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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江城梅家 第三节

    天光渐渐暗下来,薛牧云并未点灯,依旧静静坐在阴影里。叶溪寻知道阁主喜欢静思,便也不去打扰。

    夕阳尚未落尽,窗纸上还有淡淡的竹影。薛牧云的目光落在窗上,忽地,竹影微微一动,那摆动似有若无轻的如同呼吸,然而又怎能瞒过薛牧云的眼睛。叶溪寻只觉得眼前一花,薛牧云已经急掠而出。

    一道人影没入屋脊后,衣衫下摆在风中扬起,荡出一抹余红。是梅以疏?薛牧云紧紧跟住那道身影。城中花灯初上,一道新月挂在东边树梢,江中渔火在夜风中明灭。隔着薄雾看去,店中买醉客人的笑容显得愈发疏离飘忽。

    梅以疏似也醉了,瘦高的身躯拧成三道弯,跑得东倒西歪。薛牧云不疾不徐,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转一道弯,梅以疏在一座彩楼前停下,那楼灯火通明,隔着花窗可以看到里面花团锦簇。

    薛牧云知这是烟花之地,正欲离去,哪知梅以疏朗声道:“薛阁主既然来了,又何必走呢?”

    薛牧云心想这梅三公子为人吊了郎当,功夫倒真不错。他缓步转出,微笑道:“扰了公子清兴。”

    梅以疏嘴角轻扬,笑得暧昧,“难道薛阁主不是专程来此?”他眉眼细长,眼尾上挑,下巴很尖,这张脸若是生在女人身上倒也不失妩媚,长在他身上,再配上夸张的表情,就给人轻浮之感。

    薛牧云笑了笑,“三公子说笑了,我想向你询问以清之事。”

    梅以疏叹口气,“老二既已找过你,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他转身慢慢向画眉轩走去。

    薛牧云声音略高了高,“公子若真无话可说就不会引我到这里了。”

    果然梅以疏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来,细长的眼睛眯成一线,“你果真不傻!”他又笑了,笑得像只小狐狸,“你若肯陪我到画眉轩逍遥,我便考虑告诉你那天的事。”

    薛牧云点点头,“可以”。他神色如常,好似答应的是去郊游。

    梅以疏反倒有些讶异,他转转眼珠,笑道:“有趣。”

    薛牧云笑了笑。

    梅以疏当先而行,画眉轩的老鸨领着姑娘们亲自迎上,谁不知道梅家三公子风流阔绰,做他一次生意顶别人十次。姑娘们都摆出最标致的笑容,希望能入梅以疏法眼。忽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姑娘们愣了一下,随即眼里都迸射出奇异的光彩,有几个年少的脸不自禁红了。

    梅以疏扬声道:“这是姑苏来的贵客,你们好好伺候。”

    “是!”十几道或空灵或婉转或妩媚的声音齐声答应着。几个名气大的径直向薛牧云走来。薛牧云依旧笑着,但浑身都散发出一抹清冽之气,姑娘们便缓缓停住脚步。

    薛牧云捡了张椅子坐下。姑娘们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但见他衣着朴素,容貌清雅,一股清华之气自内而外散发开来,宛若高山清泉,碧潭青莲,与那些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全然不同,一个个竟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梅以疏望望两边,斥道:“都傻了吗,怎么不动弹?”

    “是。”两个自负最美貌最懂男人心的女子答应着,一左一右扭着身子挨近薛牧云,尚未靠近,已抬起手臂,看样子左边红衣女子是想抚他脸,右侧绿衣女子则是想搂他肩,眼看二人就要触碰到他,哪知薛牧云身周竟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生生将二人弹了出去。好在力道不大,二人并未摔倒。两人互相望了望,尴尬地回归人群。

    梅以疏脸上泛起冷笑,大喇喇坐到另一张桌边,高叫道:“拿酒来。”老鸨急忙叫人端上酒壶,梅以疏斟满一杯酒,突然甩向薛牧云,“请你喝酒。”酒杯挂着一道寒光径直飞向薛牧云,薛牧云伸出两指轻轻一夹,酒杯稳稳停住,连一滴也没有洒出来。他两袖轻笼,将酒饮尽,“好酒。”

    梅以疏微微一笑,连斟十数杯酒,双掌齐推,十几只酒杯齐齐向向薛牧云飞来。薛牧云面不改色,右手轻扬,一推一挥一带,酒杯齐刷刷落在身前的桌子,依旧没有洒出一滴酒。

    梅以疏再斟,这一次他轻抬双手击向桌面,“砰”,酒杯被震起,复又落上桌面,静了片刻,梅以疏再击“啪啪”,又有几只杯子弹起,随着他时缓时急的动作,杯子接二连三的跳起,有时是一只,有时几只齐跳,沉闷的敲击声中夹杂着杯子落下的清脆声,忽而铿锵,忽而激越。酒水映了月光扬起又回落,来来回回,竟无一滴溅出。

    众女皆已看呆。

    梅以疏渐渐闭了眼睛,扬起下颏,陶醉在这奇特的“乐曲”中,好似已忘了众人的存在。当最后一只酒杯落下时,他蓦地睁开眼睛,拳头重重击在桌面上,十几只酒杯高低错落骤然向薛牧云飞去。

    众女惊讶地张大嘴巴。

    薛牧云一直闭目静听,此刻他仍没有睁眼,甚至都没有动。

    眼看第一只酒杯就要击在他面上,他右手伸出,修长的手指凌空而拨,像弹一把无形之琴,随着琴弦微微震动,众人只觉得周遭的气流发生了变化,刹那间所有的酒杯如同有了灵性一般,前缓后急,整整齐齐停于薛牧云身前,如同他豢养的小犬,等着他的驱遣。薛牧云右手向下点了点,酒杯便稳稳落于桌上。众人未及喝彩,酒杯复又参差弹起,叮叮咚咚,将梅以疏的“乐曲”重奏一遍,只是去了沉郁铿锵,变得更加缥缈轻扬。

    老鸨喃喃道:“这酒杯…活了。”

    梅以疏脸上的得意之色渐渐消失,“你竟能驱遣我留在杯上的内力?”他…竟会传说中的“循音显影”。

    薛牧云清润一笑,“贻笑大方。”夜风吹动他青衫,若风中清竹。

    梅以疏眉毛一挑,“薛阁主好谦。”话音未落便已穿窗而出。

    薛牧云知道他是有意较量轻功,待他去了一阵,方穿出窗子。

    老鸨见他二人来了转瞬又走,暗叫倒霉。正发愁间,“铛”一声,一锭银子落在她眼前。

    “这是酒钱。”正是那青衣公子的声音,听语声人早已去得远了。老鸨望着白花花的银子从心底笑出来,抬高声音道:“公子爷有空常来。”

    梅以疏在城中东绕西绕,来至江城城东。这一带是旧城,房屋错落低矮,街道纷繁逼仄,是天然的鬼打墙。若干年前,关凤喜攻打江城,守城将领徐庚见扛不住便借此处地势将房屋街道改造成一座“听涛阵”,引敌军至此将其全歼,成为兵书上少数的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

    今日,梅以疏故意引薛牧云至此,想搓搓他的锐气。他绕了几圈后,发现薛牧云已没了踪影,心下甚喜,脚下愈发灵动,口中也哼起了小曲。

    一小贩嘟嘟囔囔披着衣服起夜,忽见一道黑影自眼前倏忽而过,他一愣,忽地浑身一抖反应过来,“鬼呀!”一溜烟跑回屋中,再不敢出门。

    梅以疏自“玄武”入,折而西,经艮位、震位,自青龙口出。

    月已升至中天,照的远处长江静白似练,他倚在墙角,稍事休息。心想不知薛牧云在里面绕了几圈了,等天明再去接他出来。他得意地将身子探到街里望去,忽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一惊,急忙回身,却见薛牧云正向他微笑,月光朗朗照在他身上,如珠玉生辉。

    梅以疏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露出一抹讶异,“你竟能从阵中走出?”

    薛牧云笑道:“我幼时学习奇门遁甲,我爹讲的第一个例子就是这江城听涛阵。”

    梅以疏冷笑,“薛阁主果然家学渊源。”他故意加重后四个字,语带讥讽。

    薛牧云不以为意,“现在可以告诉我那日之事了么?”

    梅以疏伸个懒腰,讥嘲道:“你既这么本事,就自己去查吧。”说罢摇晃着离去。

    薛牧云淡淡道:“我自然会查,不过说到底这也是梅家的事,想来三公子也不想整个江湖都看梅家笑话吧?”他声音不高,梅以疏却已缓缓站住,他仍背对着薛牧云,沉声道:“我凭什么信你?”

    薛牧云慢慢道:“星曜阁还可信任。”

    梅以疏偏头想了想,转过了身,“也罢!”似是回忆起往事,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清虚起来,“那日…”

    那日梅逸尘得知梅以清即将到家,特意派梅以冰和梅以疏到城外去接。哪知二人刚走至毓秀大街就碰到镇远镖局的镖头老孙,老孙是梅以冰的酒肉朋友,那日却似有什么心事,神色不似往日轻松。梅以疏猜测他是惹上什么是非,他不愿趟这浑水,便在远处候着,哪知二人唠唠叨叨说起没完,梅以疏不耐烦遂和梅以冰打声招呼先去城外。

    他到城西时是酉时,距离梅以清信中说的进城时间还有一段功夫,四周春光尚未暗淡,他正欲找些乐子,哪知身后有人拍他。

    说到这里,梅以疏特意看了看薛牧云,眼色复杂,“就像你刚才那样。”

    他未等薛牧云答言,便续道:“可是我回头一看,并没有人。我心中诧异,以为自己感觉错了。哪知那人又拍我,如此三次。我梅以疏功夫不差,此人连拍我三次而不被我察觉足见轻功之强。我正要大骂,‘倏’一下,宝剑竟被人取走。我急忙回身,看到一个身影朝赤焰林奔去。”

    薛牧云一直静静听着,此刻方插口道:“那人身形如何?”

    梅以疏道:“他身法太快,我看不真,但身形瘦小。”

    薛牧云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江湖中那些身形瘦小轻功卓绝的人物。是昆仑山的接云城主?是庐山东林精舍的莲花侍者?是大名府的慕容流光?可这些人都身份贵重,又怎会千里迢迢跑来戏弄梅以疏。难道是…幽灵宫?

    梅以疏一直注意着他的脸色,“你猜会是谁?”

    薛牧云摇摇头,“你继续说。”

    梅以疏道:“那人引着我在赤焰林中大兜圈子,正当我就要放弃之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宝剑挂在一株树下。我心中十分后怕,此人既能趁我不备取走宝剑,可见功夫远在我之上,倘若他背后下手,那我岂不…”

    “我拿到宝剑后回到城门,老二已经到了。”

    薛牧云道:“那是什么时候?”

    梅以疏道:“是酉时六刻。”似乎怕薛牧云不信,他特意解释,“只因那时下起了雨,所以我才记得这么清。我们沿着大道走到鹞子镇,等了很久,天越来越黑,雨也越来越大,可迟迟不见老大踪影,我二人商量一下于是折返。哪知却在赤焰林中发现老大尸体。”

    薛牧云奇道:“你们为什么会去赤焰林?”

    梅以疏道:“是我执意坚持,走赤焰林一来可以避雨,二来我也想消磨些时间,省得回去挨老爷子念叨。”

    薛牧云沉吟道:“你把发现梅大哥的事情详细说给我听。”

    梅以疏道:“那时雨下的挺大,林中一丝光亮也没有,我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着前行。老二口中一直嘟嘟囔囔,说不该跟我走这个林子。我正想讥刺他几句,忽然前方有个白影一闪。我们都吓了一跳,以为遇鬼...”

    “若在平时别说遇上一个就是遇上十个你梅三少爷也没怕的,只是那日我刚被人偷了剑,心中不免有些虚。老二吆喝两声,我也拔剑在手,谁知那人一声不吭。

    “我发了一枚暗器试探对方,哪知那人竟直直摔了下来。

    “我还想再发,老二拦阻了我,他靠前几步,竟发现那人是老大。老大脖子上还系着绳子,我的暗器刚好打在绳子上。”

    薛牧云道:“在发现梅大哥之前,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梅以疏道:“没有。”

    薛牧云道:“你怎么看梅大哥颈中没有勒痕?”

    梅以疏想也不想,“很简单,在我们发现他时他刚刚被挂上。”

    薛牧云陷入沉思,梅以冰梅以疏功夫都不弱,此人竟可以在他俩眼皮底下将梅以清挂上可见轻功之高。江湖中有此轻功的人屈指可数,会是谁呢?

    梅以疏忽道:“我倒是觉得老二那天有些不对。”

    薛牧云起了好奇,“哦?”

    梅以疏道:“先是死不肯走赤焰林,进了林子又走的飞快,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似的。”他向来浮夸的脸忽然做出肃然的表情显得有些诡异。

    薛牧云道:“你们怎么把梅大哥带回去?”

    梅以疏道:“我跟老二轮流背着。说实话,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背死人,真是晦气。”

    薛牧云沉吟道:“你丢剑的事为什么不跟世伯提起?”

    梅以疏摇头,“这事极不光彩,又无人对证,我怕被老二反咬一口。”

    薛牧云无奈笑笑,心想梅家兄弟还真是互相提防的紧。

    梅以疏见他不语,便知他心中所想,叹道:“你薛家一脉单传如何知道弟兄多的烦恼。”他忽地一跃上房,“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先撤了。”

    薛牧云道:“你去哪里?”

    梅以疏似笑非笑,“我还欠画眉轩酒钱…”

    薛牧云道:“我已付了。”

    “你付你的,我付我的。”梅以疏笑得暧昧。

    薛牧云随即会意,独自返回梅家。

    天刚刚亮,梅管家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薛公子,您这是去哪儿了?”

    “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梅管家下意识地重复,三更半夜能去哪里逛?他心中嘀咕,忽地鼻端飘来一股香气,他用力嗅嗅,香气好像还不止一种…他急忙捂住嘴巴,防止自己脱口而出。又偷偷瞟薛牧云,心道这薛公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真…看不出来啊。

    薛牧云知他想偏了,并不解释,径直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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