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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说完这一切,叶从霜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眸中的意外和意想不到都是从这双纯洁干净的黑眸里传达出来。

    鄢九歌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旁边的人,问道:“怎么了?”

    叶从霜笑的温和。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道:“以前的九歌,可不似现在这般心思缜密。”

    从上次听闻她说过锦衣卫抓到替死鬼,听她说完一席话之后,只觉得,她变了,变得心细事事想的周到,所有事情都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点上,不知是该说她本就聪明伶俐,心思缜密,还是该说,曾经那个纯真爱笑,爱打抱不平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是吗?可是,我本就一直这样。”鄢九歌反而没有多大心情起伏,看着一桌子的菜井然有序的为叶从霜布菜,道:“出都出来了,吃完饭在回去。”

    现在的她,没有心思去想叶从霜对她的看法,脑子里全是顾行止,这男人总是就是能给她整出意料之外的惊喜。

    饭桌上,萧彧在为她布菜,面前的小碟里全是她爱吃的,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堆在一起,看着面前似是小山的小碟瞬间有些无从下手。

    “这未免也太多了。”

    她盯着面前这个小山移不开眼。

    “多吗?”

    萧彧手上动作没停,他恨不得将桌上的所有菜都全部夹给她,奈何,小姑娘挑食严重,并非什么东西都吃,只能在她爱吃的菜系里多夹点给她。

    “你多吃点,身体不好的人就是要多吃饭,要不然怎么支撑一天。”

    他说的有理有据:“况且,你还活蹦乱跳的,根本闲不住,好不容易出府一趟还给自己整出点伤,不是扭伤就是见血,多不吉利,改天有时间,回到盛京去的潭柘寺上上香,去去晦气。”

    鄢九歌只能赔笑:“但是我真的吃不完。”

    闻言,萧彧只是看了她一眼,道:“没关系,慢慢吃,总能吃完。”

    “..........”

    饭桌上所有人都已经吃完离桌,斗鸟喝茶,勉强吃完午饭,撑着肚子躺在椅子上,生无可恋的看着桌上难得一扫而光的菜盘,险些两眼一黑晕过去。

    “九歌,喝点茶。”

    叶从霜倒了杯茶给她:“待会我就走了,早些回去,别滞留太久。”

    鄢九歌摆摆手:“我喝不下。”

    撑着身体坐起来,道:“行,你也别忙太久,什么事都是外祖母给你准备好,别瞎忙乎。”

    叶从霜点头,起身离开。

    端起面前的茶,茶香四溢,口味清淡,入口带有微微苦味,喝完一杯茶,鄢九歌看着沉底的茶渣,当真不知道这茶叶是有什么好喝的。

    “——这茶。”

    她缓缓道。

    萧彧坐在她身边,问:“茶怎么了?”

    她道:“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带点苦味的茶会有这么多人喜欢。”

    萧彧笑:“我也不喜欢,可能投其所好。”

    喝完一杯茶,站起身想要离开,她道:“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萧彧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鄢九歌想了想,直接否决:“不用,我能处理好。”

    话落,她推门出去,走在大街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最后在一家茶楼停下,是上次她和顾行止谈话的那家茶楼,只是带着探究意味进店看看,没想到,当真在二楼最里面的包厢看见想见的人。

    “你还真是让我好找。”

    鄢九歌直接推门进去坐在他对面,而顾行止像是提前预料,看见对面的人一点反应没有,更多举动也只是动作有序的端起桌上的茶壶为她斟茶。

    看着他动作,她微微蹙眉,道:“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顾行止轻轻一笑,道:“小姐还真是慧眼,一眼便知我有事相求。”

    鄢九歌端起面前的茶杯,放入唇边微微抿了一口,看着茶杯里的茶水,是桂花茶,不是茶叶茶,带着淡淡桂花香,入口香甜。

    “娶从霜姐并非你的意思,像你这种清楚自己知道想要什么的人,是不会轻易妥协,要不然你也不会离家出走半年。”

    顾行止依然轻轻笑着,只是这笑过于冷漠疏离,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影子,他道:“这是她最爱的桂花茶,平时她身体不好,能做的事有限,一天下来,做的最多的就是在这茶楼喝上一壶桂花茶。”

    鄢九歌很快捕捉到哪里不一样,顾行止口中的她应该就是话本里的远房表妹,只是话本的陈述真真假假,而看话本的人只是图个新鲜快乐。

    “她叫许潇,死在半年前的冬天,也就是,过年前夕。“

    简单陈述,鄢九歌恍然大悟,这就是顾行止说的有事相求,她道:“你怀疑许潇的死不是意外。”

    闻言,顾行止的手握杯身剧烈震动,杯里的水也洒出来在手背上;见状,鄢九歌连忙起身将身上的帕子掏出来给他擦手,道:“我明白了,但是,我凭什么帮你。”

    “解药,我想你应该猜到了,你身体里的毒在这世上只有我还有一线生机。”他笑的和沐,用带有梅花的帕子擦拭手背,道:“同样,二小姐的婚事我会包揽全责,不会让二小姐名誉受损。”

    鄢九歌学着他的样子,笑容和善,翘起一条腿,道:“你威胁我。”

    顾行止笑着摇摇头,道:“鄢小姐还有其他条件吗?”

    她知道,顾行止用她自身问题笃定她会帮他,但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锦衣卫?

    “锦衣卫不是谁都能派遣的了的,我知道,只有鄢小姐这样的身份,能够还许潇一个清白。”

    顾行止忽然站起身作势想要跪在她面前,惊得鄢九歌直接起身将跪到一半的人拉起来。

    “许潇,只是你远方表妹这么简单吗?”

    她忽然问道。

    男人却道:“准确的说,她是我的一个心结,作为医者,不能自医,许潇的身份也不仅仅是远房表妹。”

    她道:“是爱人,碍于身份,碍于之间的隔阂,碍于之间的封建思想。”

    顾行止一愣,忽地一笑,道:“知道便好。”

    只要他承认,许潇死的也算瞑目;

    毕竟在话本里的许潇,可是单相思,顾行止并不喜欢她。

    后来,鄢九歌心不在焉的走到驿站门口,亮出腰牌进去时正好撞上迎面过来的沈洄,精神秃废,面部憔悴,二人打了照面,她问道:“裴大人呢?”

    沈洄道:“大人在书房,我带你去找他。”

    “不了,还是找你吧。”她看着他道。

    沈洄不解,睁着双眼看她。

    鄢九歌也不拐外抹角,直言道:“我想见个人,还想要一些资料,不知道你能不能找给我。”

    沈洄当即点头:“可以,这点小事不用劳烦大人。”

    “不过你想见哪个人?”

    “城南知县,李显广。”

    “他啊,行,跟我来吧。”

    二人来到地牢门口,鄢九歌叫住他:“我还是自己去吧,你帮我去把我想要的资料找过来。”

    沈洄看了眼有些漆黑的地牢,又看了眼她,顿了顿,道:“地上有血,小心你的裙摆,李显广在地牢最里面一件。”

    鄢九歌笑着点头,看着沈洄转身离开,提着裙摆走下台阶,对于她的眼力,这排排火柱对于她来说,相当于没用,只能凭着上一次进来的直觉往里走。

    直到走到刑具前停下,按照沈洄说的路线,走向地牢深处,越往里,视线就越不好,除了墙上照明的蜡烛,剩下的只能通过墙上狭小的窗户照进的月光来照明。

    闭上眼睛走在潮湿的路中间,动作缓慢,忽然,右手被一只突如其来的大手牵住,身上谈谈檀木香让她立马分辨出此人是谁。

    “萧彧?”

    她试探性问道。

    “嗯,我在。”

    萧彧握紧她的手:“这里很暗,为什么还要进来?”

    “受人之托,不得不来。”

    她是这样解释的。

    “嗯,我牵着你走。”

    牵着她的手,避开所有地上脏乱之地。

    跟在他身后,手被他牵着,距离近到清楚闻见他身上不止有檀木香,还有淡淡海棠香,似是从她身上粘去的,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男人手上拿着蜡烛照明,日光暖黄色的蜡光让周围一切都亮了起来。

    地上的两道人影被逐渐拉长,看着他因为走得慢,身后的乌发也因从窗户吹进的风飘起数根。

    来到地牢深处,看着里面被关着的人,男人穿戴整齐,身上也毫发无伤,就连这地牢都是这里面最干净整洁的,但是,过于整洁干净也是地牢,更何况,还是锦衣卫的地牢,能舒服到哪去。

    “李知县。”

    她轻轻唤他。

    李显广闻言,身形不动,只是淡淡掀开眼帘瞥了她一眼,道:“姑娘来找我是有何贵干?”

    鄢九歌松开萧彧牵她的手,微微上前一步,抬手行礼:“确实有一事,还望李知县告知。”

    见她这样,李显广也是站起身回礼,来到她面前,二人只有一墙之隔,道:“什么事?”

    鄢九歌看着他,直接道:“半年前,您可接过一个案子,是关于顾家一个远房表妹死的案子?”

    李显广仔细想了想,道:“的确是有个,但是那个案子被顾家撤案了。”

    鄢九歌不解:“不是说许潇是顾夫人的远房亲戚吗?以她的性格应该不会撤案才是。”

    李显广愤恨两声,道:“你不在姑苏当然不知道,那许家三小姐在顾家已经住了有一年多,但死却是在半年前,传闻你也应该听说过,许三小姐勾引顾家少爷,东窗事发,被顾夫人知道后,许三小姐抑郁成疾而死。”

    “但这只是顾家为了平复许家的一面之词,而事情的真相,早在许三小姐的死永远埋没,不见世事。”

    鄢九歌问:“当初你们不是应该验尸吗?毕竟是在死在异乡。”

    死在异乡的人,会由当地知县验尸过后,排除他杀可能才能进行被家人带走埋葬。

    许潇不是姑苏人,所以按照规矩,就必须进行验尸。

    “验尸?顾家怎么可能给你验尸机会,你说的那种可能是在异乡无亲朋好友的情况下,并且当初,顾家不同意验尸,等许家赶来的时候,许潇的尸首已经被处理了。”

    李显广的话深深让她感到痛楚,她不认识许潇,想象不到那样让顾行止恋恋不忘的姑娘会死的这般凄凉,家人想为她伸冤,却被顾家势力挡住,而顾行止,也因此离家出走。

    如果她是当时的顾行止,她会怎么做?不知道,有太多无能为力。

    一边是家人,一边是病人,更是爱人,如何选择都是让他痛彻心扉。

    鄢九歌哽咽了一下,问道:“那许潇的墓地在哪?”

    李显广道:“在郊外,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鄢九歌一愣。

    在什么地方?

    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心中苦涩翻涌,她明明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为什么在听完李显广的话之后变得心痛抑郁,深深一口气,道:“行,我知道了,谢谢李知县。”

    “等一下。”

    李显广叫住她。

    鄢九歌回头:“怎么了?”

    李显广道:“我虽然很不想把人往坏处想,但还是想提醒一下,许三小姐的墓,未必就是真的。”

    听得这个回答,鄢九歌也有了心里准备,只是微微点头。

    出了地牢,抬眼望去,一片美景映入眼帘,鄢九歌没说话,李显广的话一直围绕在她的脑海里,看见沈洄手上拿着的卷宗过来,他道:“这是目前能找到的所有资料。”

    鄢九歌顺手接过,走进凉亭打开所有卷宗,看着里面详细记录的一切,还有当时顾家人口供。

    许潇,年十八,长相俊秀,温静娴熟,是一个比从霜姐还要温柔善良的人,但自幼患有心疾,常年吃药,直到来到姑苏,进了顾家,由顾行止亲自照顾行医,而顾行止的医术并没有让所有人失望,许潇的心疾渐渐好转,有了生气。

    渐渐的,爱说话了,和顾行止之间的牵绊也越来越多,顾行止行医时,她便在一旁打下手,端茶倒水,照顾无人陪伴前来看病的人,记录着每天顾行止看了多少病人。

    那段时间,是许潇最开心的日子,有了盼头,身体好转,身边还有个温柔谦礼的人。

    无事时,许潇就会在顾家大院里晒太阳,一张书桌,一杆笔墨,画她最爱的莲花。

    她将顾行止比喻成莲,清出淤泥而不染;

    同时,也会画上一盘兰花。

    君子如兰。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心疾加重,顾行止耗尽毕生所学都将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许潇死在自己面前。

    看着书卷墨水的干枯,像是囚禁的牢笼,将许潇永远困在了顾家大院,但记录的每一件事,都是她向往的美好,因为那里,有她爱的人,所以甘愿留下。

    合上卷宗,鄢九歌无力的双手撑在桌上,她没想到,许潇到死都还愿意留在顾家,心里还在想着顾行止。

    许潇会怪顾行止吗?不会,因为他是给她温暖和活下去希望的人。

    所以,这也就为什么,当时顾行止却要拿为她解毒为条件,这不仅是在救她,还是救当年耗尽毕生所学都无能力挽救的许潇。

    作为医者,见惯生死,但许潇成了他的心病。

    “所有的卷宗都在这,并不详细,半年前的案子,而且还是被撤掉的案子,我尽力了。”

    沈洄随手拿起其中一个卷宗扫了一眼。

    “不过您忽然想要了解顾家了?更何况还是一个远房亲戚的案子。”

    一个远房亲戚的案子。

    连沈洄都知道,这样的案子被家属撤掉意味什么。

    顾行止又怎么不知道。

    路过的裴夜澜和沈南风,看着铺满一桌的卷宗,零零散散,就连地上都掉的一片。

    “听说你在调查半年前的案子。”

    鄢九歌没说话,只是点头。

    裴夜澜连卷宗看都没看,只是吩咐让沈洄将卷宗全部收起来。

    “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不过确实是我让沈洄找的,你也别怪罪他。”

    此话一出,几人不明所以,裴夜澜也更是不明一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就这么看着会滥杀无辜吗?”

    是啊,裴夜澜不会,他是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牵连无辜,此刻心情,就像被困住,被许潇困住,走不出来,走不出顾家大院。

    “裴大人,你欠我好几个人情,如今,你也帮我一个。”

    她说的有些哽咽,似是有些请求,请求锦衣卫指挥使用锦衣卫的权势来帮帮这个可怜无助的姑娘。

    裴夜澜愣住。

    怀疑自己耳朵幻听。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才反应过来,鄢九歌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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