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仪

    魏绵很喜欢呆在刘宅练剑,偶尔到晏王府书房看书。

    因日日握剑,她的手上重新生出茧子,茧子破了又长,一点点加厚。细嫩如葱白的手粗糙起来,晏和看了皱眉,她却觉是实力的象征。

    过了一整个秋天,她终于突破风雨剑第四层,进入第五层,但晏和说距离化风雨为剑还有很长的路,她也不骄不躁。

    晏和不准她在外头用剑,说这是给她准备的底牌,未到关键时候要藏好。

    她对他笑得灿烂:“师父有命,徒儿谨遵。”

    晏和也对她笑得温柔。

    练剑之余她借了晏王府的江湖秘史来看,上面的记录都是几任晏王亲自修撰的,有的门派恩怨情仇延续数十年,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她当故事看得津津有味。

    除了中原上的大派,还记录了几个她闻所未闻的西域门派。

    由于远离中原,他们的记录不多,评价也非常奇怪,对七剑原这个门派,写的是:派所不定,门人无察。上次记录还是十八年前,晏归晴在西域遇到,记上一笔——剑气缥缈,与晏王匹敌。

    还有一个更神秘的天麓,只写着:不容于中原的异类,一盘散沙,各自为战。这样也能叫门派。

    但又写着,其间有豪气干云者,情义为命者,孤僻疯癫者。

    魏绵看了心痒难耐,很想去会一会他们。

    西域虽然远,但不像甘州连片是不毛之地,那边除了一块大漠,其余都是绿洲。

    她对晏和谈起,书背身后看着窗外说:“必得去一趟才不负此生。”

    魏绵不是个沉静的性子,她眼下拘于晏和的身边,实在是情势所迫。

    在魏天行离开孤霞山之前,她闯荡中原,结交少年豪杰,不亦乐乎。

    晏和也知道,除了天辰邹儒佑,戒问的祝诗君,龙台向微云等人,都与她有英雄惜英雄般的交情。

    她毕竟是魏天行和顾莞之一手带大,从前是天之骄子,这两年受了挫折,沉稳了许多,但根底里是他们夫妻二人那样洒脱豪放的。

    晏和被她说得心向往之,却只能说:“等你练好了剑才可以去。”

    她脱口道:“你和我一起去就不怕。”

    “有机会再说。”晏和的笑容淡了。

    魏绵便没再提起这件事。

    江湖从未平静过,红瞳异人接连出现,因是孙莲青事先布局,他们摸不到痕迹,也毫无规律,都是在发狂后金鳞司才发现,只能做些诛杀的善后之事。

    即便苏月意用清心经控制住几个,也没能问出有用的东西,只是让孙莲青这个人浮出来,更加清晰。

    红瞳异人出现的间隔越来越短,金鳞司和魏不绝陷于被动,常在路上奔波,忙得晕头转向。

    魏绵提出他们两个分开行动,有一人可以得到休息,不至于总在路上疲于奔命。

    晏和不肯,他不担心魏绵的实力,他担心一旦出现差池,赶不及相逢为她解毒。

    魏绵却不怕,笑称错过的话,她就找花魁去。晏和又气又笑,严词拒绝了她的提议。

    冬月,他们接到了苏胤和慕纭的请柬,大红喜帖上,慕纭亲手画了一角碧绿比翼连枝纹,两人的名字并排,一笔一划端正,心意满溢。

    .

    初冬的一日,天气晴好,天边彩云聚散,慕纭着一身绯红嫁衣,自己画了隆重的妆容,魏绵和竹月槐影易了容,充当她的亲人。

    “慕纭,今天你真的好美。”槐影和魏绵都惊叹。

    “新娘子都美。”慕纭眼中光华流转,羞涩道。

    她说得没错,新娘子皆是风华正茂,没有女子年轻时不美的,加之心怀期许,眉目含情,人人看了都会说一句美不胜收。

    走前,慕纭看了看他们三人和这间小院子,几乎要哭出来,“绵绵,虽然你假作我的哥哥,但我一直是把你当做我的亲人的。还有不琢哥哥,我有今天,多亏他当年把我带回孤霞山……”

    “说起我哥,”魏绵打断她,她不喜欢这样诀别似的对话,“那个盒子,是他差人送来让我带给你的,当是给你添的嫁妆,他说,你生是孤霞山的人,死了再说。”

    是魏琮能说出的话,慕纭破涕为笑。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副文房四宝,但是全用金子打造,沉甸甸的,比她所有别的嫁妆加起来还贵。

    “大概是怕直接送金锭子太俗气。”魏绵笑道。

    底下还压着一张房契,是上京一处繁华之所的铺子,倒是想得周到。

    时辰到了,魏绵把她送出家门,苏胤在门外,骑着大马意气风发,来把她接走。

    送走了队伍,魏绵又换了行头,以魏不绝的身份作为苏胤的宾客去了酒席上。

    夜幕初临,苏胤的小院里满是灯笼,亮堂如白昼,慕纭举着团扇,与苏胤相携而来。

    撒五谷,盥手,同牢,缓缓进行一系列礼节,宾客无有喧哗者,都看着这对夫妻,满心祝福。

    仪式郑重端庄,两位新人一步步许下生死白头永结同心的誓言,魏绵在众人背后看着,直到礼成送入洞房,她也没动脚步。

    “在想什么?”

    众人闹腾着拥到洞房去看热闹,晏和才站到她身边,低声与她说话。

    魏绵自是想到晏和与谢芷兰的婚礼,让大理寺那些泼皮似的捕快也屏息相待,合卺结发,如此郑重的誓约,晏和曾与另一人许下,虽然很没有必要,她还是有些小心眼地嫉妒。

    “没什么。”这些心思,她才不要跟任何人说。

    晏和却知道她在想什么,“本王成婚时,只匆匆拜了堂,这些都没有的。”

    魏绵见他竟主动提到,显然是看出她的心思,她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拧着脑袋低声说:“三书六礼,哪个不是这般庄重。”

    晏和怔了片刻,少见她这般带着酸味的小心思,想笑,在场人多,他只能肃着脸,却放柔了声音说:

    “若是不拜堂,接到魏不绝被围的消息时,便立刻出京,就能从武威堂下救下你,便没有后来的事了。”

    魏绵默了片刻道:“若真如此,王爷与妻子琴瑟和鸣,又得魏不绝这个助力,倒比眼下境况还好些。”

    见她收起小情绪,却染上别的不愉快,晏和忍不住安慰她:“也或许本王与妻子只是表面夫妻,发现魏不绝是女子,倾心于她,却因先有了发妻,与她永无可能靠近,比眼下更痛苦万分。”

    魏绵终于转头看他,他眼眸带笑,定定看着她,无半分调侃的意思。

    席上酒香甘冽,魏绵心中一动,轻声道:“王爷可是喝醉了?”

    晏和轻笑,提起旁边桌案上的酒杯,饮下今晚的第一杯酒,淡声道:“当真是醉了。”

    席间喧闹热烈,很快有人前来说话,两人都没了单独谈话的机会。

    魏绵喝了几杯烈酒,有些迷糊,伏在案上不动弹。

    其余人更加醉得不行,晏和想把她送回去,还没碰到她,竹月突然出现。

    “王爷见谅。”竹月对他冷淡说了句,把魏绵扶起就走了。

    晏和面色淡然,继续饮了几口酒,也离开了。

    宾客陆续归家,将良辰美景留给两位新人,灯光亮到后半夜,小院子才归于静谧,他们或甜蜜或坎坷的生命有了新的开始。

    随着第二日朝阳升起,大荥的朝堂也有了新的局面。

    宫里传出消息,丽贵妃产下皇子,皇帝甚喜,下诏大赦天下,这还不够昭示对新皇子的宠爱,在一月后的满月宴上又封其为靖王。

    朝野再次震动。

    接着没过一个月,刚进入正月,春风未到,战火重燃。极寒的天气里,蛮族突然大举入侵,兵临甘州龙门关。

    之后不到十日,传来噩耗,镇国将军府长子扈其风战死龙门,扈老将军扈昶英亲自挂帅,不日将率军奔赴边疆。

    .

    又到一年元夕,因战火阴云,今年的元夕好似不太热闹。

    一人一骑慢行上青龙大街,辗转几趟,终于在云照的带领下,找到了秋水小筑。

    魏不绝正在练剑,见到来人,怔了片刻。

    扈娇今日身着一身男装,束袖绛红圆领襕袍,脚蹬马靴,头发全束在头顶,从马上跳下来,动作利落,一举一动力量十足。

    “魏公子。”扈娇朝她抱拳行礼。

    “扈小姐。”魏绵把剑放在桌上,朝她回礼。

    “今日冒昧来访,多有打扰,还请魏公子见谅。”

    “哪里的话,我无事可做,扈小姐来找我做任何事我都奉陪。”

    扈娇松了口气,坦然道:“明日我就要随父亲去龙门,走前不知怎地,竟最想与你见一面,恰好今日元夕,魏公子若真无事,可否陪我去望云山一趟?”

    魏绵略有惊讶,先答应她:“当然可以。”

    扈娇辗转找来,时候不早了,魏绵立即让人备马,两人并辔而行,出城而去。

    绕过上京闺秀沉重而缓慢的马车,两人快行两个时辰,赶到了望云山顶。

    时间不早不晚,扈娇领着魏绵往上清殿走去。

    路上,扈娇语带抱怨说话:“还好没有误了时辰,你知道今日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

    魏绵摇头。

    “我不知你不在金鳞司了,找上门去,层层通传,刘副使都拿不定主意,问到宋副使那里,他说要问过晏王才能带我去,可今日晏王生辰,在宫里陪太后,我跟着云照去了宫门,等了许久才得许可,可以带我见你。”

    魏绵很是意外,一是她才知道今日是晏和的生辰,算来,该是二十四岁了,二是晏和把她与皇家的事隔绝得这样开。

    魏绵笑笑没有表露,问她:“你方才说你要去龙门,那边如今陷于战火,你去做什么呢?”

    扈娇面色一改,凝着眉头说:“我是扈家女,自然是去抵御蛮族,保家卫国。”

    她的眼神凝实,失去长兄的哀痛已经洗去,想来近几日经历颇多,没有了儿女情长的愁绪,说起蛮族,显露出杀伐之意。

    魏绵重新审视了她,越发喜欢这个姑娘,“扈小姐巾帼豪杰,令人敬佩。”

    扈娇停步片刻,回头看着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

    魏绵顿了片刻说:“扈小姐志向远大,且有其力,敢去闯一闯,若能挣得军功,再好不过。”

    扈娇笑笑不语。魏公子果然是不一样的。别的男人,喜欢夺目的女子,要的是折了她们的翅膀,把她们圈在身边,享受征服的趣味,没了翅膀的她们,又只能接受被嫌恶和遗忘的命运。古往今来,已成定势,不光男子如此自以为,女子也接受了这般驯化。

    她要去龙门关,父兄反对不说,母亲和皇后,还有其他姐妹,都阻止她,差点当面说她失心疯了。

    扈娇抛下那些成见,对魏绵傲然道:“我已经跟父亲领了职权,好在近一年我并未疏忽枪法,且我自小熟读兵书,论武论文,军中无有不服者。”

    “那便祝你凯旋。”魏绵笑道。

    得了她的话,扈娇更加喜悦,至少,还有一个人是支持她的。

    本来还有一个人,晏王妃,同为女子,她本该去找谢芷兰,但她已经离京,不知身在何处,眼前的人,曾对她说让她追求喜欢的人,想必也是支持她抛却上京的温香,去上阵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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