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她何止还活着,她还能听见赶到现场的徐江一边哭嚎,一边朝着她担架的方向破口大骂。

    “黄翠翠!你个狗娘养的王八犊子!你他妈就是这么护我儿子的——儿啊——!”

    安欣李响张彪三个人都拦不住他壮硕的身躯,一个没拉住就被他扑到了担架前,给医生吓得直缩手,一哆嗦把她氧气给关了。

    黄翠翠无声呐喊:救命啊!

    “你冷静一下!你,你!”安欣被他推搡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儿子还没有死!黄翠翠是唯一的证人,再这样闹下去耽误医生治疗,就没人能出面作证了!”

    徐江忽然冷静下来,抹一把脸:“是蓄意谋杀,是吧?”

    “现在还不能做这样的推断。”

    “报案那几个大学生呢?搁哪呢?”徐江踮脚四处寻摸,“报案说车祸,对吧?来让我问问来!”

    “徐江,你这是扰乱办案秩序,我拘了你都是合法合规的!”

    徐江愣了一下,随即伸出两只手,怼到暴怒的小警察面前:“你就是李响啊?来你有能耐你拘我!来!”

    法医无语地看了一眼警戒线边的闹剧,对孟德海道:“不然你去管管。”

    “让老曹去就行,你继续。”

    “也没什么可继续的,根据那几个大四学生的报案,是实验基地的病牛被激怒发狂跑了出来,他们找到牛,赶回基地的路上,才发现有车辆遭受冲撞。目前看来,死者作为新手司机,转弯躲避不及时,发生车祸,这应当是一场意外,但是女性伤者……身上多处刀伤,还需要做进一步伤情鉴定,事故车辆刚运回去,是否被动过手脚,也要经过检查才知道。”

    细密的低语和暴躁的争执被隔绝在救护车门外,她选择安详闭眼。

    她放任意识沉入深海,昏迷了多久连自己都不知道,某日灵魂回笼,她隐约听见耳边有仪器规则作响,听见有人轻声呼唤她的名字,那道声音从天际飘来,用力往她耳朵里钻,一下一下捣着她的痛觉神经。

    “黄翠翠?黄翠翠?”

    切肤之痛爬满身躯,来自角色本体自带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突然无意识地呢喃:“瑶……瑶瑶……”

    几声低语过后,脚步远走,她又陷入了沉睡。

    *

    疯了,真的。

    她睁眼瞪着天花板,顿感人生无望。

    跟京海纯元以及大众白月光就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是吧?!

    四肢关节绞痛难忍,她紧抿双唇,闭气一挺,双肘和腹背同时发力,将自己上半身稍微抬高了一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挣开皮肉,丝丝血迹洇透了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腕上的冰凉金属撞在护栏上,她迷茫的扯了扯手臂,带动手铐稀里哗啦乱碰出脆响。

    “你就是黄翠翠?”

    除了陪在她身边的女警,床尾站着那三个大老爷们完全没有让病号多休息一会儿的意思。

    “徐雷呢?”

    “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施救太晚了,目前不太乐观。”曹闯为首,搬了把塑料椅子,和安欣一人守一边,李响捧着笔记本站床尾,随时记录。曹队率先问道,“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你吗?”

    她摇头。

    “这些天都去哪了?”

    黄翠翠以为他们会问徐雷和徐江的事,然而曹闯在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对涉黑问题只字未提,围绕她的个人信息追问了许久:“有人反映,你和你的男朋友陈金默,你们之间关系不是很好,有这么回事吗?”

    “他放话,要杀了我是吧?”她转头看向李响安欣,“你们已经见过他了?他怎么说?”

    安欣和李响对视一眼,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他说……”

    *

    “受到袭击?快死了?”眸色狠毒暴戾的男人眉峰微动,先是不可置信的怀疑,随即变成痛快淋漓的畅意,他冷笑数声,“死了好,这王八蛋死了才好,一命换一命,这叫报应!就是,可惜了,没死我手上,不过没关系,她要是没死,我出去再弄死她。二位警官,你们告诉我,谁干的?我得好好谢谢人家。”

    陈金默咧嘴开怀,齿关咀嚼着血腥的残渣,满口暴虐被他咀嚼出苦涩余味,他下垂的眼角雾蒙蒙地挂了泪,他迅速将其抹去,挤出一个笑,凶悍低声道:“二位警官,你们告诉我,谁干的?我得好好……”

    “妈妈!”

    黄瑶对她亲爹的情况一无所知,她躲在姜超身后,语气轻快地叫了一声,像是雏鸟唤母,清脆快活。

    见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她眼中又满载担忧。

    “瑶瑶,还认不认识我啦?”安欣这个自来熟,孩子亲妈还没来得及应呢,他先招呼上了,“我去找过你的呀,不记得啦?那叔叔好伤心的!”

    黄翠翠瞪大了眼睛,安欣你怎么提前说台词了啊?!这是06年的剧本啊!你读早了吧!

    “安叔叔,”小黄瑶搅着手指凑上去,“我妈妈怎么了?”

    这事你问他干嘛呀?你直接问我不行吗?!

    她猛咳数声,偷着用被角把上着铐的左手遮住,招手道:“瑶瑶,来妈妈这里!”

    “噢。”小姑娘颠颠从李响身后绕过去,靠在她身边栏杆上,“妈妈,你生病了?”

    “妈妈受伤了,诶呦好疼好疼!”

    一团小妹妹忽然靠过来,呼呼吹着她肩膀纱布:“妈妈,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黄瑶从兜里掏出一块半化的水果糖,剥开,塞进她嘴里:“你要是还觉得疼,吃块糖,就好多了。”

    呜呜!

    她光是朝女儿伸手,就需要十足的耐力,痛楚惹出汗水,孩子见她吃力,乖巧地一歪头,主动躺在她掌心里。

    黄翠翠一下子就愣住了。

    女儿对她很疏远,她知道的,否则刚进来的时候便不会无视她,径直去找安欣。

    好吧她承认,安欣身上有魅力加点,自动吸附所有人情感亲近。

    可母女之间天然的血脉相连竟然如此薄弱,黄瑶对她归属感淡薄至极,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她以为自己至少需要三十章的“追女儿火葬场”才能挽回一点信任。

    她没想到,她们母女之间的隔阂,就是当妈的一伸手,便将高耸峭壁给推塌了。

    小孩子毛躁的头发在她手心里蹭来蹭去,她们通过这一刻的短暂接触来弥补过去六年对亲情的缺失亏损。

    “瑶瑶,我很……我对不起你。”

    “你要是,要是,”黄瑶有些表达不清,“老师说,犯错了没关系,改正就好了,你改正,我就原谅你了。”

    她和瑶瑶单独呆了一会儿,孩子的发卡有些松垮,她心念一动,悄悄将它捋了下来压在被子底下,以待后用。

    等到瑶瑶离开病房时,她听见门口安欣来了句:“欸,瑶瑶,你的发卡掉了,掉到哪里去了?”

    安欣!你观察力那么好做什么?

    黄翠翠:咬牙切齿。

    *

    京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群人凌晨不睡,聚众开会。

    “今天下午对白金瀚走访调查,有几个人证实,曾经在徐雷生日当天见到一个戴帽子口罩的女人进入贵宾包间,身形像黄翠翠,但大家都不敢议论这件事,徐江说,他与黄之间是普通的雇佣关系……现场提取到的血液样本,除死伤者之外,还有另外五人的,正在数据库比对……黄翠翠那边,问就是脑部受伤,失忆记不清了。”李响拿着小本,把目前的线索都顺了一遍,话没说完,忽然一通电话打进办公室座机。

    电话是张彪接的,接完就从办公桌上跳下来,震惊转述:“黄翠翠拔针头撬手铐,翻窗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放下手中物什,抓起外套就要跑,后面痕检科的追着喊:“那辆当事车辆!黑色夏利有多次被撬、强行打火的痕迹,这可能是辆赃车啊!”

    为了磨练个人技艺,她也不容易,只能拿着新买的车练手,不然真的去偷么?

    黄翠翠开着偷撬的马自达,心疼那辆才到手不久的小破车。

    啊什么?你说她偷车?

    这怎么算偷!这……这是借!她留了借条的!

    医院发现她跑路时有些晚了,等警方赶到,黄翠翠已经开车去郊外找个高岭深江,眼睛一闭一睁,跳崖刷新出一个筋骨强劲的全新身体,直奔地下赌场去了。

    这事怎么可能跟白家没关系呢?

    “你说是吧?”

    赌场经理赵镇江被束缚在椅子上,看她的眼神充满凶光。

    他也很绝望啊!躲过了徐江的砸烧,想着火灭了赶紧来找手机,结果手机没找到,被这么个煞星给闷锅里了!

    她翻着手机的通讯录和短信,说道:“看来这东西很重要嘛,不过我不关心。”

    抽空回家换了身衣服拿了点装备的黄翠翠,此刻亢奋极了。

    剧情线,给老娘推起来!

    “我关心的是,白江波那样谨慎的人,有什么底气对徐雷下死手?”

    “徐江欺人太甚,徐雷和你欠钱不还又打人,白叔还不能让他尝尝厉害吗!”

    她暗着翻白眼:“一口一个叔叫得真亲热……他又不是你亲叔!而且我没欠你们的钱!”

    你们混□□的怎么回事?认干亲认得这么上头!

    “白总被徐江挤兑得龟缩一隅,要说给点教训嘛,他能干得出来,但是把人往死了整……他不至于。”她苦口婆心地劝,“徐江早晚查到你身上,咱俩时间可不多了,我就直接问,是谁,给白总这个勇气去杀人呢?”

    “你什么意思?”

    “我这意思还不明确吗?我是说他没那个魄力杀人,难道要我直接叫他怂包嘛?”

    赵经理气得挣扎起来,昂声骂了几句不干不净的,她笑嘻嘻道:“你急了你急了,我说句真话你就急了。”

    事情一出,白徐二人势必要找陈泰做中间人,再找被雇佣的打手三方对质,徐雷在医院躺着,不知道能不能醒,说是伤得蛮重,醒了也是瘫痪,你觉得徐江看在泰叔的面子上会放过谁?亦或是白总真把你当侄子看待,把你添油加醋假传圣旨的后果自己抗了?”她欢快地搓搓手,“要不你我就在这里等着,赌上一把?到时候徐江的人打进来,我还能帮你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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