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难地

    “醒了。”

    女人冷冷地声音在耳边响起,陌生的气息让月隐脑子清明。

    她歪过脑袋看去,是个一身黑的女人。

    “偶然听闻界中有一术法,名…无相之术,起术之人可化百面,惑众生。”

    “知道的倒不少。”女子冷笑:“不过,可千万别信界中那些流言,能把你骗得——死活都是个难受。”

    “你为什么救我?”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杀你罢。”

    月隐听得女人这话不自觉笑了出来:“你是有相门的人吗?”

    “有相门?”女人口中太多不屑:“我宁愿你说我会使无相之术。”

    “怎么,你不会吗?”

    “这天下能将无相术使得百千面的,只有一人。”

    “哦?”月隐这个哦,一点好奇都没有,只是想让女人说下去。

    “别羡慕,必死之人。”

    “我亦是必死之人,那你又为何救我?”

    “看你长得好看,这个理由行么?”黑衣女人轻笑,看着眼前人静默的一张脸,俯身悄悄道:“骗你的,我只是喜欢掌人生死。”

    月隐听了这话,笑了笑,靠在石头上沉默了,仰头去看天上,月亮黄黄的,满满的,却填不了她心里缺失的那部分。

    “可是就算杀了我,你也并不会快活。”

    黑衣女人起身,歪过脑袋,沉吟半晌:“说得没错。”

    黑色的裙裾旋转,极乐转头看向那一张生死不惧的小脸:“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

    十月的夜风吹得人声音闷闷的,女子的声音好像带点哭腔:“或许吧。”

    “你跟着我!我正缺着个端茶倒水的小奴才。”

    月隐猛然去看那说话女子,黑色的面纱,那透亮的双眼竟然不像在说假话:

    “我虽心怀疑惧,但我还是逍遥的人,莲花峰上还有我的院子,拜月堂里还摆着我的灵灯,就算我此刻死了,也是逍遥的人。”

    女人的五指细长,黑色的指甲泛着透亮,一下卡死那柔软的脖颈,一字一字:

    “好一个逍遥的人!”

    月隐被喉间的力道卡得挣红了脸,她的眼睛还在看那满满当当的月亮,

    (阿爷阿爷,明年生辰要是还有核桃酥就好了)

    女子一下松手:“贱坯子,生生死死都做你逍遥的人吧!”

    月隐咳得喘不过气来,又是青石旁,女人一瞬消失没了影。

    一点都不像!

    风里残存的话,又勾出她想活着的欲望。

    她是谁?

    —————————————

    没用通心珠,兰芷还是找到了月隐,这场重逢太过偶然。

    原本心里堵着一腔责难的话,全被她那苍白的面色堵了回去,兰芷上前,架起她完整的左臂:

    “走!”

    月隐情绪猛然上头,一把搂过跟前的少女。

    她有太多话,可是此刻一句也问不出,只能抱着跟前的人,感受着她的体温,闻着她的气味,哑着嗓子…

    兰芷,兰芷

    兰芷,兰芷…

    她的心一下子的就软了,郁兰芷的心一下子就软了。那一瞬间她找了好多好多的借口,每一个借口都在说服自己,可惜她无法说服自己的直觉,自己的第一反应。

    她想她活着,或许比这世间任何人都想,想她好好活着。

    兰芷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怪,淡淡道:“走吧。”像安慰一只受伤的小狗,那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头,又说了句:“我们走。”

    走?要去哪儿呢?兰芷也不知道。

    三个月后  无花城  西北角

    天色黑了,可是无花城的夜市越发热闹起来,一个个裹在纸壳儿灯笼里的光,点亮了半个城角。

    人一下子从漆黑的小巷子里涌了出来,速度最快的还数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衫的女子,看上去身材虽不轻盈,可身法却是一等一的好。

    “今天倒舍得正常发挥啦?”

    兰芷杵着一柄刀,站在街道边,看着匆匆来的月隐,半点气也没了。

    “快帮我将铺子摆出来。”

    说着,只见女子右手掌心浮着一黑色的珠子,两人催动灵力,一个方正的小桌案就要化实,出现在身前。

    谁知,偏有个不长眼的醉汉,从一边的酒楼里东倒西歪的出来,一下将月隐整个砸翻在地,手中的黑色珠子一路滚,不知何处去了。

    月隐扶着腰爬起来,见兰芷一柄刀举得老高,随着一句“孽畜!”就要砍下。

    女子一把拦腰抱住,忙劝道:“算了算了,开铺子要紧。”

    兰芷看着那满身自在的醉汉,大喇喇地躺在地上睡着了,一肚子火窝在心里,直到月隐又慌着喊了两句“铺子铺子”,这才罢休。

    两人回头一看,铺位早被人占实,兰芷想退一步,连个站着的地方都没了。

    先到先有,这是无花城北夜市的规矩。兰芷看着被占的铺位,紧着两步上前,朝着那醉汉狠狠踹了两脚。

    月隐看着也有几分憋屈,索性自顾去找先前那滚落的珠子了,她弯腰刚拾起脚边的黑色珠子,便看见黑洞洞小巷内,浮着半盏幽明幽暗的光。

    “今个儿注定还是在这儿了。”

    兰芷揽着月隐的腰向黑里走去。

    ——————————————

    无花门  宫南殿

    “他姥姥的,怎么又出事了。”一个中年男人慌忙向殿内走,身后紧跟着一年轻修者。

    “谁说不是呢!离那鬼地方那么近,迟早要出事的。”

    中年男人突然停下,双眼圆瞪着那年轻人:“你是在质疑谁?”

    那年轻修者仰头看着那眼前男人,话在嘴边打了个结,半个字说不出,冷汗涔涔直冒。

    “弃了吧,反正也就一座城。”一男声音调尖细,从远边传来。

    话刚落地,便听得“咚”的—声,随即一玄色绸衣的男子砸落在地。

    中年男人转身去瞧那青石板,那白脸黑绸的男人嘻嘻哈哈,仍旧扬言道:“一座城有什么好稀罕的。”

    “等你死了就没什么好稀罕的了。”

    “哎,西门!你这话里有话的,倒底还是想我死?”

    ——————————————

    兰芷不知坐在哪家的墙头,月隐就守在摊子边,下巴垫在手背上,手背垫在膝盖上,看着地上发呆。

    三个时辰了,月亮从东边已滚到了西边,今天还没开张。

    “哎!我瞧你这小丫头资质不错,怎么在这角落里消遣时间。”

    那巷子里半盏灯的主人,正是这旁边搭话的老头。

    月隐一动没动,蔫蔫地回道:“您真是好眼力。”

    “嘿!这丫头,盯着这地青石地都快两个时辰了,不站起来去巷口吆喝吆喝?”

    “您老去吧,吆喝两声,若有人来,我这铺子也沾个光。”

    那老头想要说些什么,转头一想

    “精明!多精明的小丫头,糊我这老儿白给你打工?”

    “您这说的什么话,黑处就咱两铺子了,见外了不是。”

    那老儿凑近了点,身子挨到月隐边上,眼睛也盯着那青石板,慢慢道:

    “啧,年轻女儿家的吆喝才是好吆喝。像我这老儿,若是站在巷口拉人来看,是要被当成老流氓毒打一顿滴!”

    铺子不开张,月隐连白眼都懒得翻。兰芷一跃而下,跳在两人跟前:

    落地的风,眯地那老儿直眨巴眼

    “老流氓,离她那么近做什么?”

    “呦呦呦——”那老头一边伸手揉眼,一边嘴里砸吧着什么。

    “你这女娘说话可不中听。”

    猛然,那老头整个人严肃起来,身子崩的笔直,左手大拇指在食指、中指、无名指上轮走了一番,叫到一声“不好!”

    卷着铺子,提着灯,叉着腿就跑了。

    月隐终于有了点动静,伸着脖子去瞧,影子都没见着。

    “这老流氓倒识相。”

    方才还发着呆的女子此刻,心里直打鼓,屁股还没回到蒲团上,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兰芷几步踏着别人的墙头,跳到更高的地方。

    月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慌乱收着东西。

    开张是不可能了,可不能再折本。

    这小财迷心中嘀嘀咕咕,将桌子塞回珠子的时间都更长了。

    兰芷站在高楼的檐角,远见突生一片乱象,原想着跑,却被一阵怪风,扇得老远。

    月隐,兰芷连着铺子,以及北街一众人全部落网。

    三个月前那个叫斗米的庄子,发生了疫病,但无花门联合其他门派,处理得快,致使这疫情没有蔓延,可就在这几天,坊市间却隐隐约约传出了毒疫扩散的谣言,紧接着就有人不断失踪,兰芷和月隐本是打算卖掉手里最后一批货,凑足盘缠,便离开无花城的,可是未曾料到今夜发生这样的事。

    更黑的绸带蒙住她们的眼睛,连同着一起困住的,还有他们的神识。

    下过十几阶,周遭突然冷了下来,寒气沁到骨子里,潮湿古怪的气味浮在鼻尖。

    人声咂咂窃窃,兰芷抓住了月隐的衣袖,靠到她身边:“身子可难受?”

    “兰芷,我都好,先等等。”

    自黑处走近更黑处的一群人,双手被缚,双眼被遮蔽,一个一个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他们的身边没有看守的威胁声,只是停下来,就会被一道莫名的力量推搡着向前。

    “啊——”人群中一声惨叫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左脚踩在冰凉的水中,惊慌着叫道:

    “水!水!”

    兰芷趁势挣脱束缚,拽着月隐就向来处去,没走两步,整个人就撞在了禁制之上。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混浊的水从暗牢顶部的方形缺口,向下倾灌。

    兰芷解下月隐身上的束缚:“先等着。”

    说完就要朝着那暗牢顶部冲去,众人皆一惊,就连月隐也没有反应过来。

    女人手中幻化的藤蔓,精准甩出缺口,可藤蔓却无所借力,兰芷的身体被水流击退,掉落水中。

    月隐慌忙上前,却被还在挣扎中的兰芷叫停了步子。

    “这水有问题。”

    筑基期的兰芷神识传音,可练气期的月隐却无法动用神识。

    “这水虽然不会消解灵力,也暂时没有伤害到我。”女人站在水牢中央,打湿的头发贴在两颊,一双眼定定地看着月隐:

    “但是有一股很奇特的味道。”

    “味道?”月隐的目光从兰芷跳到水面,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灵幻城的香气,瞬间头皮发麻。

    猛然回头,空空荡荡,只有看不见的黑,她感受到某种力量正在压迫她的脊梁,推搡着她向水中去。

    哐得一声,一个人被莫名的力量砸入水中,兰芷的脚在将要离开水面的那一刻,迈不动了。

    人群中反映快的,竟然已经踩在那落水人的肩上,兰芷一个眼神示意她上前,月隐犹豫了半晌,耐不住身后的压力,双脚点在兰芷双肩。

    这个位置,她正好抬头看见那缺口之外,一闪而过的影子。

    “兰芷,你还记得半个月前的那个人吗?”

    半个月前?

    绯红色玉扳指在兰芷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扳指的主人,那张脸,她记得一清二楚。

    “嗯,那个头上插着白色羽翎的男人。”

    “我记得他的那双靴子,和旁人的不同。刚刚那个影子…”月隐话还未完,便被突然到来的气息吓得脊背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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