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春

    邹儒佑面色沉肃,紧紧跟上魏不绝。他轻功绝佳,身上也难免被火舌舔过,衣摆烧了几处破洞,魏不绝却还干净,只因他有本事引来附近绿叶借力,飞得极高。

    两人前后脚落在一处小院里狭小的空地上,前后左右都是熊熊燃烧的房屋,有个孩子在廊下井边,他很是聪明,提了井水来浇湿自己,被浓烟呛得直咳,但万幸还活着。

    魏不绝和邹儒佑都很惊喜,他们走过去,魏不绝当先抱起他,没注意头顶一根燃烧的房梁松动,一截腿粗的梁子砸下来,他只来得及护住怀里的孩子。

    预料之中的痛楚没有传来。

    “出来!”邹儒佑大喊。

    魏不绝飞快抱出孩子,邹儒佑卸下肩头几乎烧成木炭的房梁,肩头衣衫瞬间焚烧穿了,下面的皮肉漆黑,看不出伤情。

    见他还能正常活动,魏不绝没有停留,抱起孩子飞上高空,越过重重火海,于空中点了几下,稳稳落在外围。

    邹儒佑没有跟上来,魏不绝心里一沉,把那孩子交给他的母亲,不顾她抱着孩子朝他磕头,转身又原路返回,有金鳞卫想叫住他都没来得及。

    邹儒佑肩头剧痛,眼看着魏不绝离开,火海如巨浪般涌来,高得几乎没顶,外面更是没有着力点,正绝望之际,魏不绝踏空而来,从狭小的一线天空落在他面前。

    “跟我走。”魏不绝拉起他,邹儒佑身体不轻,他拉着他跳出这四方合围的火海,用一叶度半空借力,已有些艰难,到得火场外围,更是被火墙挡住。

    “邹儒佑,你相信我吗?”魏不绝问。

    邹儒佑看着他:“信。”

    魏不绝不知从何处引来几朵白色的梨花:“那个位置,能做到吗?”

    邹儒佑眼看着那梨花只停滞一呼吸,便被火舌吞没。

    “可以。”那个位置偏低,但已是他的极限。

    魏不绝站定,沉声一喊:“走。”

    邹儒佑起身,飞起时,肩头痛楚忽然加剧,未能达到那高度,脚下却传来有力的一托,他心头震颤一瞬,稳稳借力飞得更高。

    更高又出现数朵炫飞的梨花,邹儒佑借力一跳,飞出老远,落在火场外的屋顶上。

    火场外,不大的空地上,已聚满了金鳞卫,因此处是最佳进出火场入口,刘锵宋简等人都聚过来了。

    他们已经无法进出,没想到里面还有人能出来。

    邹儒佑在屋顶等了半晌,不见魏不绝出来,只好跃下屋顶,往火场方向走去。

    旁边还有少数的人来往送水,对这熊熊烈火却是杯水车薪,大多数人提了镐头去前方挖隔火带,火势无法扑灭,只能寄希望于隔火的沟壑能够将这火隔开,将损失止于崇仁坊内。

    邹儒佑重新冲进隔火带内,刘锵等人见他肩头血肉模糊,忙让他去治伤。

    他摇摇头说:“魏不绝还在里面。”

    众人俱惊,包括刚出来不久的晏和。

    不一会儿,魏不绝又抱出一个女子。那女子气息奄奄,魏不绝丢给医官,毫不停留又要进去。

    “魏不绝……”有人叫他,声音很熟悉,他丝毫不理。

    飞进火场,他原路找回去,那女子的丈夫已葬身火海。方才他见到他们,男人已经烧伤好几处,他力量有限,连邹儒佑这等武功高强的都抬不出去,只能带走那女子。

    男人不知道,求他带走他的妻子。

    魏不绝什么也没想,把女子带走了,回来找他,却只看见断壁残垣上,烈火如海。

    他飞至高处,整个崇仁坊已经完全淹没于火海,西北角的木塔已经燃到顶层,仅有的几处幸存地已被他翻了个遍。

    他再也找不见活口,无功而返。

    魏不绝独自一人原路飞出火场,垂着脑袋,有些许茫然。

    晏和在邹儒佑出来时已经赶到,火场连他也无法进去时,他笃定里面已经没有活口,与众人一起等着魏不绝出来,没想到魏不绝还能带出一个人。魏不绝还想进去时,他忍不住叫住他,可他不听,这次出来,没有带出人来。

    晏和想过去关切,邹儒佑先于他走了过去,他顿了片刻,城防营中郎将突然急急来报。

    “王爷,灵木塔即将倒塌,请金鳞司过去协助。”

    十万火急,无法耽搁,晏和立即下令所有人过去帮忙。

    .

    灵木寺位于崇仁坊西北角,平日香火众多,崇仁坊与另外三坊拱卫着灵木塔,木塔高十三层,若是倒塌,必将火势引至另外的坊市,那边成片相连的房屋燃起,将牵连更多房屋和百姓。

    城防营所司,便是让那塔不要倒塌,或是不得已稳不住,便让其倒向崇仁坊内。

    城防营大将是个络腮胡的中年大汉,一开始他本想保住木塔,先让人全力救火,后来火势渐大,他想办法找来极长的铁线,想用人力护住木塔不倒。

    眼下木塔已摇摇欲坠,他深知自己担不住这重责,这才叫来金鳞司和金吾卫协助。

    金鳞司和金吾卫同时赶到,天光熹微,于这方显得极其微弱,因为一线天空已被这高塔点燃,那木塔已经烧至顶层,底下八根铁线,上百人护着一根,却不敢拉。

    哔啵响声不绝于耳,整座塔烧得松脆,谁也不知道,拉动一根,木塔会朝哪个方向倒塌。

    崇仁坊火势蔓延,坊内那方的人不得不退出来,将塔拉向崇仁坊倒塌的机会更加渺茫。

    金吾卫大将见此情景,当先带人撤到了外围,美其名曰维持治安。

    金鳞司也远远站着,此情此景,稍有不慎,木塔倒向自己,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也没有办法。

    “带人去找康绍,与他们一同于另外三坊挖隔火带。”晏和下令,宋简当先带了大批人走。

    晏和则留在这边城防营大将身边,着刘锵带魏不绝,邹儒佑等人退到木塔倒下也无法波及的距离。

    魏不绝等人退到后方,跳上屋顶俯瞰全局。恰时木塔十层一处飞檐垮落,跌入城防营人群,里面传来喊叫无数。

    更多火星零落,掉在干燥处,人人严阵以待,顷刻扑灭。若是整座木塔倒塌,更不敢想象。

    魏不绝胸中燃起一股热气,他捏着拳头,压抑着心中冲劲。自她练武开始,便一日不停修习万木春心法,练了十几年,功法纯熟,然而去年被追杀时,他信心十足使出,不想澎湃的内息倒是聚集了,但不以他的意志放出,反而把自己的内力吞噬殆尽。

    魏不绝不敢再逞强,芸芸众生,各有其命,他应该学学弗忧道人对他说过的,顺其自然。

    数人立于远处的屋顶,背后是偌大的上京,东边是一片彤红的朝阳喷薄之色,前方是吞噬一切的冲天大火。

    灵木塔在他们面前熊熊燃烧,大风吹来,火苗被风扯成旗帜,仿佛要吹灭顶层大火,但风停后,寂静片刻,火苗腾得更高。

    忽然咔嚓一声,灵木塔西北向,朝着崇仁坊斜对的安仁坊那方,一根大柱断裂,木塔朝那方倾斜过去。

    四面八方爆发出震天惊呼和喊叫,轰然震天。

    这方笼罩着死一般的沉默。

    “不绝。万木春。”邹儒佑终于出声,他与魏不绝站得近,低声唤对他说,“可否试试?”

    魏不绝不动弹,但他的呼吸有些乱,显然不是无动于衷。

    邹儒佑等不及,咬牙忍着伤口疼痛,跃起朝那官兵密集处飞去,他费力拨开人群,劝说他们立刻撤退。

    人群还没反应过来,砰砰两声,大柱连断裂两根,木塔更加倾倒下去。

    尖叫声冲破耳际,人群疯狂后撤,将邹儒佑推得左右偏倒。

    魏不绝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抬起双手,以极快的速度翻转手指,飞出几个常人无法看清的手诀。

    他此刻手指漆黑,手指却修长,翻飞间煞是好看。

    手诀落定,一股烈风平地而起,将他的衣摆扯得猎猎作响。

    砰砰砰连续几声,木塔不可挽回地朝安仁坊倒去。

    忽然以不可能存在的角度定住了。

    时间没有静止,火仍在烧,塔下的人仍在逃。

    万木春终于使出来了,魏绵忽然听不见周遭声音,一股力量自她身体涌出,随她意志控制住了那木塔,然而撑了几个呼吸,她的内息突然一乱,那力量无以为继,她身体即将脱力,木塔再次发出咔嚓一声,魏绵只见那木塔往下移了一些。

    右肩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掌包裹,随即有一股澎湃的力量猛地注入她的身体,如同在海水浮沉间突然踩到陆地,稳固而安定。

    魏绵借着那有力的托举,汇聚起全身内力,以万木春发出,眼看着那木塔回正,她心潮澎湃,继续让木塔朝崇仁坊倒去。

    与木塔扭转方向的同时,她周身内力似被抽空,她彻底脱力,身体不受控地与灵木塔一起侧身倒去。

    魏绵没有落在地上,身后的人稳稳接住了她,木塔轰隆倒地,震天巨响让她再次听见外面的声音。

    “天爷——”凌松鸣惊呼。

    更多人的惊呼和欢呼传来。

    “魏不绝。”

    魏绵看清抱着他的人是晏和,他紧紧捏着她的肩,叫着她的名字,神色和声音都满是紧张。

    魏绵心里一松,只觉内息紊乱,呼吸困难,只能做出最后一个动作,晕了过去。

    “你与宋简善后,其余人回金鳞司治伤待命。”晏和朝刘锵吩咐完,抱着魏绵几次跳跃,消失了踪迹。

    屋顶的人看着倒塌后仍在燃烧的木塔,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万木春竟是如此可怕的力量!”有人叹服。

    邹儒佑飞回来,正好听见这句话,他说:“可怕么?它只在救人护人时有此威力。”

    凌松鸣忍不住大声感叹:“魏不绝这厮,太他娘的强悍了!”因为太过震撼,粗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

    刘锵带人离开了,邹儒佑和凌松鸣一站一蹲,在这屋顶上站了良久,还是邹儒佑忍不了伤口疼痛,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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