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障

    别院楼角的上的那个人,站了很久了,在红色的月光下,沉默着站了许久。

    刹那间滋生的古怪念头,如林风过境,转瞬即逝。

    简家祖昔内

    呆坐在地上的简清源,看着堂中央的水镜碎片留着口水。

    “谁!”

    祖昔门前,负责看守的两个后辈刚转过头,眼前一黑。

    简清源蓬头垢面站在门口,打量着再次造访的不速之客。

    “不怕死吗?还敢来?”男人快步跨过门槛,将屋门堵了个严实。

    “我只想再看看那地。”

    “地?什么弟?我这破庙里没你弟,只有你太爷。”

    月隐低眉,不再多话,脚下生风,身如鬼魅,想要强冲进去。

    简清源虽是一副醉汉模样,但出手却不疯,而且够犀利,严丝合缝地挡住月隐的每一步。

    她有些恼了,伸手一拳极快,直愣愣地朝着男人的肩膀砸去。

    女人的拳头被简清源握在手心,柔软手骨与细腻的皮肤,让男人心里有点痒痒。

    “别动歪脑筋了,速速离开吧。”

    简清源别过头去,不敢看那女子

    “我知道还是你,就是你的剑不听话,满屋子乱飞是吧?”男人抿了抿唇,有些无奈。

    月隐出其不意,张罗的那一拳又快又狠,像夏天里突袭的闷雷,给人炸得汗毛一竖。

    “我,像你的故人么?”

    简清源心中一震,那张脸又在眼前,眼睛不想,可心早又飘回到女人的脸上。女人抬眼,毫不避讳地盯着男人脏兮兮的脸和藏着秘密的眼睛。

    月辉盈耀。

    月隐抓住男人愣神的一瞬,将他推开。等到男人反应过来,她已立在屋内,右手执剑,血顺着剑刃流到剑尖。

    剑尖的血与简清源口中的“不”一同落地。

    月隐看着手中血滴入地面,滴入地面。

    就真的只是滴入地面,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发生,就连清凉剑也没有左突右冲,肆意发疯。

    这时,简老二倒疯了一样地蹦到月隐跟前,上蹿下跳:

    “你干什么!干什么!你这娃娃脑子有病是吧?啊?没事儿在人祖祠里滴血做甚,认亲吗?我简家什么时候有你这样的后生,真是我简家的福气!福气!”

    简清源愤怒的口水喷到人脸上,倒把月隐喷清醒了,失焦的眼神重新回到男人的脸上:

    “我记得当时桌案上,有个盆,对!有个盆。”女人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舒服,简清源歪着头想躲,却被月隐一把揪住脖领子,质问道:

    “一定有个盆!盆呢?盆呢?”

    简清源面对着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想搪塞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好指着角落黄黄的一坨:

    “诺,那儿呢!小姑奶奶。”

    月隐嗖得闪过去,举起剑,又割了道口子,血往盆里滴。

    一滴,没反应。

    两滴,没反应。

    很多滴,还是没反应。

    把盆里的血倒在地上,没反应。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反应。

    简清源有些怕,看着角落里蹲作一团的女人,一动不动,便凑着脑袋,挤着笑走过去:

    “没反应吧。没反应就对了,之前是爷爷我催动的阵法,不是你的缘故。”

    女子仍旧不动,蹲在那里,看着血的流向出了神。

    “不!你说过,你在等我。”

    月隐猛然回头,眼神狠狠抓着简清源,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你说过,你说过原来等的是我。”

    简清源蹭得站起身,月隐也蹭得站起来,紧跟在他身后,

    “为什么?为什么你等的是我?是谁让你等我?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让你等我?为什么?”

    简清源在祠堂里东走西顾,就是不愿正眼看身后人一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在耳边飞荡,搞得他简直要爆炸。好像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开始出现,开始想占据,想主导这个身体。

    阿————

    随着男人的一声嘶吼,女人的为什么终于停了下来,月隐盯着眼前比他还疯的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简清源抱着头站在原地看着门槛说了句为什么,看着铜盆说了句为什么,看着地上的血说了句为什么?看着祖宗排位,看着桌案,看着地上倒下的后辈,最后终于看到女人的脸上。他的手颓然放下,一步,一步向月隐走近,眼睛像木偶一样空洞无神。

    “为什么?”

    刚说完,便倒下了,整个身子重重地磕到桌案前,然后滑到了地面。

    月隐看着那摊没有一点反应的血,看着地上倒下的男人和门外红透的月亮。

    脚下虚浮几式,消失不见。

    贮山庭  金鳞圈内

    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倒在了血泊里,一刀封喉,是他尤寅阳的作风。

    台下众人紧皱着眉头,看着台上失去理智的魔修。

    “疯子!疯子!静欲那脉的都是疯子!”

    简芳礼坐在原处,眼睛微眯着,一般的看客姿态,除了耳边荡起的“救人救人”的声音,还藏着半封心事。

    虽说寿宴见血不吉利,但天行至今,什么才算是祥兆呢?

    她并不畏血。

    元婴老祖在席宴上不发一言,只看着圈中的鲜血流淌,淌进辰星池。

    “潼阳关南的都是废物!”尤寅阳脸上泛着得意的笑,一句话骂了这个躺在地上的,也骂了座上喝着酒的。

    血腥的气息还未散到圈外,一人飞纵着上了台,而对局之人,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合欢宗修。

    “你尤不挑还真是继承你师父的一切啊,不知你那师娘你可继承了?”

    出言不逊的这人也是合欢宗的,只是与这尤寅阳非属一脉,他口中的尤寅阳师父指得乃是他的上个师父,同属静欲一脉的路骁,只是……只是这路骁二十多年前已被逐出了师门。

    尤寅阳咬着牙,扔掉手中的短刀,狠狠啐了口痰:

    “归从婆罗门的走狗也配做我师父!”

    说话间,出手又快又狠,那五爪如狼爪,泛着瘆人的寒气。

    一招两招三招,步步杀招,红绳上的一粒铜豆子随着杀意肆意摇晃,男人身如疯狗,不给那人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全身散佚的黑气化作万千刀匕,匕尖只朝着那一个方向。

    婆罗门的走狗怎配做我的师父!

    他要杀,杀掉眼前的人,杀掉他所说的一切,杀掉他的耻辱,杀掉他七岁后的所有,所有,静脉中的所有人!

    面对疯狗的胡乱扑咬,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男人将双手蕴养好的灵气,全部灌入一只三寸长的锥子中。

    一瞬间,从男人腹中杀出的银锥直抵尤寅阳的脏腑,看着要取脏血的银锥,尤寅阳丝毫不慌,嘴角一摸冷笑,迎面直上。

    “叛徒!”

    叛徒,叛徒!

    走狗,走狗!

    锥子贯穿了男人的身体。

    男子站在原地看着被银锥贯穿的人,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可那笑意还没成化完全,就随着虚影幻象一同散了。

    心有他碍的合欢宗修,是无法窥得静欲一脉的“香隐婆娑”。他刺中的,银锥刺中的不过是一道婆娑影罢了。

    尤寅阳一脚将人踹在地上,丝毫不给机会,一步上前,将那人的脸狠狠踩在脚下。

    “呸!走狗!踩着你这狗屎,真是晦气。”

    说着脚下灌力,直接踏碎那人的脑壳儿:“可别把今天的霉气带到日后。”

    说着脚用劲,将那物踏得更碎。看着地上温热的尸体,男人站在原地冷冷发笑。

    那人虽戳着人脊梁骨,但和尤寅阳的直杀同门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众人看着尤寅阳脚边流着的白色浆体,心中不齿。

    高湛坐在席上腮帮子咬得紧,低头不去看那尤寅阳脚下踩着的祟物,抿了一口二口三口茶,仍旧按不下心中的愤怒。

    放下茶盏,愤愤起身,站起来的那刻,不自觉对上了尤寅阳挑衅的目光。

    本是无根浮萍,自当忍字为上。

    高湛是能忍的,否则合欢宗内,不会有他今天的位置。

    尤寅阳看着高湛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舒坦。

    合欢四子?狗屁名声!

    正在男人得意之际,一个白衣人提衣一步一步上了台,静静站在尤寅阳身后,等待他转身。

    男人猛地发觉,向后看去。金鳞圈里的危机溢不到圈外,白衣人嘴角带笑,眉眼舒展,没有一点威胁,但只有尤寅阳知道那人身上,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是绝对且迫切的杀意。

    他仿佛能听到,那人紧抿的唇下,是一句又一句的杀!杀!杀!

    玉象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又记起来那张脸,月隐回忆中的那张脸。他的右手抚过腰间的月牙佩,向着眼前的少年人躬行一礼。

    “吾名骆玉象,采萃阁迟瑶之夫,或许这两个名字都很陌生,但桃灼这道号想来你该熟悉。”

    年轻的男人有些力竭,一连两场,都是全力以赴,看着眼前的白衣人,他有些累了。

    “你是叛徒么?”年轻男人倦得发笑,两个胳膊耷拉着。

    看着眼前男人的怪笑,玉象沉默了,他的朝露花探见眼前人零碎的过去。

    “桃夭真人——”尤寅阳笑着念出了那个女人的名字,疲倦地双眼泛起一丝光,带着少年气的男人,活动了几下臂膀,大大地,朝着天伸了个懒腰,再看向骆玉象的时候,清澈诚挚,就连声音也认真了许多:

    “她很漂亮。”

    月隐轻轻悄悄地摸到席面暗处,月光也照不到的地方。刚站定,便忽然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一瞬间诚挚干净的目光,嘴唇翕动间,她好像听见,听见了那一句:

    “带你吃东西!”

    她的心一下被攥紧,呼吸也随着男人的拼命冲杀而慢下来。

    骆玉象凝神,看着不管不顾失去理智的年轻魔修,心中一冷,万千花叶都化作嗜血的刀剑。

    花。

    万千花叶为迷为障,裹挟着所有,向他奔袭而来。

    瞬间将人搅碎。

    尤寅阳从没想过他会这样浪漫的死去,他一直希望他能够死得清白端正,而不是死在一个叛徒的手里,这个人是吗?他是叛徒吗?

    那一眼,女人的惊讶是在为他难过吗?

    雪青色的衣裙。

    如果,如果是她就好了。

    那根系着红绳的铜豆子,终于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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