中吐出的水柱如有神志,裹挟着那四条平平无奇的小红鱼,直冲云天。

    小小的缸肚里水,源源不竭,银纱知道那是爹爹洞府前的巡竜潭。

    那爹爹呢?银鸣此刻又在何处?

    银纱缓过神来,想要靠近那缸子,却被一边的地鬼抢先了一步。两只衣身残破的地鬼一跃向前还未触到那水柱,便被一道透明的光给击飞出去,随之而来,圆肚缸颤动——抖动——剧烈的晃动,随之而动的还有那冲天的水柱,东摇西摆,摇摇欲坠。

    轰然一声,缸身四裂,缸体的碎片飞射出去,嵌入银纱挡在额前的双臂。血,从碎片与肉骨间慢慢渗出,唤醒了地鬼们的渴望。

    缸体炸裂的那一瞬,一只狐狸驮着个白衣男子一跃而出,巨大的狐兽真身,压倒了一群地鬼,年轻的白衣男人也从狐身滚落。

    一瞬,银纱唤醒紫沉烛,狐兽长尾一扫,所有地鬼的动作慢了又慢,那只狐狸奔到银纱身前,长尾一甩圈起银纱的腰肢,女孩双脚离了地,这才看见腰间茸茸的狐尾:“阿黏,你怎么在这儿,姑姑呢?”

    狐狸呜呜了两声,银纱没听懂,一边的地鬼两只三只的扑咬上来,赤红的狐尾瞬间低降,将尾巴裹着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背上,又在一刹间,舒展开来,横扫地鬼。

    狐狸一跃回到原地,衔起地上的男子,仰头看了一眼半空中无依无靠的水柱,后腿蓄力,一瞬冲天,所有趁隙起力的地鬼扑了个空。

    夜空蓝得发黑,浸着湿冷的风,整个灵幻城渗透着光火难及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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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东南,神像之下

    凤辰的“等身火”烧,燃起了地鬼、飞鬼的愤怒与不甘,一只又一只的地鬼,以鬼身欺火,疯狂压前,与神像前的野草一同被烧透,空中一点点的浮散的萤光是众多地鬼,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点残念。

    明光有些讷然的站在那儿,看着一层一层被烧透的地鬼,一点点的浮尘的光散在他的眼前:

    “…有得选吗?”

    是啊,有得选吗?如果这些地鬼也像他们这些人一样有得选,也不会徒留执念散成点点萤光了。

    “灵幻城里的,都是之前那场灾疫中活下来的小孩,他们原本是可以走的,只是…”赵之辛叩眉站在一侧,已经不再感叹凤辰的那等身之火了,一双眼也放在了半空那浮散的光中。

    “为什么?”

    很长久的沉默,凤辰勉力地做出一搏,火焰瞬间膨胀,将他完全的裹住,一瞬间无根之火飞纵出去,击中漫游半空的天鬼,火光如流星落降,在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火坑,群鬼哭嚎。

    施法者力不支,半跪在地。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现下的修行,道也好魔也罢,无根才是最难的。”神像耳畔,一深衣落降。

    夜风过,曲明光的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他回头看那说话之人,陌生,观察周身的气场,约略能判出个非善二字。

    赵之辛一口点出那人身份:“前段时间听闻闻人已升尊者的身份,没能参加闻人尊者的行宴真是我的不是了,今日在此——”

    “少说屁话!”闻人彧语气不善的打断了赵之辛那一套江湖散仙的客气话:“有这个功夫,不如多动动脑子。”

    同样是金丹,这闻人彧话里话外不留半点情面。

    魔道的利摆在明面上,没有绝对的潜力和实力,是不可能走到尊者身份,蓄养金丹在体。

    多亏得先前那凤辰那么一出来得及时,否则兰芷还在城里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呢!

    只见一身影瘦瘦的黑衣,左手握剑开路,右手的掌心还攥着一段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浮着一张网,网中罗着两个人。

    一剑开路,却难抵群鬼,众人在前,有些招式秘术也不能昭然施行,搞的她几个踉跄险些栽倒。

    闻人彧抱着双臂站在原地,和旁人一起看着群鬼中的那一道瘦小的身影左突右冲。

    明光知道这个与他等大的小丫头本事大,可如今亲眼看见了才知道,这本事得有多大,胆子得有多大,招式得有多花,才能在群鬼中周转开来。

    只见那黑衣女子,借力踏着地鬼身子,一跃、两跃——再接扑上来的地鬼之身,第三跃,那小小的一道身影凌在半空,将手中牵着的游网扯坠到腰间,蹬踏突袭而来的飞鬼身体,一脚将罗着马得保和银扇的游网踹飞。

    凤辰刚站起身,还没缓两口气,黑压压的东西顶面而来。

    “臭婆娘!”明光嘴快手也快,侧身横到游网跟前,接住了,只是也没完全接住,半抱着游网的少年,被顶飞到三米开外。还好凤辰闪的快,不然真要撞到他了。明光跌跌撞撞支起手肘,沉沉吐出一口气,皱着眼歪着眉,龇牙咧嘴地骂了句:“没良心。”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小小的一道黑影身上,那丫头一脚踹飞那游网之后,便被一只侧面飞冲的地鬼,撞落到了鬼群中。

    “救救救——人!”恐怕刚刚是真的撞伤了,少年说话有些不利索,不过好在嗓门够大。

    三个人同时出了手。

    妈的,除了凤辰,另外两个人的出手让半躺在神像前的少年有些措手不及。

    两个老六!

    明光心里想,那地鬼群中的,可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主儿,恩将仇报还差不多。

    凤辰的火勉力憋出了一撮,闻人彧好像敷衍似的掌心散出了一团光,那光有气无力地朝着兰芷的方向荡过去,慢到想让人翻个白眼。

    只有赵之辛的算是个及时雨,铜色飞镲盘旋去,在接触到地鬼鬼身的那一刻,金光在拢在镲身,一瞬只是一瞬罢了,一下就劈开了地鬼的身体,整个鬼身散为萤光。

    兰芷在人群中还没站稳,眼角便略见一闪而逝的金光,眉心一皱,片雪剑以腰为轴转了一圈,劈开周身地鬼,不过片雪剑可没有这金镲的势头,剑对地鬼的实质伤害几乎为零,只是身体需要愈合的地鬼行动会停滞罢了。

    不过她要的正是这停滞。

    明光看向那凝神聚气,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赵之辛 ,能让一个金丹真人满头大汗的镲,定非凡物。

    寻摸看去,地鬼群中,铜镲走过的地方,萤光点点,每劈开一只地鬼,那镲的运行速度便慢一步,直到劈开兰芷身后,的那一只。

    后脑袋好似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女子一跃而上,稳稳的立在那铜镲之上。

    闻人彧先前放出的那一团光还没荡到地鬼群中,便被另一道疾行的黑气击散。

    铜镲穿过火障的时候有些吃力,兰芷的脚踝处隐隐有撕裂的疼痛。

    才过火障三尺都没有,兰芷所有的精力还放在火障那端的地鬼群里,铜镲却在此时出了意外,猝不及防地向地上栽去,连带着郁兰芷一起。

    明光刚站起来,便被身旁一团突袭的黑气吓得又栽在了地上,凤辰原本隔老远的,见这突生的变化,灵气聚在脚底,扯着那跌在地上的少年人退到神像脚边。

    跌在地上的郁兰芷一肚子的火,踹了一脚铜镲,向神荼神像的方向看去,已经打做了一团。

    黑气游窜在油油绿的草丛里,与自身体内相悖的气息四处游窜,安坐在神像脚上的明光心里很不得劲,看了眼身披燎原之火的黑衣少女,大步奔拂前来。

    可惜明光看戏没看全,没亲耳听见少女口中的唾骂:

    “野聋子,又发什么猪头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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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怀肆根本没进城,没进灵幻城,不是他不想进,而是被半路杀出的女嫱部给拦了下来,为了不让三元背壳阵被破,祸害万千,自己独守了一方,以一敌七。

    而就在柳怀肆的西北方八十三里处,正是月隐入城的关口。正被东鬲部部众缠身的太极弟子,无法分心去管一个不要命的练气丫头。

    月隐御着清凉剑,行驶在璧丽湖上,失了魂似的,御行到湖中央,看着百步以内的阵障近在眼前,这才愣了一下,不过那一人一剑停在湖面上的时间极短,也就是叹口气的功夫,那剑便加速向三元背壳的阵内行去。

    她想找出一点线索,她死而复生的线索。

    灵幻城里的两座石像,驱不散的雾障,万万千千的野游子,还有…还有那个女人的声音。

    一切都无迹可寻,始终坚信的从来都是她的直觉,那进入灵幻城后,一点点,要命的,可笑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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